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點點頭，覺得自己還有幫大哥解惑的希望。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有點饞，感覺兔子好像……也挺好吃的。”姜忘感覺自己措辭不夠嚴謹，補充道：“我看別的任何一只兔子，都完全沒有食欲?！?/br>
    “偏偏就是想吃特定的某一只?！?/br>
    “這樣好像，不太對。”

    小孩聽得很認真：“為什么不對？”

    “因為好像大家都不吃?！?/br>
    “你怎么知道大家都不吃？”他看向姜忘：“別人偷偷吃的時候也沒告訴你啊?！?/br>
    姜忘心想好像是這么個意思，還有些地方?jīng)]想通。

    “可是兔子

    ，它本來該是個寵物?！?/br>
    “你自己都說了，你只是單獨想吃某一只而已，可能那只對你而言特別肥美特別香。”小哲學(xué)家在高腳椅上晃悠著腿，嘬了口奶茶道：“悄悄吃唄，吃完甭告訴別人?！?/br>
    “會被發(fā)現(xiàn)的。”他下意識道：“如果我真的想對這只兔子負責，不是咬一口玩玩兒那種?！?/br>
    “……人們遲早會知道的?！?/br>
    楊凱一臉‘你都在說什么’的表情。

    大人吃個兔子有這么難嗎，難道爺爺奶奶還會掄拐杖揍他們不成？？

    “那你要么藏好，要么去個大家都喜歡吃兔子的地方。”他琢磨道：“我聽說成都人也很喜歡吃？你想去成都吃麻辣兔腿嗎？”

    姜忘沉默幾秒。

    嗯，有道理。大不了換個地方。

    他心一落定，即刻起身轉(zhuǎn)頭，跟伙計揮了下手。

    “阿桂，給這小朋友送套最新的火影，賬記我這。”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伸手揉楊凱的頭：“小哲學(xué)家，有你的?！?/br>
    楊凱跟著嚇一跳：“不用送了！大哥我都看完了！”

    “那就送套《海賊王》?！?/br>
    姜忘出了門剛開車往家走，想回去找季臨秋聊聊，來自裕漢的電話打了過來。

    “忘哥，我段兆啊，你明天中午書城開業(yè)是不？！”

    段兆是裕漢省重點中學(xué)的金牌講師，先前因為批量買競賽書跟姜忘認識，后來漸漸成了老顧客和朋友。

    “來吃個飯啊，請你吃蒸蝦！”

    姜忘把車停到路邊，專心和他聊。

    “又有一批書想團購？我這邊找東南的老師要了批他們那邊重點高中的內(nèi)部資料，回頭整理下送你?！?/br>
    “那敢情好！謝了哥們！”段兆大笑，又正色道：“我是想跟你借著飯局聊聊入股的事兒?！?/br>
    “姜哥，你在裕漢肯定不止開這一家吧？哪怕就這一家，后續(xù)推廣營銷進貨也都要錢，帶兄弟一個唄?！?/br>
    “你回頭不是要在裕漢開個正經(jīng)公司，完善完善發(fā)展線路什么的，哥們兒也可以幫你參考一下！”

    姜忘快速應(yīng)了，笑著跟他聊了半天，約好明晚見面的餐廳。

    再回家時，季臨秋正打電話要找他。

    “星望爸爸剛才過來一趟，明后天想接他回鄉(xiāng)下看爺爺奶奶，長假沒兩天了?！?/br>
    “那巧了?！苯焖俚溃骸凹纠蠋?，你明天跟我去趟省城吧?！?/br>
    “我有個很重要的朋友想介紹給你?！?/br>
    季臨秋一怔：“明天就見？”

    “嗯，我有個文件需要現(xiàn)在打草稿，具體的明天車上聊，好么？”他伸手揉揉季臨秋頭發(fā)，像是早就想揉兔子耳朵一樣：“先進去了，明兒早上八點走，我開車?！?/br>
    果真蓬松柔軟，指尖都能陷進去。

    季臨秋踹他屁股一腳：“還亂摸！”

    姜忘回頭做了個鬼臉。

    周六一到，彭星望跑去跟爸爸一塊嗦粉，他兩也簡單收拾好出發(fā)。

    等汽車上了新修好的高速公路，姜忘才慢慢介紹段兆這人。

    “他是匡野大學(xué)同學(xué)，就是上次幫你找住院床位的那人哥們?！?/br>
    “現(xiàn)在不光在省一中教數(shù)學(xué)，而且還想跟我一塊編那個黃金十二卷，很聰明一人?！?/br>
    “更重要的是，”姜忘頓了兩秒，聲音放低了些。

    “……他還是省一中老校長的親侄子，對教師招聘這事兒再熟不過?！?/br>
    季臨秋聽懂了他的話外之意。

    先前姜忘問想不想去省會教書，季臨秋以為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這個人執(zhí)行力如此之快。

    “其他的都好說，”姜忘思忖道：“高中教師資格證得重考，但可以先上崗再補，學(xué)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了?！?/br>
    “但省一中對老師學(xué)歷抓得很嚴，也是為教師能力作參考，最低也要求大學(xué)本科，我……不太清楚你這邊情況?！?/br>
    “噢，”季臨秋輕輕道：“我是北師大畢業(yè)的?！?

    2-

    姜忘愣了下，像是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在北京念過書？”

    季臨秋笑了笑，如同這段經(jīng)歷很普通。

    “高中教師資格證也拿了，放二樓書房側(cè)面柜子里?！?/br>
    世紀初在北京上過名牌大學(xué)，含金量非同小可。

    “你……沒有留在那里教書？”他斟酌著字句：“如果畢業(yè)時你選擇留在那，現(xiàn)在搞不好已經(jīng)在北京分到房子了?！?/br>
    “我當時填了服從調(diào)劑。”季臨秋很平靜：“在大山里支教久了，感覺去哪里都一樣?！?/br>
    “也可能是年輕時性子直，覺得北京小孩都條件很好，小地方才缺老師。”他想起當時的選擇，垂眸又笑起來：“我爸當時氣得不行，連打八個電話催我改，還差點買火車票來見我。”

    姜忘注視著公路盡頭，半晌道：“那個時候，你也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吧。”

    因為看不見自己，所以只能看世界里的其他小孩。

    好像擁抱他們，自己也會暖和起來。

    “現(xiàn)在也經(jīng)常注意不到?！奔九R秋半開玩笑道：“好在你沒事兒老來招我，跟以前比已經(jīng)好很多了?！?/br>
    “姜忘，謝謝。”

    男人看他一眼：“再客氣你自個兒走去裕漢，太rou麻了?！?/br>
    “……”

    位于碧波大道的不忘書城今日十二點整開業(yè)，鞭炮噼里啪啦響了兩大串，店門外擺滿成捆大麥，看起來金燦燦地很招搖。

    其他商鋪開業(yè)時都是擺花籃，唯獨這一家門口大麥，路過的人們乍一眼滿頭問號，很快又都會心一笑。

    姜老板簡短致辭然后剪了個彩，接著三層樓高的書城正式營業(yè)，轉(zhuǎn)眼就人滿為患。

    不僅是附近小區(qū)的小孩大人過來湊熱鬧，北面西面兩個初高中離這的步行時間不過十五分鐘，也早就收到精準針對喜好的各色傳單，上午十點就過來問開不開門了。

    姜忘其實在開業(yè)前還有少許忐忑，看清客流組成和一下午的成交量后由衷松了口氣。

    晚上自然是幾個朋友一塊聚餐，賓主盡歡。

    段兆梳了個小馬尾，看起來精神又雅痞，說話很好玩。

    他完全沒想到在小城里教書的竟是北師大高材生，本來還對姜忘的提議有點猶豫，這回說什么也要留下

    季臨秋電話號碼。

    “我二叔要是知道我錯過這么好的老師，回頭得擰我耳朵！”

    “季老師，你別看我們省一中今年高考沒搞贏外校，我們這邊國際部高材生可多了，還有好幾個在國外拿過獎?！?/br>
    “你來咱們這教書，福利又好提升機會也多，單位還給出錢租房子，真不虧??！”

    “行了行了，你也給人家一個考慮機會。”姜忘伸手給季臨秋擋酒：“悠著點，這是我摯友，別亂灌?！?/br>
    匡野本來嚼醬骨頭，聞聲又錘姜忘一拳。

    “你也不怕我兩醋啊，天天放屁！”

    他錘完人，用力拍拍季臨秋肩膀：“兄弟，來裕漢玩?zhèn)€爽再走，哥跟你講哪兒好玩——哎，那個什么樓，一定要去看看！”

    姜忘樂得在長假最后兩天再到處逛逛，第二天任由兄弟當司機兼導(dǎo)游，一伙人從省一中逛到觀景渡輪，吹吹江風(fēng)晚上繼續(xù)去當?shù)赜忻牟叫薪殖院郎酆退募敬簻?/br>
    正值佳節(jié)，行人如織，好些夜市小攤也聞風(fēng)而動，支著led小燈泡紛紛叫賣。

    “絲襪絲襪！五塊三雙！十塊錢五雙！”

    “哎！內(nèi)存卡耳機數(shù)據(jù)線都來看看，保證好用——”

    “轟炸大魷魚十塊錢兩串！都來嘗嘗現(xiàn)烤現(xiàn)賣誒！”

    匡野啃著甘蔗走在前頭，段兆看啥都好玩，走走停停還價挺狠，愣是三塊錢買了五雙羊毛襪。

    姜忘今天全程都只是陪玩心態(tài)，偶爾會注意季臨秋的反應(yīng)。

    季臨秋在大城市里玩時，竟然有幾分青澀的少年情態(tài)。

    像是對陌生的一切都好奇又憧憬，還帶著些許雀躍。

    他實在是把自己關(guān)小城市里太久了。

    姜忘甚至覺得，按季臨秋那內(nèi)向性子，讀大學(xué)那會兒估計也是獨來獨往猛刷學(xué)分完事，從來不亂花父母的錢出去逛逛。

    此刻的季臨秋，像是在一個小山洞里躲了很久的漂亮白兔。

    玩得開心了，毛絨絨的小尾巴也會輕輕抖一下。

    他們逛到十字路口時，正巧碰到幾個女大學(xué)生在買耳釘耳夾，聲音略大的和小販討價還價，還對著鏡子對比來去，仔細瞧款式是否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