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xùn)后第二天，大學(xué)生活正式開始。

    14天的暴曬，只給這些學(xué)生的皮膚留下了短暫痕跡，軍訓(xùn)服一脫，仔仔細細洗個熱水澡，他們抱著書本穿梭在校園，重新做回象牙塔里的溫室花。

    一間混合男寢，兩個外語系，一個體育系，一個生物系。伏城本來也不在宿舍住，上課更是遇不到舍友，所以直到中午回宿舍休息時，才碰見那位跟他同樣孤獨的滄海遺珠。

    宿舍朝南，一進門，地板磚反射陽光，閃得他閉上眼，一個趔趄。

    影影綽綽里看見有個人在地上蠕動，伏城手遮在額頭，瞇眼皺眉：“怎么就你一個，彭勝和趙欽偉呢？”

    陶正在地上埋頭做俯臥撐，嘴里數(shù)著：“187，188……”也不知道真假，伏城看他臉上干干凈凈，半滴汗都沒，搖搖頭，覺得數(shù)據(jù)不太令人信服。

    數(shù)到200，陶正爬起來，陰陽怪氣地說：“人家倆人是同專業(yè)，還是老鄉(xiāng)，感情好著呢。這么好天氣，當(dāng)然是出去聚餐了?！?/br>
    明明是全校范圍的同鄉(xiāng)聚會，被他這么一說，怎么聽怎么別扭，倒好像背著他出去偷情。

    伏城拍拍他，表示理解他獨守空房的怨婦情緒，然后回自己床鋪，打算午睡。

    陶正站在他床邊，胳膊搭著護欄，熟悉的姿勢搭配熟悉笑容：“上回我教你那個，你練得怎么樣了？讓我驗收下。”

    說著就撩起他衣擺，到小腹結(jié)結(jié)實實摸了一把。伏城驚恐后退，往床里縮：“你干嗎？”

    陶正呲牙笑，不要臉發(fā)揮到極致：“咱倆大老爺們，你怕啥？摸摸又不掉rou?！?/br>
    是不是搞健身的男人都這么變態(tài)？見面不是襲胸就是摸屁股。

    伏城扯緊衣服，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陶正擠擠眼：“我再教你個別的?！毕胫苯釉谒砩媳葎?，被伏城格住，只好作罷，指指自己后腰：“這兒?！?/br>
    他指的那塊肌rou，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伏城自己也反手摸了摸，不確定地問：“這兒也能練？”

    陶正專業(yè)水平遭到質(zhì)疑，氣急敗壞翻個白眼：“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你告訴我，哪兒不能練？”

    他是隨口打嘴炮，其實自己也沒什么理論依據(jù)，純屬瞎掰。卻不知道幾個巧合字眼，惹得伏城記起昨晚一夜暖風(fēng)，陶正一抬頭，就看見他紅著臉愣神。

    他伸手就是一巴掌：“傻什么呢。給句話，要不要哥們教你？”說完一臉壞笑，補充一句：“我跟你講，男人嘛，多練練腰，有用……”

    伏城臉紅得更透徹，陶正自以為鋪墊做得夠耐心自然，順理成章引到正題：“哎，說起這個，昨天來接你那美女……”

    昨天隔得遠，沒看很清，只記得腰細腿長，臉盤也美。好奇心爆棚加上嫉妒心爆炸，害得他一晚上翻來覆去沒睡著，倒是同寢的其他舍友，托他的福，終于睡個安穩(wěn)覺。

    渴求真理的灼熱目光在臉上掃蕩，伏城不太自在，但還是如實說：“我女朋友?！?/br>
    “靠，還真是！我說你可真行……”

    以前只覺得長得還行，現(xiàn)在看來，別的某些方面應(yīng)該也挺行。

    陶正癟著臉，心里酸溜溜，但還是誠心誠意恭維：“哥，昨天看見了嫂子，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看不上外語系那妹子了。換我，我也看不上?！?/br>
    “嫂子”倆字兒說得妙，伏城聽了，心里涌上股甜，沒仔細往后聽，也就沒反駁。反正一般都是胡說屁話。

    睡一覺起來，他收拾東西，跟陶正去上公共選修課。一路上這貨還是八卦不停，問問進展扒扒情史，伏城有口無心地應(yīng)，后來不知怎么，又聊回周茉身上。

    “別怪哥們多嘴。你都有嫂子了，這小姑娘可就更不能再吊著?！蹦欠Q呼說得越來越順暢，陶正儼然化身忠誠小弟，給他一通分析。

    “我見她第一面，你還記得不？就報道那天，禮堂門口。當(dāng)時我就覺得這妹子肯定喜歡你，后來軍訓(xùn)這么些天，我看出來了，她對你欲望還真挺強的……你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到時候兩個女人纏著你，傷身……”

    聽聽，這都什么虎狼之詞？伏城頭疼，先抓住重點，自示清白：“我沒有吊著她。”

    “知道知道，是她貼著你嘛?！碧照吘褂泄适碌哪腥?，經(jīng)驗多見識廣，通情達理，循循善誘，“……但是有區(qū)別嗎？”

    伏城啞然，陶正想再補充，剛一開口，后邊不遠處一聲女音：“伏城！”

    “我靠……”

    說曹cao曹cao到，這就是傳說中的現(xiàn)世現(xiàn)報。

    陶正給嚇出一身冷汗，慢吞吞回頭，目光躲閃。結(jié)果眼前卻不是周茉，而是個不認(rèn)識的妹子，順直長發(fā)過肩，飄在背后。

    他掃描一番，得出結(jié)論——這個長得也不錯。

    胡婷婷朝伏城走過去，陶正一瞬間覺得恍若噩夢重演。一模一樣的劇本，她抬頭笑說：“這么巧?！?/br>
    不過男主角劇本不太一樣。伏城點點頭，友善又親切：“好久沒見了?！苯又€嘮開了：“在這兒站著干什么，等人？”

    身后就是學(xué)校超市入口，胡婷婷指了指門：“等我舍友。她去買零食了，待會兒我倆去禮堂聽講座?！?/br>
    三言兩語結(jié)束了對話，伏城掰過陶正的腦袋：“發(fā)什么愣，走了?！?/br>
    陶正跟上他步子，一個勁盤問：“你怎么認(rèn)識的這么多漂亮妹子？還有多少，都給我介紹介紹唄?！焙薏坏米プ∷哪_，把他頭朝下倒一倒，什么存貨都老實交代。

    伏城覺得丟人，趕緊“噓”一聲?？上н€是給胡婷婷聽見，她抿著嘴正笑，身后塑料簾子掀開，一杯酸奶塞進手里：“喏，給你帶的?！?/br>
    胡婷婷看著手里，分明記得自己在宿舍說過，她乳制品過敏。不過還是笑笑說：“謝了，我待會兒轉(zhuǎn)錢給你。”

    “不用，算我請你的?！敝苘园盐懿暹M酸奶盒，吸了一口。眼神死盯著不遠處男生的背影，開口卻平靜又寡淡：“剛才跟你說話那個，你認(rèn)識？”

    見胡婷婷狐疑地看過來，她隨即笑道：“哦，我在里邊就看見你倆聊著，不想打擾，就沒出來?！?/br>
    胡婷婷也“哦”一聲：“一塊打工的同事?！?/br>
    “同事？”

    “……”

    還未踏入社會的女孩之間都能攀比什么？無非一個個人因素，一個社會因素。

    個人因素，諸如相貌，身材，成績，家境，至于社會因素，那就是拼人脈。

    而在人脈里邊，帥氣優(yōu)秀的男孩堪稱SSS級武器。

    報道第一天，胡婷婷就不太喜歡她這位舍友。倒不是因為她比她漂亮，高考分?jǐn)?shù)比她高，而是因為當(dāng)她穿著來不及換的酒吧工裝進宿舍時，聽見她嗤笑了一聲。

    隱隱的敵意從那時候就種下種子，此刻，她見周茉分明急不可待，又故作漫不經(jīng)心，心里覺得痛快。偏要吊著話，一句也不多說：“嗯，就是同事。”

    周茉立刻問：“在哪兒的同事？”

    胡婷婷不答，得意之色漫上眼角，反問她：“你這么關(guān)心？別是看上他了吧?！?/br>
    周茉紅了臉嗔怪，胡婷婷笑一笑，說：“追你的人不是不少嗎？這個你就別想了。人家有女朋友……”周茉臉色一冷，她視而不見，繼續(xù)笑說：“人長得美，還特別有錢。”

    下午三點十分，公選課結(jié)束，伏城和陶正走出教學(xué)樓，一左一右，分道揚鑣。

    11月份校體育部要辦籃球賽，各院系分組車輪戰(zhàn)。陶正志在必得，還沒入選籃球隊，先開始了自我提升。

    他胳膊夾著那個被他踩了兩節(jié)課的籃球，打算去cao場練會兒。走了兩步，突然轉(zhuǎn)身問：“哎，你不是也會打？跟你們系籃球隊報個名，以后咱倆一塊練球唄。”

    甲乙兩人相背而行，速度要乘以二。陶正覺得自己沒走多快，可一回頭，他那1.5的雙眼已經(jīng)快看不清伏城的背影。

    “媽的，你趕著回家奔……”算了，不吉利，人家上完課了急著見女友，還是別這么惡毒。

    他用力咽下后邊那字，伏城耳力不錯，遠遠給他比個ok的手勢，那意思是，籃球隊的事可以考慮。

    陶正處于暴走邊緣，瞇眼費勁看了半天，又罵一句：“啞巴嗎，就不能出個聲？”

    虧得他視力還行。不然伏城給他豎個中指，他可能也照樣在這樂。

    伏城穿過教學(xué)樓前的長亭，抄近路往校門走。中間路過禮堂，里邊揚聲器將那位講師聲音放大，帶著嗡然震感。

    大概是妙語連珠，又兼具人格魅力，隔不多久就是一陣熱烈掌聲，偶爾再夾幾嗓女孩子的歡呼。

    夏日過去，已經(jīng)是初秋了。禮堂前的小道卻還是綠樹成蔭，發(fā)亮的楊樹葉響著，身邊路過兩個女孩閑談，話語很輕，他也聽得斷斷續(xù)續(xù)：“中文系那個教授呀……跨文化……很厲害……好多人來聽……當(dāng)然啦，長得帥嘛……聽說還單身……”

    兩人結(jié)伴慢慢走遠，這條路恢復(fù)安靜。伏城在禮堂門前站定，余光又瞥見那張紅色的海報。

    可這次他沒去看，過了一會，抬腳繼續(xù)向前。

    到家時天色還不算太暗，因此伏城一開門，看見坐在沙發(fā)上的希遙，有些意外。

    千年一遇地開著電視，某個頻道正播雞飛狗跳的家庭倫理劇。婆媳矛盾外加小三一哭二鬧三上吊，一天之內(nèi)，男主角先后被三個女人扯著衣領(lǐng)嘶吼捶打。

    伏城后背一涼，無端想起陶正說的，傷身。

    可能是有點感同身受，他看著看著入了迷，而握著遙控器的人卻毫無興趣，低頭看手機。想來難得打開電視，是因為覺得孤單，想聽個響聲。

    他在她身邊坐下，抱住她。本想說“我回來了”，忽然注意到她衣服的顏色，隨即也就明白她心情差的來源。

    于是吻一吻她臉頰：“今天去見徐先生了？”

    她“嗯”一聲，把手機放下。看向他時，臉色稍微有所緩和，伏城笑笑，撥她鬢邊的頭發(fā)：“高興點。”

    希遙輕輕扯起個笑，不太真誠，算是給他面子。

    茶幾上擺著本薄冊，伏城伸手拿過來，另一手仍攬著她，翻了兩下：“這什么？”

    希遙語氣不咸不淡：“他之前說的，跟人合資建了景區(qū)，這是宣傳冊?！?/br>
    伏城一邊聽，一邊看。

    不知道是不是過度修圖，但起碼看起來不錯，大概位于某個南方城市，主打自然遺產(chǎn)風(fēng)光。除景點內(nèi)部建設(shè)之外，還配套延伸了周邊基礎(chǔ)設(shè)施，盤山公路之類自不必說，就連那座小鎮(zhèn)上的一些飯店客棧商場停車場，也都是計劃之內(nèi)。

    這得是多大的投資數(shù)目和工程量，幾乎整個鎮(zhèn)子都連帶著翻新。伏城心里感慨，又覺得哪里不太對勁：“給你這個冊子，意思是……”

    “最近試營業(yè)，國慶假期正式營業(yè)。”希遙起身去倒杯水，邊走邊說，“秦叔請我過去度假?！?/br>
    伏城愣一下，難免想起之前在徐家那頓如芒刺背的午餐。手指緊捏著冊頁，心里澀，喉嚨也發(fā)澀：“那你要跟那個秦……”

    水接滿了，希遙握著杯子轉(zhuǎn)身。食指豎起，抵在唇邊，他被她硬生生打斷。

    他沒明白她意思，微怔地看著她。希遙牙齒輕咬著杯沿，不知道是這個動作讓她嘴唇彎起，還是本來就在笑：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