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尋釁立威
辰時,崇明門。 “……不知,”王杰朝徐知讓作揖道,“徐公子表字何如?” 徐知讓一怔,爾后還禮道,“尚且無字。” 王杰直起身來,似乎有些訝異徐知讓還沒有取字。 在一旁引路的小宦官開口提醒道,“四皇子,辰時了,奴才在前頭給您帶路罷?!?/br> 王杰點頭應(yīng)下,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默不作聲的徐寧,一邊邁開腳步,一邊又對與自己并肩而行的徐知讓道,“我亦無字,還不知將來能得個什么字呢?!?/br> 徐知讓默然片刻,答道,“《禮記》有云‘男子二十冠而字’,外頭雖不一定要論究竟有無行冠禮,但四皇子為天潢貴胄,自然應(yīng)依‘禮’行事?!?/br> 王杰一怔,不自覺地轉(zhuǎn)過了頭,“是么?我還以為……” 徐知讓抿了抿唇,接口道,“四皇子且走慢些,小心腳下。” 王杰點了點頭,接著轉(zhuǎn)了話題道,“崇明門離弘文館似不遠,不過倒勞動徐公子一早來侯我?!?/br> 徐知讓道,“不敢,”他淡漠道,“四皇子客氣了?!?/br> 王杰又問道,“卻不知,徐公子從外而來可遠不遠呢?” 徐知讓道,“不遠,”他補充道,“從望仙門而入,穿過兩道宮門,再行一段路便是了。” 王杰聽了,一面在心里盤算,徐知讓雖說不遠,但這兩道宮門的距離仿佛也不近啊。 王杰正這樣想著時,在前頭引路的小宦官出聲道,“四皇子,咱們到了。” 弘文館比王杰想象得規(guī)制更廣,雖不是鴻圖華構(gòu)、雕梁畫棟,但也能稱得上是層樓疊榭、碧瓦朱甍。 王杰一邊不住地打量著,一邊往弘文館門口走去,這時,徐知讓看著立在弘文館前院中的一個身影,慢慢地停下了腳步,“……福嗣王?!?/br> 徐知讓一停,王杰不自覺地也停了下來,“什么?” 徐知讓沒答王杰的話,只是立在原地,沒再往前挪動一步。 這時,王杰身后的徐寧忽而開口道,“主子,若再不進去,您就該遲了?!?/br> 徐知讓聞言,轉(zhuǎn)過頭斜了徐寧一眼,對王杰道,“不如……四皇子先進去罷。” 王杰正想開口問一問徐知讓為什么要避諱安景,就聽背后響起一聲輕咳,“喲,四皇子怎地立在這兒?。俊?/br> 王杰轉(zhuǎn)過身,只見宋士諤笑瞇瞇地朝自己這邊走來,直行至自己跟前,又彎下腰,伸出手對自己哄道,“來,宋舅舅領(lǐng)你進去,好不好?” 王杰下意識地看了徐知讓一眼,徐知讓面無表情,作出一副不關(guān)己事的模樣。 王杰想了想,低下頭對宋士諤輕聲道,“我……待福嗣王叔走了再進去罷?!?/br> 宋士諤笑了一下,慢吞吞地縮回了手,直起了腰,道,“四皇子也太積糊了些,”他不咸不淡道,“說起來,也都算是親戚,有什么可多避諱的?” 王杰還來不及答話,只聽徐知讓輕哼了一聲,接口道,“都是親戚,也就都不是親戚了,”他淡淡道,“宋先生這話,該往圣上跟前說去才好,當(dāng)著四皇子的面兒說可就沒意思了。” 宋士諤瞥了徐知讓一眼,不冷不熱地道,“是啊,譬如,這左一個舅舅,右一個舅舅的,說起來大約都是舅舅,”他傲慢道,“實則也就都不是舅舅了。” 王杰聽得只覺得腦仁發(fā)疼,方才從崇明門走來時,他還暗自疑惑為何徐知讓這么快就轉(zhuǎn)了性兒,未想到宋士諤一出現(xiàn),徐知讓又恢復(fù)了之前在紫宸殿上與文一沾辨“禮”時針鋒相對的模樣。 想到此節(jié),王杰忙抬起頭來,對兩人道,“兩位舅舅言重了……” 不想宋士諤一口打斷道,“四皇子不必這般唯唯諾諾?!彼Я颂掳?,“有道是,‘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掖;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四皇子為人上之人,理應(yīng)威峻自重,那才是皇子的氣度呢?!?/br> 宋士諤端起教訓(xùn)人的架子來是一派得趾高氣昂,王杰既礙著他的身份,又害怕入學(xué)第一天就在弘文館門口起了爭執(zhí),于是只能滿口應(yīng)是,并不敢發(fā)作。 徐知讓見王杰應(yīng)了是,心下亦猶豫了起來,不知該不該再開口與宋士諤辯上幾句。 宋士諤見王杰朝自己低頭應(yīng)是,料準他不敢反駁,越發(fā)起了教訓(xùn)的興致,剛想再發(fā)幾句話,就聽自己背后不近不遠地傳來一句嘲弄,“自己是個忘八羊羔子,竟還敢在弘文館門口頤氣指使,教訓(xùn)皇子無氣度?!?/br> 徐知讓聽到安景的聲音,立刻垂下了眼,擺出了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 宋士諤回過身,見到來人是安景,不陰不陽地回道,“福嗣王是不尊師長、目中無人慣了,圣上雖不再追究,但福嗣王也該‘導(dǎo)人向善’,何必……” 安景毫不客氣地朝宋士諤翻了個白眼,接著不冷不熱地道,“我原來倒是想避開的,但我遠遠地聽著一羊羔子又在硬給自己披狐貍皮,就不耐煩地過來多一句嘴了?!?/br> 安景這句話可謂是刻薄至極,宋士諤聽了,竟一時尋不出一句能駁回去的話來。 王杰忙道,“宋先生也是……” 安景又翻了個白眼,這回是沖著王杰翻的,“四皇子別對我一口一個‘先生’得喊,就是我再不學(xué)無術(shù),也都聽出這忘八羔子是在拐彎抹角地借典咒人,裝腔作勢地尋釁立威呢?!卑簿袄湫Φ溃八幕首右琼樍怂@一回,往后這羊羔子定會一日比一日地蹬鼻子上臉,到那時……” 宋士諤冷聲道,“福嗣王好大的威風(fēng),我卻不知我哪里咒了人了,竟惹得……” 安景冷冷道,“‘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是昔年趙良勸諫商鞅時說的話,你現(xiàn)在倒拿這話來訓(xùn)四皇子。按你的意思,這要是四皇子不聽你的,豈不是就會如同商鞅一般,被秦惠王五馬分尸、車裂夷族了?”他譏諷道,“你還說我擺威風(fēng),笑話!這滿皇宮里,能公然在弘文館門口詛咒皇子的人一個巴掌都數(shù)不滿呢!你算什么東西?不過是一專逮著沒了媽的兒欺負的忘八!你若不服,咱們現(xiàn)下就連同四皇子一起,去皇兄皇嫂面前說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