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禮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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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溫走進(jìn)了徐廣的書房。 徐廣正坐在書桌后面隨意翻著一份邸報,那份邸報是舊的一期。 徐知溫行禮道,“父親。” 徐廣抬起頭來,道,“來了?”他合起了邸報,和藹道,“去看過你五弟了?” 徐知溫微微低頭道,“看過了,他已喝了藥,這會兒已經(jīng)睡下了?!?/br> 徐廣“哦”了一聲,沒再多問徐知讓的情況,而是換了個話題,“《六韜》讀得怎么樣了?” 徐知溫道,“兒子不太會讀書,還沒讀完呢?!?/br> 徐廣問道,“讀到哪里了?論幾句我聽聽罷。” 徐知溫道,“兒子讀到《六韜·龍韜·論將》那一節(jié),將有五材十過……” 徐廣立刻打斷道,“你五弟‘十過’盡占?!彼p笑一聲,“你是想說這個罷?” 徐知溫的喉結(jié)動了一下,“兒子沒有五弟會讀書,父親若不想聽兒子論《六韜》,兒子便不論了?!?/br> 徐廣道,“那你就別論了罷?!?/br> 徐廣站起來,繞過書桌,走到徐知溫跟前,徐知溫頭低得更低了些,姿態(tài)上愈發(fā)恭敬。 徐廣道,“你五弟把我當(dāng)作智宣子,我卻不覺得你是智瑤?!?/br> 徐知溫道,“父親若在意五弟所思,只須‘立宵不立瑤’,兒子便作不得智襄子了。” 徐廣道,“將之五材,你已具其四,不逮者唯一‘仁’也?!毙鞆V溫聲道,“智宣子立智瑤,亦是愛其賢才,我如何舍得‘立宵不立瑤’?” 徐知溫道,“父親若舍不得,那可不正應(yīng)了司馬文正公之言嗎?”徐知溫說起話來也是溫溫柔柔,“‘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智宣子舍不得智瑤之賢才,終致智氏族滅。父親既以為兒子是同智瑤一般‘才勝德也’的小人,便不該舍不得。” 徐廣看著徐知溫的頭頂頓了一會兒,道,“你哪里不會讀書?分明是不想與我論書罷了?!?/br> 徐知溫道,“兒子不敢?!?/br> 徐廣道,“你不敢?”他笑道,“你‘不敢’都能把你五弟折騰成這樣,你要是‘敢’了,是不是連你三弟、連我都一并‘敢’了?” 徐廣說話的聲音還是非常柔和,與跟徐知讓說話時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徐知溫回話時也非常溫柔、謙和、恭敬,“五弟知‘讓’不知‘禮’,兒子只是教他知‘禮’罷了?!?/br> 徐廣道,“你五弟是知‘讓’不知‘禮’,我看你是知‘禮’不知‘讓’?!?/br> 徐知溫道,“父親教訓(xùn)的是?!?/br> 徐知溫的態(tài)度無可挑剔,徐廣看了他一會兒,又繞回書桌后坐下,“你教得,比我好啊。”徐廣的語氣淡淡的,像是贊許,又像是在諷刺,“我教十句,都抵不上你教他一句?!?/br> 徐知溫道,“父親是以‘情’教之,我卻是以‘禮’教之。有道是,禮不容情,兩者無法相較?!?/br> 徐廣道,“是啊,我把你五弟當(dāng)兒子,你把你五弟當(dāng)傭仆,自然無法相提并論?!?/br> 徐知溫道,“父親言重了?!?/br> 徐廣道,“我對你,何曾說過一句重話?”他嘆了口氣,“難得說上一句,你就說我話重了,再這么下去,我連話都不能說了?!?/br> 徐知溫道,“父親有話,盡管吩咐便是。只是父親舍不得,才不說重話罷。” 徐廣道,“你這么容不下你五弟,我如何舍得?” 徐知溫道,“五弟已效昔年‘智果別族’之故事,父親不必舍不得。” 徐廣道,“你一心想作智襄子,我也攔不住你。但就如你所說,智果已別族,那往后,‘晉陽之戰(zhàn)’也好,‘三家分晉’也好,都已與智果無關(guān)?!?/br> 徐知溫沒直接答話,只是笑了一笑,道,“智宣子仍在,兒子即便真是智瑤,如何就立刻做得智襄子了?父親一向是知道兒子的,兒子可不是那不合‘禮’法之人?!?/br> 徐廣道,“世上不合‘禮’的事情多了,若你處處都講‘禮’,總有一天,再沒有人與你講‘情’了?!?/br> 徐知溫道,“謝父親指點(diǎn),兒子受教。” 徐廣又笑了一聲,“我如今,也就能指點(diǎn)指點(diǎn)你五弟了,偏他又不聽我的?!?/br> 徐知溫道,“父親不必?fù)?dān)憂?!?/br> 徐廣問道,“為何?” 徐知溫道,“據(jù)兒子所知,五弟最聽他姨娘的。父親既穿了他姨娘做的鞋子,自然不必?fù)?dān)憂五弟不受管束了?!?/br> 徐廣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好啊,你說得好啊?!彼执丝跉猓安还帜惆涯阄宓墚?dāng)傭仆,和你比起來,你五弟既無才,也無德,堪稱‘愚人’了?!?/br> 徐知溫道,“司馬文正公嘗云‘凡取人之術(shù),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父親如此說,便是覺得五弟‘可取’了?!?/br> 徐廣道,“你五弟已‘被取’之,我現(xiàn)下說一句‘可取’,又有何用?” 徐知溫道,“父親覺得五弟‘可取’,那四皇子定更覺得‘可取’,五弟前途光明,如何無用?” 徐廣道,“我覺得無用?!?/br> 徐知溫道,“父親若覺得無用,那便是無用了?!?/br> 徐廣道,“我若覺得有用,你就會立即拿來用。但這可用的東西不多,可取的就更少,我此刻說了無用,你便要牢記才好?!?/br> 徐知溫道,“兒子謹(jǐn)承父訓(xùn)。” 徐廣道,“這會兒卻不說我言重了?” 徐知溫道,“父親已舍得了,此刻訓(xùn)誡兒子幾句,也是應(yīng)該的?!?/br> 徐廣道,“該舍的我舍得,可我舍不得的,還是舍不得。” 徐知溫道,“父親用心良苦?!?/br> 徐廣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這宮墻,到底不比國公府的墻,它高得很,你五弟現(xiàn)下已進(jìn)了這道墻,你和你三弟,可別再往里闖了?!?/br> 徐知溫道,“父親過慮了,這墻雖高,卻還沒高到云彩里去。里邊兒的味兒它捂不住,隨便哪陣風(fēng)一吹,墻外邊的人都能聞得見。” 徐廣道,“墻外邊的人都聞見味兒了,那還用得著風(fēng)吹?那準(zhǔn)是已經(jīng)被熏著了。” 徐知溫道,“父親放心,墻外邊既有人等著聞味兒,這墻里邊兒,自然有人吹風(fēng)了?!?/br> —————————— —————————— 1《六韜·龍韜·論將》 武王問太公曰“論將之道奈何?”太公曰“將有五材十過?!?/br> 武王曰“敢問其目?!碧弧八^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 武王問太公說“評論將帥的原則是什么?”太公回答說“將帥應(yīng)具備五種美德,避免十種缺點(diǎn)?!?/br> 武王說“請問它的具體內(nèi)容是什么?”太公說“所謂將帥的五種美德就是勇敢、明智、仁慈、誠信和忠貞?!?/br> 2“十過” “所謂十過者……勇而輕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貪而好利者可遺賂也,仁而不忍人者可勞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 信而喜信人者可誑也,廉潔而不愛人者可侮也,智而心緩者可襲也,剛毅而自用者者可事也,懦而喜任人者可欺也?!?/br> “所謂十種缺點(diǎn)就是……勇敢而輕死的,可以激怒他;急躁而急于求成的,可以持久而拖垮他;貪婪而好利的,可以賄賂他;仁慈而流于姑息的,可以sao擾疲憊他;聰明而膽小怕事的,可以脅迫他; 誠信而輕信別人的,可以欺騙他;廉潔而刻薄的,可以侮辱他;多謀而寡斷的,可以突襲他;堅強(qiáng)而剛愎自用的,可以算計他,懦弱而依賴別人的,可以愚弄他?!?/br> 3初,智宣子將以瑤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瑤之賢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鬢長大則賢,射御足力則賢,伎藝畢給則賢,巧文辯慧則賢,強(qiáng)毅果敢則賢,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賢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誰能待之?若果立瑤也,智宗必滅?!备ヂ牐枪麆e族于太史為輔氏?!顿Y治通鑒·周紀(jì)》 當(dāng)初,晉國的智宣子想以智瑤為繼承人,族人智果說“他不如智宵。智瑤有超越他人的五項長處,只有一項短處。美發(fā)高大是長處,精于騎射是長處,才藝雙全是長處,能寫善辯是長處,堅毅果敢是長處。雖然如此卻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項長處來制服別人而做不仁不義的惡事,誰能和他和睦相處?要是真的立智瑤為繼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滅亡?!敝切又弥焕怼V枪阆蛱氛埱竺撾x智族姓氏,另立為輔氏。 然后智瑤即位,就是智襄子,晉陽之戰(zhàn)中,智氏一族族滅,輔氏得以保全。 4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枪什诺氯M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shù),茍不得圣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 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jian,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資治通鑒·周紀(jì)》 臣司馬光曰智瑤的滅亡,在于才勝過德。才與德是不同的兩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論之曰賢明,于是就看錯了人?!裕虏偶?zhèn)浞Q之為圣人;無德無才稱之為愚人;德勝過才稱之為君子;才勝過德稱之為小人。挑選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與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 原因何在?因?yàn)榫映钟胁鸥砂阉玫缴剖律?;而小人持有才干用來作惡。持有才干作善事,能處處行善;而憑借才干作惡,就無惡不作了。愚人盡管想作惡,因?yàn)橹腔鄄粷?jì),氣力不勝任,好像小狗撲人,人還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夠的陰謀詭計來發(fā)揮邪惡,又有足夠的力量來逞兇施暴,就如惡虎生翼,他的危害難道不大嗎! 5晉陽之戰(zhàn),發(fā)生在春秋末期,是晉國四大卿族智氏、趙氏、韓氏、魏氏之間發(fā)生的一場城邑攻守戰(zhàn), 一開始是智瑤(智襄子)擔(dān)任晉國執(zhí)政后,為了增強(qiáng)晉國國力,重振晉國霸業(yè),率先將智氏的一個萬戶城邑獻(xiàn)與晉公,韓康子、魏桓子也先后獻(xiàn)出了一個萬戶城邑,而趙襄子拒絕向晉公獻(xiàn)地。 為了討伐趙襄子,晉公命智瑤和韓康子、魏桓子三家聯(lián)手圍攻晉陽,并以晉水來灌溉晉陽城,在晉陽城快要被淹沒時候,趙襄子暗中串謀韓魏兩家,最終韓魏臨陣反水,以水倒灌智氏軍營,智瑤兵敗身亡。 為了免除后患,韓趙魏三家聯(lián)手屠殺智伯家族兩百余人,瓜分智氏封邑。 晉陽之戰(zhàn)奠定了“三家分晉”的基本格局,然后春秋結(jié)束,戰(zhàn)國開始。 這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戰(zhàn)役,《資治通鑒》開篇就是這篇,非常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