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塵埃落定
安懋去往清寧宮的時候,安文正在和宋皇后說話,他下了學,剛從弘文館回來。 弘文館比清寧宮離承天門街近得多,聽到的消息也比內(nèi)宮中傳的版本要生動得多,安文來之前,是很想和宋皇后說說他聽到的那幾個版本的。 但是此刻他請完了安,坐在宋皇后面前,卻發(fā)現(xiàn)母親一臉的憂色。 實際上,自從太子搬出清寧宮,住進了東宮后,宋皇后在安文面前,就總是一臉的憂色。 起先安文以為母親是思念兄長,后來以為是宋皇后怕自己與太子兄弟鬩墻,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安文卻越來越弄不清宋皇后在擔憂什么了。 宋皇后柔聲道,“天熱,你屋里的冰可還經(jīng)用?” 安文回答道,“夠用呢,母親也要注意保養(yǎng)身體?!?/br> 宋皇后道,“我身體還好,只是你哥哥傷勢還未痊愈,我這心里,總是放不下?!?/br> 安文道,“父皇時時牽掛東宮,母親無需擔心。” 宋皇后道,“可施魘咒之術的賊人還未落網(wǎng),你哥哥獨自一人住在東宮,也沒個照應,我即使有心,也要避諱一二?!?/br> 安文道,“殿下遷入東宮已久,母親卻還以為殿下是稚齡小兒?!?/br> 宋皇后道,“在我眼中,你與你哥哥,總?cè)鐙雰褐春r?!彼行﹤?,“雙生兒一旦脫離了母體,便徹底分離開來,連我這作母親的,都沒有辦法。” 安文道,“我與殿下如果依舊連為一體,互相掣肘,那又怎能脫胎為人呢?”他放軟了語調(diào),“可無論如何,我與殿下,終歸是母親的孩子?!?/br> 宋皇后道,“是啊,你與你哥哥的孝心,我一向都是知道的?!?/br> 這時,外頭的宮人高聲通報說安懋來了,母子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安懋進來后,安文先請了安,三人互相說了幾句閑話,安文就告退了。 安懋又與宋皇后分別落了座,安懋先開口道,“朕知皇后向來不過問政事,只是這回,朕請皇后破這個例?!?/br> 宋皇后忙道,“圣上有話,盡管吩咐便是。” 安懋道,“請皇后下中宮箋表,以止內(nèi)宮‘太子染指朝政’之流言。” 宋皇后立刻站起來行禮,“臣妾謹領訓。” 安懋也站了起來,扶起宋皇后,“免禮?!?/br> 兩人又坐了下來,安懋道,“朕知皇后現(xiàn)下必定滿腹疑慮?!?/br> 宋皇后道,“圣上行事向來果斷,臣妾與圣上多年夫妻,臣妾又怎會對圣上有疑慮?” 安懋道,“是啊,朕與皇后一向心有靈犀?!卑岔疇窟^宋皇后的手,“皇后必定已知朕將如何處理此事了罷?!?/br> 宋皇后低眉,“臣妾不敢妄測圣意。” 安懋笑道,“無妨,皇后難得過問政事,朕也想聽一聽。” 宋皇后知道安懋這是想借她的口說出來,但是她還是斟酌了一下,才開口道,“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惶惶,圣上為穩(wěn)定人心,不得不對涉事官員申斥一二。只是此次事件因黨爭而起,且雙方皆有過錯,不宜重罰?!?/br> “圣上命徐國公清查吏部與禮部是為東宮之清譽,徐國公卻借此清除異黨,實在有負圣命。不過圣上顧及徐貴妃,也應給徐國公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彼位屎笳f到此處面色平靜,波瀾不驚,“如今元昊易主,新君得國不正,正是收復失地的好時機。徐國公驍勇善戰(zhàn),必能凱旋而歸?!?/br> “至于上邶州一案,民間多有議論,若要發(fā)兵元昊,圣上必得順應民心,輕懲作亂廂軍,并安撫上邶州已歸順的木速蠻?!?/br> “為軍民和睦,圣上必得還上邶州地方軍吏清聲,下旨明言是因朝廷軍餉短缺,才致地方軍費捉襟見肘。同時,也可借此機會,增加民間稅賦,為發(fā)兵元昊而籌措軍餉?!?/br> 徐廣現(xiàn)在成了“戴罪”之人,只能乖乖去打仗了。 本來加稅還怕有民怨,現(xiàn)在老百姓都看到朝廷缺糧餉都缺成這樣了,安懋下旨再加稅、發(fā)兵就順理成章了。 管軍餉的戶部、兵部和地方軍吏一看安懋自己攬了全部責任,竟然沒有把黑鍋往底下人身上扣,慶幸之余更加忠君愛國了,打仗的時候心更齊了。 歸化的木速蠻看到東郡朝廷這么重視他們的意見,也更加放心歸順了。 太子在吏部和禮部的勢力也借著徐廣的手剪掉了大半,連東宮內(nèi)部原本已經(jīng)培養(yǎng)起來的心腹也借著清查賊人的理由清除了,現(xiàn)在安懋下旨不再查吏部和禮部,東宮對安懋肯定又是感激又是畏懼。 周氏一黨也吃了一頓教訓,但周惇一看安懋竟然沒重罰自己的門生,心里更加誠惶誠恐,安慶更加不敢有半分逾矩的心思。 徐貴妃和她的兒女剛剛高封,經(jīng)過此事當然不敢再有任何跋扈的念頭,反而會感激安懋沒有重罰。 至于山池院,王氏得到追封了,四皇子有了這個名分,也會學著安慶去中立,只會去討好安懋、以安懋的想法辦事,而不是輕易站隊,成為任何一方的工具。 總而言之,經(jīng)過這么一下,內(nèi)宮的勢力又平衡了,外朝的情勢也順著安懋期望的方向走了。 宋皇后提心吊膽地說完,有心想問一問安懋,是不是在得知烈昭公主逝世、元昊易主前,就想通過翻供巫蠱案來達到這些目的。 可她一抬眼,安懋正柔情似水地看著她,就好像真是一位體貼的丈夫在看著自己的結發(fā)妻子一般。 安懋輕輕撫摸著宋皇后的手,溫聲道,“朕說了,只是想聽一聽皇后與朕是否心有靈犀,皇后也實在太謹慎了些,”安懋說著說著,兩只手都捂上了宋皇后的手,像寶貝似得握在中間,“瞧,這大熱的天,手心卻是涼的?!?/br> 宋皇后抽不出來,也不敢抽手,“圣上厚待臣妾,底下人也看在眼里,天氣炎熱,清寧宮的冰就放得多了些。” 安懋道,“皇后的擔憂,朕心里都清楚?!彼峙牧伺幕屎蟮氖?,才放了開來,“朕來清寧宮之前,已經(jīng)處死了魘咒太子的賊人,皇后可以放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