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沸沸揚揚的抗議之聲，讓日本方面同樣感到了壓力，可惜日方完全不能斷定到底是北方泄密還是南方泄密。當然，眼下最麻煩的還不是調查泄密的途徑，這份協(xié)議書遭到曝光，直接導致英美俄三國震怒不已。尤其現(xiàn)在歐洲戰(zhàn)事并沒有正式打響，列強在遠東的多多少少仍有幾分多余的心思。

    英國公使朱爾典會同俄國公使格魯斯?彼得夫斯基，向日方提出了多次抗議，要求日方立刻就這份中日協(xié)議給出解釋。眼下正是歐洲局勢危機之時，大家最應該同仇敵愾共同維護協(xié)約立場，卻在這個時候背地里搞小動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盡管日置義保持著強硬的態(tài)度，可必要的解釋一定要給出來的，否則獲得不了英國的援助，日本還怎么參與遠東地區(qū)的利益爭奪？經(jīng)過幾天的磋商，日置義最終只能把這次協(xié)議歸納為北方的責任，他向英俄兩國公使發(fā)布聲明，之前的協(xié)議僅僅是出于對北洋政府的同情，而最終這份協(xié)議并沒有生效，此事就此可以了結。

    朱爾典也明白國際局勢的緊張，這次聯(lián)合俄國公使質問日本，只不過是討一個面子上的說法，同時也算是給日方一個警告，總不能讓自己老牌列強的威望任由別人挑戰(zhàn)。既然日方給出了解釋，索性順水推舟了了結此事。

    在平息英俄兩國質疑之后，日置義心里越想越不是一個滋味，他倒是不擔心西方諸國的威脅，如今大日本帝國在國際上好歹是有一席之地的，只是如今中國國內反日的聲音如此嚴重，直接影響到與執(zhí)政府的交易。他對吳紹霆的了解僅僅局限于道聽途說，這個中國新生的年輕領袖究竟會帶來什么樣子的外交態(tài)度呢？

    他當然知道《二十一條》協(xié)議不是針對執(zhí)政府，而是單純的針對吳紹霆本人，如果吳紹霆真是袁世凱第二，有極其強大的獨裁權欲，日本就能找到趁虛而入的機會！一切還得一步一步走著看！

    不過日置義并不擔心，雖然這份協(xié)議曝光了，但并不意味著他手里再沒有其他籌碼。即便吳紹霆有強硬的一面，日本帝國也會采取更強硬的手段施壓。用他的話來說：“在中國一定能找到合作的人，此處不合作，索性就換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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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紹霆在八月二十二日收到了許多緊急電報，除了段祺瑞通電下野之后，還有吳佩孚、曹錕會合了中央第九師和南京退出來的部隊，正式向張勛發(fā)動開戰(zhàn)。不僅如此，執(zhí)政府國會也通過了定都南京的決定，內務部成立了政府遷移委員會，開始籌劃相迎的工作安排。

    對于吳紹霆而言，這些消息都是早有預料的，他現(xiàn)在唯一關心的還是馮國璋收拾北洋殘局的進展，南北大勢已定，自然要盡快成立新的中央政府。

    與吳紹霆一樣迫切不已的還有執(zhí)政府和國會的眾多官僚們，即便執(zhí)政府自成立以來勢頭一直很好，可畢竟仍然局限于南方。眼下段祺瑞宣布下野，北洋政府最后一絲力量灰飛煙滅，執(zhí)政府終于熬出頭成為中華民國唯一的政權，當然希望早日完成這一份過度，堂堂正正的執(zhí)掌整個國家大權。

    從這天開始，國會各黨派漸漸開始議論起新政府的大選事宜，梁啟超、熊希齡等人也多次邀請宋教仁、岑春渲商議這件事。等到南北統(tǒng)一，成立聯(lián)合政府，自然不能再是執(zhí)政官過渡時期，一定要公選出正兒八經(jīng)的大總統(tǒng)和參議院、眾議院席位。

    這件事原本沒有任何不妥，新的中央政府自然要有新的一套儀式程序，一開始議論的還算開明，大家都認為不過是重新票選一下，大總統(tǒng)人選終歸還是現(xiàn)在的大執(zhí)政官，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北洋勢力的介入，會分掉不少中央政府的席位?？墒遣恢缽氖裁磿r候開始，又有人擔心吳紹霆是否能勝任正式的大總統(tǒng)。一個年不過而立，又有明顯獨斷專行的勢頭，大總統(tǒng)真若交給吳紹霆來接任，這個國家到底還能實現(xiàn)共和民主嗎？

    入夜之后，吳紹霆正準備抓緊時間處理國防部送來的全國軍事整編的文件，辦公室的房門突然敲響，門外傳來岑春渲的聲音。

    “請進?！眳墙B霆應了一聲。

    房門打開，岑春渲步履穩(wěn)重的走了進來。

    “云公，這么晚了您老人家還沒有回去？”吳紹霆問了道。

    “震之你不也沒有擱下手里的公務嗎？”岑春渲笑著說道。

    “今日事今日畢嘛?！眳墙B霆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請岑春渲落座?！霸乒?，這個鐘點來找我可有什么要緊事？”

    “確實有些事，或許今天看來不算要緊，可日后終歸會是一個麻煩?！贬轰植⒉还諒澞ń牵苯拥那腥胝}，“不知道震之你最近可有聽說一些閑言碎語？”

    吳紹霆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著岑春渲，臉色露出思索的神態(tài)。對于這幾天國會里的言論他怎么會不清楚？但是卻沒想到岑春渲為專門這件事來找自己，畢竟梁啟超、熊希齡的進步黨人正在積極拉攏國民共進會的高層，如果說這些謠言是真的，很難保證里面沒有國民共進會的成員參與其中。

    “云公，你是想告訴我關于國會私底下在議論的那些事嗎？”既然自己知道，吳紹霆覺得沒有必要再在岑春渲面前裝蒜。

    “看來震之果然是知道這件事了。唉，老夫真不知道該如何發(fā)表意見，國會官僚氣息實在太嚴重，再加上共和民主思想的熏陶，很多人已經(jīng)喪失了最根本的判斷力，一心只想著一蹴而就。老夫雖然支持共和、贊成民主，可一把年紀熬過來，同樣也明白往往急于求成的事都會事與愿違。所以今日才特意來找霆帥，希望能把這件事說清楚?！贬轰謬@了一口氣，頗有幾分無奈的說道。

    “此事只不過私底下的竊議，言論之事豈能加以限制，總會有一些野心家心有歪念。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新成立的中央政府理所當然會有一場公正公開的大選?！眳墙B霆表情鎮(zhèn)定自若的說道，他僅僅是把這件事記在心里，不過眼下并沒有太多心思處理這件事。

    “此事斷然不可掉以輕心，事實上震之你就任大執(zhí)政官以來，下面已經(jīng)有了不少非議。之前大家認為執(zhí)政府只是過度政府，多多少少放下了各自的成見?？裳劭淳鸵闪⒄降闹醒胝旅婺切┤硕颊J為應當嚴肅對待，慎重和認真的考慮大總統(tǒng)最合適的人選。今日這些私議也許不成氣候，可難保明日不會發(fā)生意外?！贬轰忠馕渡钸h的說道。

    吳紹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看來資產(chǎn)階級政客們總喜歡把事情考慮的想當然，在沒有選擇的時候會呈現(xiàn)軟弱性，在有選擇的時候則總想擺出大義凌然的一面。口口聲聲為了國家利益、為了共和民主的精神，可實際上也只是想掌握更多的實權。想到這里，他反倒很欣賞袁世凱針對國會的手段，對付這些官僚就應該強硬的去施壓。

    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他語氣深沉的說道：“我以粵省區(qū)區(qū)參謀長的身份領導廣州首義，之后又響應孫先生的二次革命，與桂省勢力、北洋大軍鏖戰(zhàn)半年之久。隨后又歷經(jīng)福建戰(zhàn)爭，成立國民共進會與進步黨聯(lián)合反袁。執(zhí)政府成立之初，一邊組織四川大戰(zhàn)，一邊又平息西南諸省的叛亂，再到今時今日與北洋大決戰(zhàn)。云公，你來說一句誅心之話，我吳紹霆有哪一點對不起執(zhí)政府，哪一點對不起這個國家這個民族？”

    岑春渲肅然的嘆道：“放眼中華民國，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與震之并列，袁世凱不如，梁卓如也不如，甚至連孫逸仙亦不如。老夫自問不敢說十成十的了解震之你，但老夫這雙眼睛并沒有瞎，震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盡職盡力。正因為如此，老夫是全力支持震之你接任正式大總統(tǒng)之職。什么年不過而立，什么任意妄為，說句不好聽的，這些都是屁話?！?/br>
    吳紹霆心有感動，他看得出來在整個執(zhí)政府之中只有岑春渲一人是明白人，也是自己在官僚當中唯一能信任的人，甚至連宋教仁有時候都未必明白一些道理。

    “云公，”他鄭重的說道，“您老人家這番話讓我頗為感激。很多人不明白我的處境，也不明白我的所作所為究竟為何，只有云公你是明白人，真真正正的明白人?！?/br>
    “唉，老夫年事已高，在執(zhí)政府中又沒有太多的實力，只能力所能及的支持震之。不管日后正式大總統(tǒng)的大選如何，老夫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帶領黨內擁護震之你上位?！贬轰粥嵵仄涫碌恼f道。

    卷六：大國戰(zhàn) 第724章，趨勢穩(wěn)定

    “多謝云公了，紹霆能有今日，也是多虧云公在幕后支持。中華民國的未來必然要由紹霆與云公共同肩負責任?！眳墙B霆說道。

    “震之，這件事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呀。當然，進步黨也好，北洋派也好，震之只要稍微擺出態(tài)度了，這些人終歸是不敢亂來的?？墒鞘虑椴荒軉慰匆幻?，近日托幾位日本友人函聯(lián)，獲悉日本國內一些新聞，如果與這幾日的謠言聯(lián)系起來只怕會大有隱患了?！贬轰帜槑n慮的說道。

    “哦？具體是什么事？”吳紹霆表情嚴肅了起來。

    “日本各地報紙仿佛是在有意一股制造聲勢，他們大肆鼓吹中華革命黨的政策，為孫逸仙等人抬高身價，甚至還傳聞日本政府即將支持孫逸仙返回國內。這幾日我與張四先生也有聯(lián)系，四先生也發(fā)覺江浙一帶有不少聲音在暗動?！贬轰帜氐恼f道。

    吳紹霆這時才明白岑春渲今日來找自己的重點所在，如果單純是執(zhí)政府有閑言碎語根本不足為慮，正如岑春渲所說放眼國內完全沒有第二個人能出自己之右。他手里掌握著軍權，只要稍微動用手段就能讓資產(chǎn)階級政客們露出軟弱的一面?？蓡栴}是孫中山在這個時候回國，以其之前在國內的影響力，再加上日本政府于幕后的推動，不可不謂是一大威脅。

    不難猜測，這一切都是日本政府一手策劃的行動，再加上孫中山自己也期盼著回國爭奪政治資本，雙方自然而然的一拍即合。雖然吳紹霆相信以目前他在國內的威望，孫中山未必能撼動自己的地位，尤其是自己麾下帶兵的將領，很多人都不贊同孫中山的政治主張，但是世事難料，尤其是現(xiàn)在執(zhí)政府內已經(jīng)存在“反吳”的聲音，這可不一樁小事。

    “云公，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沉思許久，吳紹霆問道。

    “也就是月初的事，相信很快會愈演愈烈。震之，這才是老夫真正擔心的地方呀?！贬轰终Z重心長的說道。

    “這果然很棘手。中山先生自兩年前出走日本，如今國內大局可定，他又恰到好處的回來，肯定是想在新的中央政府里謀一個席位。我們共進會之中有不少是昔日的革命志士，大多與中山先生有交情。要是中山先生參加大總統(tǒng)的競選，結果還真不好說?！眳墙B霆長嘆的說道，眼神漸漸露出嚴厲的神光。

    “所以老夫希望震之你盡早做一手準備才是。”岑春渲認真的說道。

    “我會的。真是多謝云公專程來告知這個消息?！眳墙B霆點頭說道。

    “誰有能力治理這個國家老夫看得很清楚，就算孫逸仙有這個能力，可惜這幾年老夫什么都沒看到，國家大事不是兒戲，老夫自然不能把希望當作賭注來賭上一把?！贬轰置C然的說道。

    吳紹霆心里開始盤算，是該盡快做一手準備了，日本人既然還敢故技重施的耍外交陰謀，這筆帳加在之前的賬上很快會讓日本嘗到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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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五日，江蘇傳來消息，曹錕、吳佩孚率領中央第九師成功奪回南京，張勛率領殘部退回徐州，曹錕、吳佩孚并沒有繼續(xù)追擊的打算，而是整頓南京城內，盡快安撫百姓和進行善后事宜。

    南京才被張勛占領短短數(shù)日，竟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曠世大劫，街面凄涼無人，商鋪不是被破壞就是閉門不開，大街小巷的血跡至今沒有清洗，原本番號的大城早已是一片狼藉不堪。張勛的徐州軍至今仍然留著辮子，軍紀渙散、軍風不整，攻占南京的當天即公開搶劫、jianxyin，膽敢反抗者盡皆遭到殺害。

    城內的老百姓在這短短幾日內猶如度年一般艱難。曹錕、吳佩孚的大軍反攻南京時，老百姓們聞訊欣喜不已，紛紛在城內組織響應。當反攻大軍擊潰張勛的防線，浩浩蕩蕩開進城來時，老百姓們更是夾道歡迎。死寂了幾日的南京城總算恢復了幾分人氣。

    又過了幾日，馮國璋從北京向執(zhí)政府發(fā)來電報，正式宣布北洋政府解散，并與執(zhí)政府聯(lián)手和平完成南北一統(tǒng)。在此之前的幾日激烈討論和磨合，北洋內部并非是在停戰(zhàn)議和上無法達成共識，反而是北洋派改組北洋公黨之后的管理問題矛盾重重。不過好在最終還是勉強滿足了各方利益，暫時有了一致的主見。

    接到這個消息之后，吳紹霆馬上交代由執(zhí)政府政務總理梁啟超為首，組成“南北和平統(tǒng)一與聯(lián)合政府意見委員會”，約定在武漢與北洋派召開碰面會，解決一切細節(jié)問題。臨行前吳紹霆告訴梁啟超，此事盡量從速，沒必要浪費太多的時間，以北洋目前的處境最多只會逞一時之強，但最終還會妥協(xié)退讓。

    九月三日，當南北雙方代表團抵達武漢正式召開協(xié)商會議時，廣州德國領事館也向梧州發(fā)來一封加密電文，告知在八月二十三日時奧匈帝國已經(jīng)向塞爾維亞宣戰(zhàn)，而就在三天前俄國也遵照協(xié)約協(xié)議出兵援助塞爾維亞。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拉開了帷幕。

    盡管安德烈爵士在電文中措辭很急切，不過對于吳紹霆來說并沒有感到緊張，即便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戰(zhàn)，日德青島戰(zhàn)爭也會在三個月之后，畢竟日本彈丸之國要應付世界列強之間的戰(zhàn)爭理所當然會做足準備。尤其眼下還是中國政權發(fā)生交替的重要時刻，日本更會優(yōu)先確定中方的外交態(tài)度，誰都知道中國與德國這段時間關系密切，而這意味著日德開戰(zhàn)要更加小心翼翼一些。

    在南北關系逐漸緩和之后，吳紹霆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與各國列強的外交事務上。之前他故意不急著關心執(zhí)政府政權與各國建交，任由梁啟超、熊希齡等人負責接待和了解各國時節(jié)的外交態(tài)度，一方面是因為執(zhí)政府的外交人才尚未到位，另外一方面則是耐心等待歐戰(zhàn)的開打。戰(zhàn)事一起，列強的側重點自然要放在本土戰(zhàn)場上，而遠東地區(qū)的外交政策多多少少會軟弱下來，在這個時候談判才能獲得最大的贏面。

    唐紹儀是在八月底抵達梧州，吳紹霆正式委任其出任執(zhí)政府外交部部長，著實開始與各國列強展開談判。同時，他任命顧維鈞為大執(zhí)政官外務副官，負責執(zhí)政官辦公廳與外交部的聯(lián)絡以及單方面的外務建議。

    吳紹霆將之前日本人送來的《二十一條》協(xié)議拿給顧維鈞看，顧維鈞還沒看完就冷笑了起來，信手把協(xié)議書合上，不屑一顧的丟在桌子上。

    “吳執(zhí)政，這是典型的外交訛詐，日本人看出執(zhí)政府正在向中華民國中央政府過度，以為咱們都迫不及待的需要確定法統(tǒng)地位，再加上日本與英法俄三個老牌列強之間的關系，略施小恩小惠就敢向咱們漫天要價。不可不謂是卑鄙無恥的投機主義?！鳖櫨S鈞譏諷的說道。

    “嘉定兄，依你之見我們當如何應付與日本的外交關系呢？”吳紹霆請教道。

    顧維鈞原本字少川，與唐紹儀的表字不期而遇，為了不發(fā)生尷尬和混淆，因此吳紹霆才用舊式的地名相稱。

    “從之前中日協(xié)議泄密可以看出，英俄兩國實際上仍然是偏袒日本，并沒有向日本進行實質性的打壓，以往我們采取以夷制夷的外交策略已經(jīng)可以看出弊端。英俄兩國希望扶植日本這個新興列強在遠東牽制德國和美國，再加上歐戰(zhàn)爆發(fā)，遠東地區(qū)的外交陣營更加鮮明，只怕歐洲國家會放任日本的對華策略?！鳖櫨S鈞分析道。

    “你說的沒錯，寄希望英國俄國來壓制日本簡直是自欺欺人。”吳紹霆緩緩的點頭，事實上他也沒打算利用英俄兩國來牽制日本。

    “依在下愚見，我們仍然需要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但絕非是以往那種直接介入的方式?！鳖櫨S鈞不疾不徐的拋出自己的主見。

    “絕非以往的方式？那是什么方式？”吳紹霆疑惑的問道。他對外交術語可不太了解。

    “眼下我們最應該拉攏美國和德國，不過并非是寄希望美德兩國來壓制日本，而是希望由他們來牽制英俄兩國。如此以來，我們中國與日本在幕后氣勢上旗鼓相當，不過由于英法兩國陷入歐洲的戰(zhàn)事，即便德國同樣卷入歐戰(zhàn)之中，可身為中立國的美國在這個時候就顯得更突出了?！鳖櫨S鈞娓娓道來。

    吳紹霆仍然不知道該怎么理解顧維鈞的話，雖然他也打算去拉攏美國這個中立國，可是自己的想法就是希望美國能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中國向日本開戰(zhàn)，并非是牽制英俄兩國。他沉思了片刻，問道：“嘉定兄，既然你我都知道美國是中立國，怎么可能拉攏一個中立國牽制英俄兩國呢？這未免也太想當然了?！?/br>
    顧維鈞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吳執(zhí)政切莫以為外交牽制僅僅局限于陣營立場，美國完全可以通過政治施壓、貿易條款和外交交易等各種手段來對付英俄。當然，在外交上是沒有道義的，要想美國站出來對付英俄兩國，一定要給出美國能從英俄兩國身上獲得的更多利益，這才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大難題?！?/br>
    吳紹霆很快明白了顧維鈞的意思，同時也更為明白“重大難題”的意思。他深知美國正是依靠一戰(zhàn)出售軍火大發(fā)戰(zhàn)爭橫財才奠定了大國基礎，而這些軍火出售大部分都是針對英國、法國等協(xié)約國家，現(xiàn)在要讓美國放棄這么大一塊肥rou，那就得從自己身上割一塊更大的肥rou去交換。問題是，以目前中國的情況有這個能力嗎？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一時深思而不得定論。

    這時，顧維鈞仿佛看出了吳紹霆的心思，笑著又說道：“吳執(zhí)政，其實在下既然能提出這樣的分析，自然是因為它有一定的可行性，否則不可行的意見豈不就等同于廢話了嗎？”

    吳紹霆看著顧維鈞，立刻追問道：“還請嘉定兄詳解?！?/br>
    顧維鈞繼而說道：“吳執(zhí)政或許應該知道，三年前日本明治天皇在臨死之前促成了日美航海通商條約的修改，使得美國在日本的通商惠利大為受損，幾乎損失遠東地區(qū)的三分之一利益。這件事一直是美國政府心頭之痛，據(jù)說當時美國總統(tǒng)威廉?塔夫脫與聯(lián)邦軍最高參謀部商議對日開戰(zhàn)，結果由于財政原因，以及橫跨太平洋的距途困難，最終擱置了此次議案。而這一點正是施行新外交策略的先天條件?！?/br>
    吳紹霆點了點頭，明治天皇修改航海通商條約的事他是知道的，因為日本島國物資匱乏，大部分資源都得依靠國外進口，在條約修改之前美國幾乎是向日本傾銷商品，牟利甚大。

    顧維鈞接著說道：“對于日本來說，資產(chǎn)階級政黨與軍閥同樣矛盾重重，前不久內閣大臣西園寺公望為了抗議增加軍費預算，還發(fā)動了內閣集體辭職的政治事件。日本國內的民主人士眼下正在積極的壓制軍備，而這對我們來說則是有利的環(huán)境條件。”

    吳紹霆隱隱約約已經(jīng)猜出了顧維鈞的意思，他試問道：“嘉定兄，你一直都在強調美國與日本兩國的條件，難不成你是想用日本做誘餌，來勾引美國這條大鱷？”

    顧維鈞不置可否的一笑，說道：“這是一次風險很大的外交博弈。畢竟在西方列強眼里，我們中國一直都是扮演肥rou的角色，沒有人會拿我們中國與日本做比較。要想徹底改變中國的外交環(huán)境，中日關系則是極其重要的一步?！?/br>
    吳紹霆嚴肅的臉色忽然笑了起來，因為他終于發(fā)現(xiàn)顧維鈞的外交觀念與自己一致。雖然對方所強調的“中日關系”并沒有太露骨，可是結合之前的話幾乎不難猜測，只有中國在軍事上壓住日本，重新取回亞洲宗主國的地位，這才是最有利的中日外交定位。壓住日本不僅僅是挽回國家主權、消滅日本的狂妄野心，同時還是奠定在其他老牌列強眼中的強國地位，徹底完成大中華在國際地位的質躍。

    “嘉定兄，你我真是不謀而合。哈哈。”他暢快的笑了起來。

    “在下知道，也只有吳執(zhí)政才有完成此事的魄力，改寫中華命運全在吳執(zhí)政一人身上?！鳖櫨S鈞認真的說道。

    “我只擔心國人弱國思想太久，早已喪失拼搏的雄心。從鴉片戰(zhàn)爭到中法戰(zhàn)爭，從甲午戰(zhàn)爭再到庚子國難，這些恥辱可謂都是國人敗在自己手里。我雖有強國之愿，就怕國內沒有足夠支持啊。”吳紹霆嘆了一口氣，笑容漸漸換做一副愁容。

    顧維鈞研究各國歷史許久，自然知道吳紹霆的處境，一旦資產(chǎn)階級民主人士掌權，總會擔心軍權誤國，從而想法設法削弱軍權對政權的威脅。他也明白，吳紹霆要想完成宏愿，則必須先從軍備著手，這是一次極其鮮明的沖突。

    “吳執(zhí)政，在下雖然勢單力薄，但也一定竭盡全力支持吳執(zhí)政。在下相信，只要吳執(zhí)政是真心實意為了大中華的富強，一定會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鳖櫨S鈞認真的說道，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祝愿還是安慰。

    “呵呵，行了，先不說這些。你幫我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們一起去會見一下美國公使館商務參贊?！眳墙B霆吩咐道。

    “是?！?/br>
    卷六：大國戰(zhàn) 第725章，中美初探

    次日一早，吳紹霆在聯(lián)合會館二樓的會客室接見了美國公使館商務參贊史密斯。之前唐紹儀已經(jīng)與各國商務參贊進行了初步的接觸，表達了執(zhí)政府對各國的外交立場，這一點已經(jīng)贏的了各國外交代表的好感，增加了各國深入會談的信心。

    寒暄了一番見面禮，吳紹霆請史密斯落座，會客室里沒有其他翻譯，顧維鈞本來就懂得流利的英文，因此在這里充當唯一的翻譯。

    “史密斯先生，我不想耽誤大家寶貴的時間，因此我想直接切入正題。中國做為亞洲最大的國家，一直以來都崇尚友好的外交政策，而就我個人來說，我深知中美之間還有更多的發(fā)展空間。我相信賴因施公使一定與我的看法很是相近?！眳墙B霆開場的說道。

    “執(zhí)政官閣下的話，我深表贊同，就算之前我們的公使閣下沒有這樣的想法，但從今天開始也一定會有?！笔访芩褂妹朗接哪f了道。

    “今日請史密斯先生前來，主要是有一些中美單方面的重要事情希望與史密斯先生詳談。”吳紹霆接著說道。

    “單方面的重要事情？”史密斯揚了揚眉毛，他已經(jīng)聽出了吳紹霆的言外之意，這位年輕的中國新生領袖從一開始就沒有輕易表露外交態(tài)度，甚至到目前為止各國商務參贊都很少有機會與對方親自面談。今天他突然受邀面見，理所當然不會是敷衍客套的事?！白鹁吹膱?zhí)政官閣下，我很期待您接下來的話，同時也向您保證，如果是在我職權之內的內容，我一定盡快給您答復?！?/br>
    “多謝。第一件事是我希望與美國單方面簽訂一項保密的貸款協(xié)議，款項將用于中國內戰(zhàn)結束之后的善后重建。我知道這件事史密斯先生一人是無法做出回答，我希望史密斯先生能盡快將此事轉達給貴國駐華公使賴因施先生?！眳墙B霆不疾不徐的說道。

    “單方面貸款？還是保密？哦……雖然這不在我的職權之內，不過我相信我國政府對此會很感興趣?！笔访芩剐χf道。雖然向一國政府貸款同樣要考慮信譽和還款能力，但向一國貸款所獲得利益遠遠超過風險，即便負債國無力償還貸款還能從其他方面獲得補償。

    吳紹霆向顧維鈞點頭示意了下，顧維鈞將早已準備好的一份合同草案遞向了史密斯。

    “這是我方擬出的借貸草案，當然，具體細節(jié)可以再另外磋商?！眳墙B霆說道。

    史密斯打開合同粗略的看了一遍，不由有些驚訝，合同上的借貸數(shù)額居然是三千八百萬美元，并且要求分五年十六期交付，還款則為五十年為限，以中國鹽稅以及聯(lián)合銀行股份做抵押。他知道當年五國銀行團向北洋政府借貸的總額才僅僅是兩千萬英鎊，大約是一億一千萬美元，可這是五國銀行一起籌款，眼下中國單方面向美國要求借貸三千八百萬，還真是獅子大開口。

    不過他并沒有不好看這次借款，如果中國真心要拿下這筆借貸合同，之后的商談自然還會有更多的磋商空間。再者雖然之前五國銀行團故意排擠美國，導致美國不得不退出國際銀行團，可話說回來，之前五國銀行團已經(jīng)兌現(xiàn)將近一千萬英鎊的貸款交給北洋政府，結果北洋政府解散，這筆投資全部成了泡影，還真是因禍得福。

    他看得出來新生的執(zhí)政府實力雄厚，大執(zhí)政官吳紹霆也是一個有手腕的人，中國新政府的可信度必然要遠遠超過北洋政府。中國向美國的借款問題應該不大，無非是一些細節(jié)上的進退取舍罷了。

    “我一定會盡快將這份草案轉交到公使先生手里，我本人對這次合作抱有很好的預想?！笔访芩挂贿呅χf道，一邊將合同書放進自己的公文包里。

    “史密斯先生，請原諒我有必要重申一下，這份貸款協(xié)議請務必保密?！眳墙B霆煞有其事的補充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