第62節(jié)
“啊啊啊啊——” 老太太生怕鵝把小孩也給叨了,連忙起身想過去看看。 結(jié)果彭星望連嚎帶跑地躥回來,跟炮仗一樣懟進姜忘懷里,眼淚也沒流就是干嚎。 姜忘莫名其妙:“你別告訴我你被鵝欺負(fù)了。” “不是,鵝,鵝,”小孩把他衣服都擰皺了,哭喪著臉道:“鵝好恐怖?。?!我不要跟鵝玩了?。?!” 三個大人:“?” 彭星望今天也聽見小區(qū)里猛鵝看門的事跡了,特意抓了把玉米粒想跟兩大鵝處好關(guān)系。 大鵝對小屁孩沒敵意,開開心心過去吃。 然后就張開了滿是獠牙的大嘴。 彭星望已經(jīng)有心理陰影了:“它連舌頭上都全是牙齒?。?!它舌頭都長牙??!” 老太太哭笑不得:“鵝就是這樣啊?!?/br> 姜忘把小孩拎回座位上:“喝碗藕湯,喝完就不怕了?!?/br> “嗚嗚嗚嗚哇——” 一家人吃飽喝足告別老太太,正式把兩只鵝留在人家那擔(dān)當(dāng)哼哈二將,散步似得慢慢往回走。 然后看見個熟悉的人影。 彭家輝抱著兩大袋什么東西,正在他家院子前等他們。 姜忘沒收到短信,也不知道他帶了什么過來,有些詫異。 “姜老板!”彭家輝主動招呼道:“剛好你們回來了,我有點東西給星望!” 他當(dāng)著他們的面打開包裝袋,把嶄新的明紅色羽絨服抖落開,喜上眉梢道:“星星,你試試合不合身!” 小朋友歡呼一聲,麻溜脫下外套過去套新衣服。 穿起來果然合身又妥帖,很精神。 “我之前去外省出差,那邊羽絨服又便宜又暖和,剛好也要入冬了,特意帶過來?!迸砑逸x撓頭道:“只賺了點小錢,貴的沒法買,衣服還是行的?!?/br> 彭家輝其實也沒體貼過家人幾回,真這么做時蠻臊的,一開始都不知道怎么張口。 姜忘點點頭,突然覺得有點酸澀。 面上還是笑著:“好事兒,你也記得存點錢,別亂花。” “還有就是,”彭家輝笑了聲,很不好意思道:“我也想送你一件?!?/br> 姜忘怔住。 “兄弟,你幫我招呼小孩這么久,又是我前妻的親戚,我其實心里一直過意不去,但以前太沒能耐了,你也知道?!?/br> 彭家輝說起這些事自己也沒臉,很快轉(zhuǎn)了話頭,把懷里另一件大的展開。 衣服看著用料講究,估計還是花了千把塊錢。 彭家輝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打開,像是生怕姜老板瞧不上,仔細(xì)展示剪裁做工。 “我想著,咱們其實也談得上親戚,你平時穿衣服太樸素,也該送件像樣的過冬?!?/br> “你看看,合不合適?” 姜忘呼吸還停著,內(nèi)心有什么堅硬如冰的破出裂隙來,緩緩融開。 他確實穿衣服很簡單。 哪怕是往年過冬,也是湊合著過,不凍著就行。 一個糙老爺們過日子只圖個方便,哪里會去仔細(xì)挑著買。 “……我試試?!彼匍_口時,聲音有些干澀:“其實不用買?!?/br> “來來來,試試,”彭家輝熱情道:“我記得你有多高,北方那邊普遍尺碼大,應(yīng)該可以!” 姜忘把外套脫下,當(dāng)著他的面緩緩把羽絨服穿上。 藏藍(lán)色,設(shè)計的簡潔大方,果真修身又暖和。 彭家輝往后退幾步,直豎大拇指:“很??!一看就能迷倒不少小姑娘!” 姜忘和季臨秋同時笑了笑。 “確實很合適,謝謝你?!苯延鸾q服脫下來,仔細(xì)折好放回袋子里:“進來坐坐喝杯茶?” “不了不了,你們穿著合適就好,我也得趕回去加班了,”彭家輝很熱情地和季臨秋也打了聲招呼,推道:“以后有機會一定來坐!” 小孩樂得圍著姜忘和親爹亂蹦,哪管那些客套話。 “我爸給我買衣服了!我也有我爸給我買的衣服了??!” 彭家輝原本就打算了送完衣服就走,匆匆告別匆匆地走,像是生怕耽誤他們時間。 姜忘目送他走遠(yuǎn),不自覺又抱了下懷里的衣服。 他也有他爸給買的新衣服了。 第37章 姜忘從前很少想以后。 領(lǐng)養(yǎng)彭星望之前, 他的生活猶如一株雪杉樹。 孤直獨冷,連枝葉都吝嗇地延展出最簡單的線條,不肯擁有更多形狀。 他現(xiàn)在突然有很多需要在乎的事情, 又很愿意去存錢, 以應(yīng)對浪潮般多變的以后。 這一忙,果真忙了近三個月, 硬生生從十月奔波到一月中旬。 主要重點在于裕漢這邊諸多人脈資源的牽線搭橋, 以及黃金十二卷的正式籌備。 姜忘優(yōu)先組建編委會,搞出整套高一至高三的卷子,免費發(fā)給五個高中的學(xué)生們做著玩。 他本來以為這批卷子至少要等一個學(xué)期才能等到反饋, 然而省城學(xué)生們刷完一套卷子的時間為三到七天。 一套十二張,平均下來每天二到四張。 牛逼。真的牛逼。 段兆跟其他幾個老師和他吃著火鍋, 邊涮著牛肚邊掏心窩子。 “你這個題啊——真的不夠難, 這么搞沒賣頭。” 姜老板笑容凝固:“你們說的這個難,它有參考物嗎?” “難不成要照著競賽題來?” “哎, 小姜啊, 你這么說就外行了, 競賽題更重于拔高知識點范圍,有的高考題還就真比競賽題還難?!?/br> 頭發(fā)花白的老教師吞了口豬腦, 一扶蒙著煙霧的眼鏡道:“高考題目,那就是要在有限范圍內(nèi)給出無限的出題花樣, 哎,你現(xiàn)在出題編題的班子還不夠精。” “還是陳老會點評,”段兆吃的鼻子發(fā)紅,抽紙巾猛擤一下,正色道:“我們怎么也是教育強省,難度得跟啟東那邊看齊!” “就是就是, 上屆他們化學(xué)題出的還沒我們這邊難!” “……是我對工作還不夠嚴(yán)謹(jǐn)?!苯习逭\懇道歉:“下次一定難出風(fēng)格難出水平?!?/br> 老頭用力拍肩:“趕緊出啊,我學(xué)生們等著做。他們現(xiàn)在高二就能把你這些題一周刷完,你多反省。” 姜忘陪老師們吃飯聊得還挺投緣,臨結(jié)尾時想起什么。 “話說,九八年前后考北師大是個什么水平?” 段兆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你問季老師是吧?” 姜忘給他夾了塊牛舌,把酒倒上。 “九八年前后,高考比現(xiàn)在還嚴(yán),”老教師回憶道:“你那朋友哪個省的?” 姜忘一說,老頭長長噢了一聲:“那個省奧數(shù)狠啊。我做一次新鮮一次?!?/br> “往前倒七八年,高考一本線差不多五百多分?”旁邊女老師插嘴道:“但北師大分?jǐn)?shù)線是真的高,今年錄的最低也要六百二,再添點也能上清華了。” 段兆笑起來:“說不定人家能上清華,只是想當(dāng)老師呢。” 姜忘初中畢業(yè)當(dāng)兵去了,還以為季臨秋只是讀了個普通師范,沒想到牌子這么響。 六百二十分。他回憶了下自己以前每科分?jǐn)?shù),很有自知之明地喝了大半杯啤酒。 “哥們也別覺得有壓力,季哥那樣的也還是佼佼者,咱們這種能讀個華中華東師范都能擺宴設(shè)酒了。”段兆大笑道:“我一聽也羨慕,跟他吃完飯回家做夢夢見高考好幾回,當(dāng)年要是——” “別提當(dāng)年,”女老師擺手道:“我就差一道選擇題,想想都心碎?!?/br> 火鍋吃完大伙兒說說笑笑著各自散了,姜忘送別最后一個朋友,一個人靠著車吹了很久的風(fēng)。 他本來想抽煙,又因為季臨秋想著把煙戒了,索性干站著。 冬天的風(fēng)像亂竄的野貓,專鉆領(lǐng)子袖口,冷不丁刮一長道,凍得人打激靈。 姜忘開始后悔沒帶親爹送得那件羽絨服來。 他鉆回車?yán)?,把廣播電臺打開,聽著老掉牙的情歌繼續(xù)出神。 上一世的季臨秋,原本擁有多光明燦爛的未來。 憑他這樣出色的學(xué)識能力,想去國外生活恐怕都輕而易舉吧。 最后卻困在一個老城里,像溺水時放棄掙扎一樣,四肢松開昏昏下墜,晦暗平靜地了此一生。 姜忘越想,越覺得喉嚨哽著。 像是苦味和辣意同時翻涌上來,逼著他紅眼眶。 為什么? 你明明擁有這么多的選擇,這樣璀璨的前程。 你甚至可以上清華啊。 姜忘平靜了一會兒呼吸,打電話給秘書,把工作簡單交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