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胤微低著頭，在周惇書房的院子外轉了好幾圈，轉得連守門的小廝都看不下去了，待周胤微再次踱過來的時候，小廝好聲好氣地開口勸道，“二少爺，您先回去罷，老爺要是得空了，自然會遣人來尋您的?！?/br>
    周胤微軟聲道，“無妨，我再等一會兒罷?！?/br>
    小廝見勸不動，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回到自己的崗位站好，再不多言。

    過了片刻，書房門開了，周惇和杜韞玉一邊說話，一邊走了出來，兩人的聲音都放得很輕，周胤微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只遠遠看著兩人站在書房門口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杜韞玉才向周惇作揖告別。

    杜韞玉告完了辭，便有小廝引他出去，周胤微見杜韞玉向院門這兒走來，頭一低，忙往一邊退去。

    方才勸說周胤微的守門小廝見到他這般舉動，不禁輕輕“嗤”了一記。

    杜韞玉到了院門口，見到縮在一旁的周胤微，和善地打了個招呼，又行了半禮，“周二公子。”

    周胤微猶猶豫豫地應了一聲，又回了半禮，似乎有些惶恐，“杜大人好?！?/br>
    杜韞玉笑笑，“我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陪周二公子說話了。”

    周胤微期期艾艾地“噯”了一聲，“無妨，無妨?！?/br>
    兩人又互相行了禮，杜韞玉才徐徐離去。

    這時，一小廝快步走了過來，朝周胤微道，“二少爺，老爺讓您進書房說話。”

    周胤微忙伸手理了理衣服，“唉，好，好，我這就去。”

    說著，周胤微便低頭朝書房走去，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還差點兒磕到門框。

    周胤微進書房后，方才送杜韞玉出門的小廝回來了，正巧見到守門小廝捂嘴偷笑，便好奇問道，“笑什么呢？”

    守門小廝一邊笑，一邊道，“二少爺真是……”

    送客小廝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他壓低聲音道，“別笑，大少爺一向忌憚二少爺呢?！?/br>
    守門小廝撇撇嘴，“二少爺這樣子，軟得扶都扶不起來，真不知大少爺忌憚他什么？”

    送客小廝輕聲道，“你不知道嗎？有個詞兒，叫‘綿里藏針’?！?/br>
    書房內，周惇正在寫一封扎子，一邊寫，一邊道，“嗯，你想出門去看女相撲就去罷?！敝軔霉P蘸了蘸墨，“我是從不拘著你的，以后這種事，你也不必特地跑來稟告了?！?/br>
    周胤微低聲道，“是，是，擾了父親了?！?/br>
    周惇揮揮手，示意周胤微可以退下了。

    周胤微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前面的一處地，沒挪動。

    周惇放下手，又寫了兩行字，抬起頭發(fā)現周胤微還沒走，不得不出聲道，“回去罷?！?/br>
    周胤微的身形晃了晃，囁嚅道，“父親，兒子還是不去看了?！?/br>
    周惇道，“哦?！?/br>
    周胤微道，“明年春天就是大比了，兒子該在家用功才對。”

    周惇道，“嗯。”

    周胤微道，“大哥頭一次考就中了第三甲，兒子雖然沒有大哥……”

    周惇打斷道，“那你回去罷?！?/br>
    周胤微仍舊低著頭，沒挪動。

    周惇又寫了幾行字，擱下筆，吁出一口氣，“你還有什么事？”

    周胤微輕聲道，“兒子想同父親請個罪，方才，兒子在院子門口遇到了杜懷珠，兒子就同他打了個招呼，實在是有些僭越，這杜懷珠一向與大哥……”

    周惇又打斷道，“哦，無妨?！?/br>
    周胤微閉上了嘴。

    周惇拿起筆，“還有事嗎？”

    周胤微的喉結動了一下，“是，是……兒子有些想念大哥了?！?/br>
    周惇落筆寫字，“哦?！?/br>
    周胤微道，“要是父親給大哥寫信，能不能在信中捎帶著提一句……”

    周惇道，“能?！?/br>
    周胤微道，“噯，母親也念著大哥呢，今早兒子去請安時，恰巧聽母親房里的管事回話說，又給大哥買了幾個……”

    周惇道，“嗯?！?/br>
    周胤微道，“兒子也不是有意在父親面前提這一句……”

    周惇道，“哦?！?/br>
    周胤微又一次閉上了嘴。

    周惇沒再開口讓他退下，只是自顧自地刷刷寫著扎子，待寫好了扎子，擱下筆，見周胤微還站在原地低著頭，奇道，“你不是要出門看女相撲嗎？怎么還沒走？”

    周胤微被周惇這一問問得噎住了，滯了好一會兒，才應道，“噯，噯?！?/br>
    周惇道，“那你就去罷?！闭f著，周惇新翻開一本折子看了起來，“去罷去罷，我從不拘著你的?！?/br>
    周胤微的視線依然集中在腳面前的那一處，“父親節(jié)日里還忙于公務，當真辛苦?！?/br>
    周惇看著折子，沒應聲。

    周胤微道，“往常大哥在家時，多少能為父親分擔一些，現下大哥不在家，無人能為父親分憂，父親越發(fā)辛勞了?！?/br>
    周惇翻過一頁折子，“嗯?！?/br>
    周胤微道，“……其實，對于近來的情形，兒子也有些自己的見解，不知，父親可否為兒子指點一二？”

    周惇又拿起筆，在折子上批復了起來，“嗯?！?/br>
    周胤微又是一滯，接著道，“既然父親忙碌，兒子就不打擾了。”

    周惇沒說話，伏案批完了手中的折子，抬起頭發(fā)現周胤微還在原地，不由笑道，“你還不出門？再晚可就看不到了?！?/br>
    周胤微一頓，行了個禮，道，“兒子告退?！?/br>
    周惇道，“嗯，去罷?！?/br>
    周胤微低著頭出了書房門，再一路低著頭往外去，走到院子口時，還差點絆了一跤，辛虧守門小廝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二少爺，您沒事罷？”

    周胤微期期艾艾道，“噯，沒事，沒事?！彼椭^拍了拍衣服，“謝謝你啊?！?/br>
    守門小廝道，“二少爺，您客氣了。”

    周胤微軟聲道，“你比我辛苦，比我辛苦呢?！?/br>
    書房內，送客小廝把方才周胤微和杜韞玉在院門口怎么相遇，怎么行禮，以及怎么打招呼的情景同周惇利索地描繪了一遍，“……就是這樣?！?/br>
    周惇點了點頭，手上的筆還是沒停，“下回你送客時再遇見二少爺，就開口醒一醒來客，別讓人都堵在院門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