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怎么會(huì)？”他微笑道，“文卿能言善辯，朕一向很喜歡與文卿說話呢?！?/br>
    文一沾淡淡地笑道，“臣不過一‘三語掾’而已，看似滿腹經(jīng)綸，實(shí)則卻常以‘將無同’類語應(yīng)付搪塞，圣上還是……”

    安懋忽地打斷道，“那文卿當(dāng)日，于此間與四皇子說的那一句‘知人善用’，亦是不作數(shù)的‘將無同’類語么？”

    文一沾一怔，隨即答道，“昔年便有誦《詩》三百而授政不達(dá)者，即使是孔圣人在世，也未嘗不有抱怨，圣上何必因臣的一句‘片面之詞’而……”

    安懋接口道，“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他微笑道，“朕只聽文卿的一句‘片面之詞’，便知文卿定是如孔子所謂的‘尊五美、屏四惡’之人?！?/br>
    文一沾不咸不淡地道，“‘君子惠而不費(fèi)’，圣上謬贊，臣擔(dān)當(dāng)不起。”

    安懋臉上的笑容有些淡了，“子曰‘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他淡漠了語氣道，“朕方才所言，倒不算全然是謬贊?！?/br>
    文一沾傾了傾身，“是，臣聞弦歌而不知雅意，當(dāng)真是辜負(fù)了圣上?！?/br>
    安懋道，“文卿非‘辜負(fù)’，”他頓了頓，道，“只是不以為然罷了?！?/br>
    文一沾站起了身，朝安懋作了一揖，“臣不敢?！?/br>
    安懋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文卿且坐罷?！彼栈匾暰€，“朕殺雞，亦焉用牛刀乎？”

    文一沾慢慢地直起了身來，卻仍是不坐，“圣上為九五至尊，乃萬人之上，自然能早早地‘從心所欲卻不逾矩’，臣不行?！?/br>
    安懋又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文卿先坐?！?/br>
    文一沾這才坐了下來。

    安懋復(fù)開口道，“文卿乃棟梁之材，昔年朕點(diǎn)文卿為狀元，讓文卿居于翰林學(xué)士院之首，便是想使文卿，成為天下士子之表率?！?/br>
    文一沾回道，“自盛朝太祖開國以來，歷代皆奉行‘以孝治國’之國策，如今圣上欲奉臣為士子表率，臣卻怕置天下士子于‘不孝’之地，從而有負(fù)圣上的擢拔之恩啊?！?/br>
    安懋笑了一下，道，“文卿是怕朕讓文卿‘不孝’？”

    文一沾淡淡道，“臣是怕‘三人成虎’?！?/br>
    安懋道，“怎會(huì)？”他微笑道，“朕知文卿問心無愧?！?/br>
    文一沾頓了好長一會(huì)兒，才慢慢地答道，“是啊，昔年臣在瑯州，讀到元昊國逆賊在民間散發(fā)的《征討安氏檄》時(shí)，也是相信圣上是‘問心無愧’的?！?/br>
    這一回，安懋實(shí)實(shí)在在地沉下了臉。

    文一沾又道，“且《孟子》有云‘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臣并非有意忤逆圣上，只是‘事在易而求之難’，臣不愿見圣上‘舍近求遠(yuǎn)’。”

    安懋抿了抿唇，道，“文卿所謂‘舍近求遠(yuǎn)’，”他頓了頓，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氣，“……是為何意？”

    文一沾微笑道，“依臣之見，此次徐、周二黨，連同那位孟寧昂孟大人，一起彈劾瑯州文氏，顯然是知曉了圣上即將起用臣諫言‘贖買土地’一事，因而借機(jī)生事，除瑯州文氏之后快?！?/br>
    安懋瞇起了眼。

    文一沾繼續(xù)道，“圣上此時(shí)若處置瑯州文氏，定會(huì)掀起軒然大波，鬧得人心惶惶，此后即使臣，或他人，再上疏諫言‘贖買土地’云云，又有何人能信服朝廷所制之策為不世出之良策呢？”

    “眾人見文氏情狀，或是慶幸自家無人身陷囹圄，或是猶疑地方官瞞報(bào)甚多而朝廷不知，或是以為圣上心性不定、朝令夕改，或是以為朝廷財(cái)政頻缺乃至要斬殺地方豪商以彌補(bǔ)，如此，豈不有虧于圣德，輕易就遂了那起子小人的心愿了？”

    安懋頓了一會(huì)兒，道，“文卿，是在要挾朕么？”

    文一沾微笑道，“臣只是在感慨?！?/br>
    安懋偏了偏頭，“文卿感慨何事？”

    文一沾道，“‘居下位而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他淡笑道，“孟圣人誠不欺臣矣?！?/br>
    安懋扯了扯嘴角，道，“朕亦有感慨?！?/br>
    文一沾微笑不語。

    安懋道，“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他作勢(shì)嘆了口氣，“孟子雖為‘亞圣’，但于‘為政’二字上，說得倒比孔子入理。”

    文一沾微笑道，“文氏何德何能，竟能被圣上稱一句‘巨室’？”他頓了頓，道，“若是被周太師與徐國公聽見了，豈不要說臣‘輕狂’？”

    安懋“嘖”了一聲，“文卿這話，便是心有怨懟了？”

    文一沾依然微笑著，“臣方才是在彈劾?！?/br>
    安懋道，“那文卿就該早早地遞一份折子上來，否則，”他意有所指地道，“旁人還以為文卿好欺負(fù)呢?！?/br>
    文一沾笑了一笑，淡淡道，“臣若早早地遞了折子，圣上定會(huì)以為臣自私自利，如何還會(huì)宣臣覲見呢？即使臣僥幸得見圣上，圣上如何還會(huì)信臣是在‘忠孝兩全’之間左右為難呢？”

    安懋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他沉吟了一下，用一種帶了點(diǎn)兒調(diào)侃的語氣道，“可朕現(xiàn)下仍是不信。”

    文一沾微笑道，“臣為人‘至孝’，圣上總該信了這一條罷。”

    安懋點(diǎn)了下頭，亦微笑道，“昔年孔子論‘孝’，曰孝乃無違，如今文卿‘至孝’，朕心甚慰啊?！?/br>
    文一沾稍稍傾了傾身，“是，昔年孟武伯問孝，孔圣人答之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如今圣上欣慰臣‘至孝’，臣自然是要為臣之本家擔(dān)憂一二了?！?/br>
    安懋看了文一沾一會(huì)兒，又開口道，“朕說要處置瑯州文氏，卻未說要將文氏抄家滅族，文卿實(shí)乃杞人憂天了?！?/br>
    文一沾微笑道，“杜子美嘗有詩云‘廟算高難測(cè)，天憂實(shí)在茲’，臣身為天子近臣，‘憂天’是為臣分內(nèi)之事?！?/br>
    安懋道，“文卿既這么說，朕便來‘測(cè)一測(cè)’文卿，”他微笑著問道，“文卿以為，倘若朕想即刻推行‘贖買土地’之策，現(xiàn)下如何處置瑯州文氏最為妥當(d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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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三語掾”與“將無同”

    阮瞻被薦舉為灼然，拜見司徒王戎，王戎問他“圣人看重名教，老莊申明自然，他們的主旨有無異同？”

    阮瞻回答說“將無同”（大概沒有什么不同）。

    王戎嘆息良久，便命令征召他。

    當(dāng)時(shí)人稱他為“三語掾”。

    《晉書》見司徒王戎，戎問曰“圣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旨同異？”

    瞻曰“將無同?！?/br>
    戎咨嗟良久，即命辟之。

    時(shí)人謂之“三語掾”。

    2“誦《詩》三百而授政不達(dá)者”

    《論語》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dá)；使于四方，不能專對(duì)；雖多，亦奚以為？”

    孔子說“把《詩》三百篇背得很熟，讓他處理政務(wù)，卻不會(huì)辦事；讓他當(dāng)外交使節(jié)，不能獨(dú)立地辦交涉；背得很多，又有什么用呢？”

    3“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論語》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

    孔子說“不懂得天命，就不能做君子；不知道禮儀，就不能立身處世；不善于分辨別人的話語，就不能真正了解他?！?/br>
    4“尊五美、屏四惡”與“君子惠而不費(fèi)”

    子張問孔子說“怎樣才可以治理政事呢？”

    孔子說“尊重五種美德，排除四種惡政，這樣就可以治理政事了?！?/br>
    子張問“五種美德是什么？”

    孔子說“君子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已卻無所耗費(fèi)；使百姓勞作而不使他們?cè)购?；要追求仁德而不貪圖財(cái)利；莊重而不傲慢；威嚴(yán)而不兇猛。”

    子張說“怎樣叫要給百姓以恩惠而自己卻無所耗費(fèi)呢？”

    孔子說“讓百姓們?nèi)プ鰧?duì)他們有利的事，這不就是對(duì)百姓有利而不掏自己的腰包嘛！選擇可以讓百姓勞作的時(shí)間和事情讓百姓去做。這又有誰會(huì)怨恨呢？自己要追求仁德便得到了仁，又還有什么可貪的呢？

    君子對(duì)人，無論多少，勢(shì)力大小，都不怠慢他們，這不就是莊重而不傲慢嗎？君子衣冠整齊，目不斜視，使人見了就讓人生敬畏之心，這不也是威嚴(yán)而不兇猛嗎？”

    《論語》子張問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從政矣？”

    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br>
    子張?jiān)弧昂沃^五美？”

    子曰“君子惠而不費(fèi)，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br>
    子張?jiān)弧昂沃^惠而不費(fèi)？”

    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fèi)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

    君子無眾寡，無小大，無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驕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5“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

    言偃，是吳國人，字子游。比孔子小四十五歲。

    子游受業(yè)以后，出任武城的長官?？鬃勇愤^武城，聽到彈琴唱歌的聲音。

    孔子微微地笑了，說“殺雞何必用宰牛刀呢？”

    子游說“從前我聽先生說過‘有才德的人學(xué)了禮樂，就會(huì)涵養(yǎng)仁心，愛護(hù)人民；普通人學(xué)了禮樂，就會(huì)謹(jǐn)守法規(guī)，容易被使喚?！?/br>
    孔子對(duì)隨行的學(xué)生們說“諸位，言偃的話是對(duì)的。我剛才說的那句話不過是開玩笑罷了?！?/br>
    孔子認(rèn)為子游熟習(xí)文章博學(xué)。

    《史記》言偃，吳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歲。

    子游既已受業(yè)，為武城宰?？鬃舆^，聞弦歌之聲。

    孔子莞爾而笑曰“割雞焉用牛刀？”

    子游曰“昔者偃聞諸夫子曰，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br>
    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br>
    孔子以為子游習(xí)於文學(xué)。

    6《孟子》孟子曰“道在爾而求諸遠(yuǎn)，事在易而求之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br>
    孟子說“道路在近旁而偏要向遠(yuǎn)處去尋求，事情本來很容易而偏要向難處下手。每個(gè)人只要親近自己的親人，敬重自己的長輩，天下就能夠太平了?！?/br>
    7《孟子》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br>
    孟子說“職位低下而得不到上司的信任，是不能治理百姓的。”

    8《孟子》孟子曰“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一國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br>
    孟子說“治理政事并不難，只要不得罪那些卿大夫家族就可以了。世家大族所仰慕的，一個(gè)國家的人都會(huì)仰慕；一個(gè)國家的人所仰慕的，普天之下的人都會(huì)仰慕；因此就象大雨遍布一樣人生規(guī)律的教化就會(huì)到達(dá)四海?！?/br>
    9“孝乃無違”

    孟懿子問什么是孝，孔子說“孝就是不要違背禮?！?/br>
    后來樊遲給孔子駕車，孔子告訴他“孟孫問我什么是孝，我回答他說不要違背禮。”

    樊遲說“不要違背禮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說“父母活著的時(shí)候，要按禮侍奉他們；父母去世后，要按禮埋葬他們、祭祀他們?！?/br>
    《論語》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br>
    樊遲御，子告之曰“孟孫問孝于我，我對(duì)曰‘無違’。”

    樊遲曰“何謂也？”

    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10《論語》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br>
    孟武伯向孔子請(qǐng)教孝道?？鬃诱f“對(duì)父母，要特別為他們的疾病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