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滅頂之災(zāi)。

    吳卓清此時(shí)才真正嘗到了恐懼的滋味。

    他跌坐在地上，再也不復(fù)先前的鎮(zhèn)定，同樣滾落在地上的明黃圣旨赤裸裸嘲笑著他的無知。

    他腦袋嗡嗡作響，一時(shí)是趙鈺染的身份，一時(shí)是他為什么不知道朝廷取消了擢使一事。

    他跟如今的禮部侍郎連著宗，他是宗族里的不起眼的庶子。

    可他有野心，他千方百計(jì)進(jìn)京討得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堂兄，于他所用，封了擢使。為他們某錢財(cái)，在這長興縣橫行霸道！

    他的嫡母再也不敢看不起他，他的嫡兄也要仗仰著他鼻息過活。他把嫡母嫡兄都從這老宅里趕回了鄉(xiāng)下莊子，他成了家里真正的老爺，說一不二的老爺。

    可如今他發(fā)現(xiàn)，他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不然為什么在朝廷取消了擢使后，他的堂兄仍讓他做著這些事情。

    占茶田，逼民為勞力，所有的銀子九成都送回了京城......吳卓清惶惶著，他眼前出現(xiàn)了一雙靴子，很平通的靴子，連他都不穿的材質(zhì)。

    趙鈺染蹲下身，對上他那雙只余恐慌的眼眸說：“吳卓清，你作惡多端，居然還會怕嗎？既然會怕，為什么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半夜冤魂索命？”

    “太、太子殿下——”

    “噓?！壁w鈺染朝他比了個(gè)噤聲的手勢，憐憫地看著他，“不要求饒，你沒有這個(gè)資格，而且饒了你，百姓也不會放過我。我知道你是聰明人，為什么你會一直還當(dāng)著這個(gè)擢使，你肯定想明白了，只要你如實(shí)招來，我且可以考慮讓你少吃點(diǎn)苦頭。”

    少吃苦頭......吳卓清腦海里浮現(xiàn)出錦衣衛(wèi)設(shè)的詔獄，聽說有人會被生生去皮rou，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哪怕四腳都空了，卻仍死不去。

    冷汗霎時(shí)濕透了他的衣衫。

    趙鈺染定定看著他，面上是再平和不過的笑，但那樣的笑在他眼里比修羅更為駭人。

    她定定看著他，那雙再清澈不過的雙眸似乎有著能蠱惑人的魔力，吳卓清一點(diǎn)點(diǎn)閉上眼，面如死灰。

    他沉默了下去，趙鈺染卻也不著急，就那么半蹲著，等他做決定。

    大堂里的其他人已經(jīng)半懵的情況，就連劉縣令同樣是那樣目瞪口呆的表情。

    太子殿下？

    ——這是太子殿下？！

    不知是哪個(gè)衙役手中的殺威棒沒拿穩(wěn)，咚的一聲落在地上，然后跪倒在地，緊接著滿堂的人都嘩啦啦矮了一截。

    宋銘錚對這些人倒沒有什么在意的，他在意她靠那個(gè)吳卓清太過近，眉頭微微皺著，強(qiáng)忍著才沒有去拉起她。

    良久，吳卓清才終于再度說話：“我招，我都招，只求太子殿下給罪民一個(gè)痛快?！?/br>
    趙鈺染頷首，站起身，朝谷天瑞示意。

    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大堂門口響起一個(gè)清脆的女聲：“大人，民女有冤，民女還有吳卓清勾結(jié)朝廷官員，賄賂朝廷官員的罪賬！”

    眾人都回頭看去，見是一個(gè)粉衣的女子，正站在大堂前。她一臉毅然，在吳卓清震驚喊了聲玲兒的時(shí)候，朝他投去怨恨的目光。

    她大步走大堂，跪倒，身后有兩個(gè)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吃力抬著一箱東西過來：“大人，這是他私藏的第二套賬本，家里明面上的賬都是假的，小女子的父母兄弟皆為他所害，逼迫小女子委身于他！請大人還小女子一個(gè)公道！”

    吳卓清望著日日在他身邊承歡的女子，這個(gè)跟了他近三年的女子，居然在最后的時(shí)候揭發(fā)他罪行。

    他以為，他用真心能減去她的仇恨，不是他，她不也是死在他手下手中了嗎？！

    吳卓清雙目大睜，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涼。

    趙鈺染見過這名女子，就在吳家，不想?yún)s是有隱情的。她朝谷天瑞示意，谷天瑞直接就將人壓了下去。

    大堂上，劉縣令終于回過神，跪在地上磕頭高喊：“罪臣有眼不識泰山，叩見太子殿下?！?/br>
    衙役亦顫顫栗栗地口呼千歲，趙鈺染下巴微抬，朝劉縣令說道：“你的罪晚些再問。”

    劉縣令閉上眼，重重磕下頭去，心中卻是無比輕松。

    他被允許起來后，還親自走下堂，去扶起還傻著的崔氏。崔氏淚眼模糊，良久大哭著再要給趙鈺染跪倒。

    趙鈺染扶起她：“老婆婆，你的兒子我們一定會竭力去尋他，希望你們能家人團(tuán)聚?！?/br>
    “民婦謝太子殿下！”

    老人泣不成聲，趙鈺染心中頗有感觸，與此同時(shí)，是她連身為帝王都沒有過的滿足。

    一個(gè)百姓的謝字，竟是重如山，更如雷鳴直擊她心魂，讓她亦雙目酸澀。

    她微仰了頭，把瀕臨的失態(tài)逼了回去。宋銘錚凝視著她，她有所察覺看了過來，在相互的凝視中，他微微一笑，清冷的眉眼如冰雪消融，眼中的暖意似三月春風(fēng)。

    趙鈺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朝他也露了一個(gè)笑，心底竟是有暖意輕淌。

    如若沒有他，她可能看不到這一切，做不到這一切。

    這件事上，她該謝謝他。

    谷天瑞那里很快就走出來，其他幾名錦衣衛(wèi)壓著軟成一灘的吳卓清。谷天瑞朝她一拱手：“殿下，已經(jīng)盤問清楚了，并且畫了押?！?/br>
    趙鈺染正想說話，跪在堂中的女子放聲大笑，笑里有幾分癲狂：“吳卓清，天理報(bào)應(yīng)！我等了這么年多，終于等到了?。∥医K于等到了！”

    趙鈺染覺得她的情緒有些不對，正想著，卻見她猛然站起身，然后一頭撞到了門檻上。

    速度之快叫人措手不及。

    宋銘錚將她拉后退了兩步，吳卓清怔在了當(dāng)場，眼睜睜看著她血流如柱，到死也是目含恨意盯著他。

    谷天瑞上前去探鼻息，惋惜地?fù)u頭。

    “厚葬了吧?！?/br>
    趙鈺染閉了閉眼，吳卓清身上又多一條人命！

    她大約能理解這個(gè)叫玲兒的姑娘，委身仇人身下幾年，恐怕也是愛上了，不然如何不能活下去。

    她覺得自己也恨毒了吳卓清，冷冷看向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人，無情地說：“吳卓清，朝廷根本沒有廢除擢使......”

    剛剛招認(rèn)了的吳卓清瞳孔猛然一縮，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只見她慢慢接過錦衣衛(wèi)手中遞來的圣旨，聽到她一字一頓地說：“但吾一定會廢除這道所謂的榮賜。”

    吳卓清腦子里轟隆一聲，終于明白了，一直中計(jì)的其實(shí)只有他，從他自大的以為自己運(yùn)籌帷幄的時(shí)候，他就在對方設(shè)的陷阱中。一步錯，步步錯！

    而他......已經(jīng)招認(rèn)了一切！

    最致命的一擊讓他兩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