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獸的壽命在二十年左右，也就是當(dāng)孩子長大成人，它們也就快要離開世間了。少年們所面臨的來自成人世界的第一個考驗，往往就是送走他們最親最熱愛的伙伴。

    聽到此處，席夜不由得輕輕撫摸了下仍趴在他肩上的小東西。它剛剛鬧得歡，對著他又啃又咬，但沒一會兒就累得不行了。盡管外表上看不出來蒼老，但它已經(jīng)算是一只年紀(jì)很大的四夜獸。

    被席夜這么一摸，它微微抬了下眼睛，濕漉漉、黑漆漆的。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哼聲，它又閉上了眼睛，用頭輕輕地蹭了他一下。

    林棲目睹著這一幕，心里有些難過。

    關(guān)于四夜村所遭遇的一系列怪事，他們也都知曉了。

    起初是有幾個小孩兒不知何故總是半夜啼哭，哭聲又格外凄厲詭異，漸漸地，所有的小孩兒都哭鬧起來，整個村子一到深夜就不得安寧。

    再后來，年輕人的精神狀態(tài)開始變得糟糕。也許是睡眠不足，總之他們常常干活到一半就陷入怔愣之中，不明白手頭在做的事情有何緊要之處，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恍然驚醒后又不知自己為什么要哭。

    一種陰郁的氛圍逐漸籠罩了整個村子。年老的人們也變得越發(fā)懶怠了，他們不再愿意出門，整日地待在屋里。

    走著走著，他們已經(jīng)完完全全進(jìn)入村里了。太陽也已經(jīng)升起來，紅色的光線直直地往底下傾瀉，樹梢亮了，房屋上的溝壑也清晰可辨。然而還是沒有炊煙。

    林棲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往蔣修思身后湊了湊。但似乎又沒起風(fēng)。

    三言兩語之間，誰也猜不出這村子變成這樣的原因。當(dāng)吳齡說完，沒得到回答時，他也只是微微笑著，眼下的幾根皺紋顯得十分平靜。他在訴說這一切的時候，并未顯得十分憂心忡忡，理解地沖蔣修思點點頭，請仙長們先進(jìn)屋。

    林棲注意到，他們一路走來，路上沒多少泥土，但昨夜一場風(fēng)雨之后，地面落滿了枯枝敗葉。吳村長的門前卻十分潔凈。

    屋子里很安靜，陳設(shè)簡單樸素，中央靠近墻壁的地方設(shè)了一個小小的木龕，放著不知是誰的牌位。供奉桌上除了香爐，還有一盤長相奇特的……可能是糕點的東西。

    吳齡請他們落座，自己則慢悠悠地靠近了那里。他神情含笑，道：“你看，今天家里熱鬧了點。”

    言罷，似是感受到了林棲的疑惑，他又指著那糕點解釋道：“這是亡妻生前最愛的食物，用糯米做成桃花形狀，是被我做得不成樣子了?！毙χ袔еc自嘲。

    林棲輕輕搖頭，看著那努力成型的糯米糕道：“尊夫人會喜歡的?！?/br>
    吳齡蒼老的眼睛里多了幾點跳躍的光亮，他注視著那糕點片刻，又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牌位的邊緣。香該是出門前點的，此刻燃到只剩一點點煙了，緩緩地升騰到了他的眼周去。

    “你下一次生辰時，我就會做得漂亮了?！彼麑χ莆贿@樣說，被煙熏著的眼溫和地瞇起。

    蔣修思自然不能安坐，他來四夜村是來掃清亂象的，又問了一些事便要起身去查探情況。林棲當(dāng)然要跟著他走。

    而席夜因為被四夜獸纏著，身體又有些疲乏，便暫時待在村長家中休息。

    村里人大多閉門不出，偶有開門的商鋪，主人也只是睜著疲憊的眼睛在干著一成不變的活計，連有生人來也不曾注意。兩人邊走邊看，沒有特別的發(fā)現(xiàn)，又沿著村落外圈走了一遍。

    這附近有條彎彎曲曲的小河，水聲很輕。岸邊樹木密集，河面上漂浮著不少葉子，看上去能稱作美麗。

    林棲無聲地嘆口氣，在地上隨意地?fù)炝藗€石子拋出去。無論是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還是一個渺小的修士，他都看不出這里的異象由什么引起。而且這村子里的古怪氛圍讓他覺得透不過氣。

    石子在水面上激起的聲響稍微讓他的心情松快了些。正要再撿一枚拋出去，卻聽到水面響起了一陣富有節(jié)奏感的“噠——噠”的聲音，他看見一顆跳躍著的小小石子俏皮地趟過了河，行動軌跡比之前揚(yáng)慶拋出的更為優(yōu)美。

    林棲歪了歪頭，看向蔣修思。他手里還把玩著一顆薄薄的石頭，也看過來，問：“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間，林棲又把他當(dāng)做現(xiàn)實中的蔣修思了。

    林棲輕咳一聲，問：“師尊，喜歡……打水漂？”

    蔣修思不語，只是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又將手中的石子拋出。這一回，林棲看到，那石頭每一步都落到了河面的樹葉上，卻又彈跳起來，踏著樹葉過了河，卻沒將樹葉擊沉。

    緊接著，林棲聽到了一聲低低的、悶悶的撞擊聲。

    然后，從那對岸開始，一條裂縫倏地出現(xiàn)，隨即暴漲開來，縫隙越來越大，閃電般急速，直直劈開河面，將水分作兩邊，直到露出黑漆漆的河床。

    林棲：“……”

    雖然他不知道這舉動是為了什么，但他知道，蔣修思不是在打水漂了。他只是搞了個花樣劈河。

    但是劈河就劈河，干嘛那么做作。林棲終于又像現(xiàn)實中的自己，重新愛起吐槽，不覺眸中多了層后知后覺的羞惱。

    因為他最開始扔的那塊石子，簡直就是丟人的鐵證。林棲站直了一點，看向蔣修思，決心從頭來過。

    他是演員，那么演出那一點應(yīng)有的訝然與驚喜又有什么難？他的眼睛輕微上抬，露出自然的神采，看向蔣修思道：“我就知道，師尊必定與我想的一樣，當(dāng)然不可能是在打水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