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秋(三)
書迷正在閱讀:極寵(兄妹骨科)、下定決心要孝敬爸爸的好女兒、監(jiān)獄歸來當(dāng)奶爸、X樂園、海王只想當(dāng)咸魚、神醫(yī)丑妃:王爺惹不起、艷遇、全員禽獸(NPH)、我太幸運了怎么辦、倒計時自白書
宴會餐廳位于酒店21層,整層是彎彎的月牙形狀。臨街的一側(cè)是一大面弧形落地窗,夜幕之下,天際翻滾的絮狀云和遠(yuǎn)處寫字樓頂?shù)臒艄獗M收眼底。 胡婷婷跟陶正在臺上搶話筒K歌,一群狐朋狗友打著結(jié)婚喜慶圖個吉利的旗號,秉持土到極致就是潮流的原則,給點了首《知心愛人》。 前奏一起,先笑倒一片。高檔婚禮聚會瞬間搖身變作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社區(qū)大聯(lián)歡,趙欽偉入鄉(xiāng)隨俗扮演痞角,扯開領(lǐng)帶醉醺醺起哄,提議讓這倆人來個十分鐘的世紀(jì)長吻。 新娘子害臊又嫌棄,死活不愿意。于是陶正撂了話筒去抓她,胡婷婷提起婚紗就跑,一前一后繞柱而走,荊軻刺秦的典故活了起來。 不遠(yuǎn)處伏城斜倚在沙發(fā)閉目醒酒,希遙坐在扶手上,比他高半個頭,剛好無遮擋觀賞這出戲。 眼睜睜看著胡婷婷抱著柱子,被陶正一個對折扛到肩上,她笑出聲:“這一個個自己都還沒長大,就先當(dāng)父母了?!?/br> 此起彼伏的哄笑聲里,伏城捏著眉心無奈搖頭。 想躲清靜,卻無從下手,麥克風(fēng)里陶正那五音不全的破鑼嗓子振聾發(fā)聵,沒過一會,又被身邊人纏著講講新郎新娘的感情史。 屬實是前院掀了頂,后院又起火。他放棄治療,忍不住瞥她一眼:“你被胡婷婷傳染了?怎么也這么八卦。” 又說,“上午婚禮應(yīng)該有這個流程吧,你沒仔細(xì)聽?” “我不是來晚了嗎,”希遙一臉遺憾,又吃瓜心切,急得拿胳膊肘捅人,“我好奇,你快說?!?/br> 尖硬的手肘頂?shù)嚼吖?,伏城躲開,接著半側(cè)過身來,手掌包住她的武器:“這有什么可好奇的,談戀愛的流程不是都差不多,看對眼了就在一塊,老大不小了就領(lǐng)證。” “……” 這么浪漫的一段事情,被他叁兩句說得俗氣又平常。 希遙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揚手作勢要打,伏城笑著偏頭,見人要生氣,趕緊湊過來給她補充細(xì)節(jié): “好好,我告訴你。他倆一開始是通過我認(rèn)識的。那時候是大一,我跟陶正每天去球場練球準(zhǔn)備籃球賽,胡婷婷是外語系班干部,經(jīng)常來給他們系隊員送水,就碰見了……” 說起來,硬逼一個記性不太好的人去回憶別人的情路歷程,還真是有點殘忍。 才這么兩句,伏城就卡住了,皺眉沉思半天,實在記不起來更多細(xì)節(jié)。虎頭蛇尾說的就是他,后來惱羞成怒,索性破罐破摔,人家豐富多彩的四年青春時光被他一言以蔽之:“……反正一來二去就加了聯(lián)系方式。之后曖昧了叁年多吧,折騰到大四下學(xué)期,終于在一起了?!?/br> 希遙很驚訝:“叁年?過了這么久?” “嗯,”伏城松了松領(lǐng)帶,想起來就有點無語,“這倆人啊,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都想著只是玩玩,懶得認(rèn)真談戀愛,所以居然誰都沒提,就那么一直單著,死活不確定關(guān)系?!?/br> 頭一回見識這種前衛(wèi)又奇葩的戀愛觀,希遙一時語塞。接受了新知識,眨眨眼琢磨好一會兒,提出質(zhì)疑:“不對吧,后來婷婷出國念碩士,幾年的異國戀多不容易啊,不也這么堅持下來了??雌饋聿幌衲阏f的這么……” “誰告訴你他們堅持下來了?”伏城聽了笑出聲,“不然怎么說他倆不靠譜呢——胡婷婷出國不到半個月就分了?!?/br> 跨越重洋的年輕男女耐不住寂寞,眼看著前途無望,于是一拍即合,雙雙提議分手。之后一個在國內(nèi)風(fēng)花雪月頻繁換妞,一個在海外跟金發(fā)碧眼的鮮rou帥哥們分分合合。 正所謂時間用來浪費,青春用來揮霍。年少輕狂那幾年,誰還沒瀟灑風(fēng)流過。 伏城目睹希遙瞳孔地震,莫名覺得可愛。當(dāng)下也覺得不該用這些瘋狂韻事摧殘她純潔的心靈,干脆刪繁就簡,一筆帶過:“……回國之后,才重新聯(lián)系上的?!?/br> “是都還忘不了對方吧?唉,跨國這個,確實也是沒辦法?!毕_b同情地說,“不過總算后來又復(fù)合,沒錯過就好?!?/br> “……” 不難想象她腦補了怎樣一出深情動人的破鏡重圓。而且是青春片里最俗最常見的那種戲碼,一方出國,被迫分手,現(xiàn)實所致,誰都沒錯。 歸來仍是從前那個少年。 伏城干咳一聲,默默把陶正那千八百個風(fēng)情萬種的妹子和胡婷婷那兩年熱辣奔放的朋友圈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境。 點頭敷衍著,撈過一杯水來喝兩口緩解尷尬,希遙在一邊繼續(xù)補刀:“你看他們這么年輕就愿意結(jié)婚,感情肯定很好?!?/br> “感情好不好誰知道?!狈墙吡糇〗衣墩嫦嗟臎_動,“不過說起結(jié)婚吧,主要還是因為不小心有了這家伙?!?/br> 他下巴一揚,指指她膝上昏昏欲睡的小胡桃:“父憑女貴?!?/br> 最終這故事反響不錯,眼前人聽得津津有味,為浪漫愛情與甜蜜結(jié)局滿足。 伏城好笑地看著希遙,又陪她隨便聊兩句別的,后來看到什么,他頓了頓問:“這怎么弄臟了?” 希遙順著他視線捋過去,發(fā)現(xiàn)自己鞋面上的泥點?;叵胍幌?,大概是徐逸州花圃里的,傍晚她走得急,不小心濺上。 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已經(jīng)有人從桌上抽了濕巾彎下腰去。希遙垂眼,看著他小心捏住鞋幫,一手在她腳面輕輕擦著,短短的時間酒沒醒多少,笨手笨腳,哆哆嗦嗦帕金森似的。 她想笑也不想笑,一時說不出話。然后聽見伏城低聲開口:“現(xiàn)在像我這種從一而終的好男人真的很少了。我勸你好好珍惜我。” 感動消失無蹤,希遙“嗤”地一聲笑出來,伸手揉亂他頭發(fā):“人家小陶的婚禮,你在這陰陽怪氣說什么呢。” 伏城笑著直起身,把用過的濕巾揉成一團,隔空拋向墻角的垃圾桶。神經(jīng)遲鈍,沒扔準(zhǔn),他嘆氣歪頭,把腦袋往人手里蹭:“誰陰陽怪氣了,我說的是事實。難道我還不夠好?” 希遙沒作表態(tài),慢慢彎起唇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有點失神,靜了一會,她忽然開口問:“伏城,你有沒有騙過我?” 他一愣,仰起頭來:“騙你?”很快他笑了:“從來都是你騙我,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少在這惡人先告狀?!?/br> 《知心愛人》魔音貫耳單曲循環(huán),接著他不由分說躺倒,把希遙的手拉過來捂耳朵:“這也太難聽了?!?/br> 鬧騰到凌晨,終于消停了。睡的睡,散的散,麥克風(fēng)躺在地板上,新郎也躺在地板上。 希遙把睡熟的小胡桃還給胡婷婷,攙著伏城下樓去停車場。把人塞進(jìn)副駕駛,又幫他扎好安全帶,她繞到另一側(cè)上車,開門時伏城望著這邊:“徐先生怎么樣了?” 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希遙愣了愣,低著頭啟動車子。沉默半晌,如實說:“不太好?!?/br> 原本的好心情被影響,她雙手握著方向盤,不知為何,油門遲遲踩不下去。愣神的時候,伏城伸手過來,把她手背覆住:“生老病死是常事,別太難過?!?/br> 他不太會安慰人,也是當(dāng)下腦子不靈光,說完了才覺出不合適。 好在希遙沒在意,只是笑了笑:“難過倒也沒有?!闭f完沒再繼續(xù),她把他的手輕輕推開。很利落的一連串動作,踩下油門,方向偏打,車子拐出景區(qū),留下一尾青煙。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她把速度提到最快,四扇車窗全降下,秋天的風(fēng)在車廂里亂竄。 有點冷,不過伏城沒有異議,也不敢有。只能安慰自己,剛好可以借這風(fēng)醒酒,他偏頭盯著她神色淡淡的側(cè)臉瞧,不知不覺盯了一路,一直到車子在樓下停穩(wěn),他半個腦袋吹得發(fā)涼,才開始后怕,是不是差點就中風(fēng)。 他拿掌根揉著僵冷的臉,駕駛座上的人已經(jīng)解了安全帶,提起包要下車。他趕緊伸手,連人帶包一塊按住:“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br> 希遙身子已經(jīng)半轉(zhuǎn)過去,又扭回頭來:“什么?” 她神色平靜,語氣也平靜,但女人越是平靜越不平靜。 伏城輕皺眉看著她,用力把她握在手心里,剛要張口,手機在衣袋里震動,把他硬生打斷。 他看一眼屏幕,頓了頓,無奈地咳一聲:“等我一下?!笨赡苁桥滤芰耍麚Q一只手繼續(xù)按著,右手飛速劃開屏幕接聽,幾句話把人打發(fā)。 掛掉電話時,車廂里很安靜。伏城把手機靜音,草草塞回口袋,抬起頭倒也有點驚訝——希遙那側(cè)原本半開的車門不知什么時候又關(guān)上了,包放在膝上,身子也擺正坐好,還真的在等他接完這通電話。 “公司的事?”她問。 伏城下意識點頭,希遙靜了一會,抬手看看時間:“看來你在公司里還挺重要的。凌晨一點多了,還有事需要你決斷。” 隱約聽出她語氣不對,伏城沒來由的一陣心慌:“這兩天姜哥有事出差,沒辦法,我就忙了一點。” “也不是忙了這一兩天吧。你畢業(yè)之后的這幾年,我總覺得你干得比他多,也比他上心?!毕_b轉(zhuǎn)過頭,眼睛直視著他,“倒好像你才是董事長似的。” 空氣凝滯一瞬,過了半晌,伏城笑了:“是嗎?那可能是因為我之前白吃了姜哥幾年分紅,良心過意不去。本來我們在學(xué)校的時候就是一起打球的哥們,他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又讓我一個本科生持股,他對我這么好,我肯定……” 不受控制地啰嗦了一大堆,等他回過神時,希遙正看著他,輕輕地笑。 “怎么了……”他一個急剎車,“你笑什么?” 而他這句話就像催化劑,之后她的笑意更明顯一些,只不過好笑里還摻了些無奈:“沒人跟你說過嗎?你撒謊的時候,會變得特別話嘮。” 在他癡呆又緊張的目光里,希遙歪著頭,信手將頭發(fā)撥到一側(cè)。沉默了一段,然后垂下眼說:“徐逸州都告訴我了?!?/br> 揭露真相,原本只是幾句話的事??赡魏文钦嫦嗵徽鎸崳钡浆F(xiàn)在她都在難以置信,原來那座小公司其實是他的,股份是他的,技術(shù)創(chuàng)意也都是他的。 這么多年辛苦創(chuàng)業(yè)的并不是那個所謂的學(xué)長,他也不是給人打工的便宜學(xué)弟。一切只是他編造的一場童話,只為了哄她一個。 她望著路盡頭熹微的燈光,頭一回覺得這世界不真切?;秀遍g,伏城撲過來環(huán)住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著你,你別生氣?!?/br> 希遙掙開他:“你何必呢?書都沒讀完就跑出來創(chuàng)業(yè),吃那么多苦也不告訴我……是我養(yǎng)不起你了?需要你這么拼嗎?” 伏城抓住她手:“不是你養(yǎng)不起我。是我想養(yǎng)你?!?/br> 她一怔,手上更用力。把他徹底甩開,看起來真是生氣了,她嘴唇在抖,卻經(jīng)不住這人太難纏,伏城隨即又壓過來,把她攬進(jìn)懷里: “我早說過了,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追上。你這么優(yōu)秀,家境也不一般,我怎么可能允許自己將來就當(dāng)個普普通通的職員?我要做個有本事的男人,養(yǎng)得起你,配得上你……” 他低著頭,臉貼在她頭頂。一邊耐心解釋,一邊拿手捋她的后背,感受她沖動的呼吸在懷里一點點平復(fù),過了很久,希遙冷冷開口:“這話可不像你說的。行,我明白了,徐逸州這王八蛋,居然背著我這么逼你,我明天就去找他算賬?!?/br> 聽見伏城在耳邊笑,算是默認(rèn)。 她狠狠咬牙,捶他一拳泄憤,過一會,她又閉上眼,記起下午臨走,她對著癱臥床上的枯槁老人發(fā)脾氣,質(zhì)問他為何插手她的生活,說她的感情私事輪不到他來管。 差點又要像上回一樣摔門而去,只是這次,慣于沉默的徐逸州開了口:“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的女兒啊。我已經(jīng)害得你沒有母親,現(xiàn)在終于我也快走了,將來就剩你一個人了,要我怎么放心啊……” 那番話沖擊力太大,那一瞬她愣住了。而后襲來的是從沒有過的心情,她無法自控,背對著他靜默半晌,紅著眼眶落荒而逃。 她想不通,只好勉強解釋,或許憐愛弱者是人之天性,人在瀕死之際,總能輕易博得同情,獲得原諒。 可仔細(xì)想來,那年他說得也沒錯,他不是個好男人,卻也的確竭力彌補著過往的過錯,試著去做一個好父親。 雖然真的遲了。 這樣想著,她無奈地笑一聲。活人何必還跟死人計較?隨他去吧。 希遙慢慢睜眼,車窗外寂靜的街道一片模糊。伏城低下頭要看看她,她別過眼去:“你剛才想跟我說什么?” “我想說,”他在她身后,聲音放慢,“如果有天徐先生真的走了,后面的日子也你不是一個人在過。我會一直陪著你?!?/br> 他是通神了嗎?怎么就會了讀心術(shù)。 希遙怔怔望著窗外,又緩緩轉(zhuǎn)回頭來,伏城一手搭著她的椅背,一手扶著方向盤,兩條手臂把他圈禁在窄小的空間里。 他在笑,而那笑意好像會傳染,莫名其妙地,她也笑了起來:“我知道了。” 她在漆黑的車廂里跟他對視,窗外的路燈將他眼眸映亮。凌晨兩點鐘,連宿鳥都墜入深眠,眉目傳情結(jié)束,希遙轉(zhuǎn)身要下車,忽然小臂一陣力道,她被人拽回來。 “又怎么了,”她皺眉埋怨,“你看看幾點了,我要回家睡覺?!?/br> 壓過來的人身上帶著酒味,舌尖撬開她的唇齒。窗外緩緩凋落一片梧桐葉,晚風(fēng)帶著深秋的味道。 “希遙,我們會越來越好的。”他捧著她的臉,“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