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右相至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毙熳酉任⑿χ馈胺彩卤止娜プ?,逃亡吏員,士紳,要尋有清名的合作,那些烏七八糟的,越是靠上來,越信不過。多與百姓交談,了解地方情形,接下來我自有區(qū)處,你們也不必做的太多。” 秦東陽等人都是若有所悟……這一次王上派大將收拾地方局面,怕以后也會是一種常態(tài)。 東藩準備的官吏其實有整個梯隊,從在職的官吏到儲備的人才,再到學校,整個官吏是有完整的預備。 但現在的局面較為尷尬,一則是戰(zhàn)事進展太快太速,從挑選人手到安插到地方最少還得十天半個月的功夫。 這段時間,如果將地方恢復之權交給安撫使司,建州這一仗算是白打了。 地方大權,按理來說是知府所有,然后是下管各縣。 但若是提前把同知,尉,丞,主簿,大量的孔目官,開拆官,勾押官,錢糧官,押司官,縣一級的押司,錄事,手分,貼司等衙前各官,再有里正,戶長,耆老等地方最底層的吏職,將這些地方職位把持在手,待朝廷派來的知府,知縣,通判等朝官到任之后,卻也是只能被架空,要么合作,要么被攆走,沒有別的可能了。 對福,泉,漳等各軍州,反而要徐徐行事,逐漸施加影響,以東藩的治理方式來滲透,反正有昌文侯府加上開府大權,雙管其下,有半年到一年左右的時間,就基本上可以穩(wěn)固下來了。 至于建州這樣的地方,打成了白地,幾個知縣有兩個自盡的,知府王越被殺,還有幾個跑掉了,其余的各官吏衙前都是紛紛逃亡奔散,這樣的地方,當然是不必客氣,借著安撫地方和剿賊名義先軍事管理,然后派東藩吏員來接手,這樣等若直接拿到手,不必再用水磨功夫來接管了。 至于地方士紳,耆老,宗族,已經被流賊蕩過一回,梳理過了,倒是省了不少心力。 這一下,秦東陽和劉益等人內心若有明悟,再看方少群等人之時,內心更是肯定,那李開明,當然是毫無疑問被放跑的,有此人在外,中山王府借著朝廷給的開府置吏權,可以輕松的一路蠶食,軍州縣治逐一拿到手里,并且迅速消化,簡直美哉。 這個話題,眾人心知肚明,卻不會公然說出,當下諸將紛紛躬身應諾下來。 徐子先反而多說兩句,只道“叫你們做這些事,不是叫軍人干政,干擾地方行政,而是叫你們從純粹的武夫多了解一些民生艱難,軍人也要協(xié)助民政,這才知道軍民共濟,文武并重的道理!軍管只是一時,待官吏派出,軍人還是不得干涉行政,爾等要切記?!?/br> 徐子先的話,也并未完說明事實。 軍官是必要的先行手段,可以殺伐決斷,蕩滌地方,此后少不得叫身邊心腹總結出一些軍管的經驗,繼而持續(xù)推廣。 大將執(zhí)行早期的軍管,也能放眼政務民事,不復是只知道放馬廝殺的純粹武夫。徐子先知道,麾下大將,不能對政事太了解和上心,但也不能完不懂得民政事務,畢竟此后軍隊先行,總要略作準備才是。 …… 中山府軍出征之后,福州府上下官吏俱是懸心不已。 若在禁軍失敗之前,這種擔心是可笑的,畢竟流賊初聚不堪戰(zhàn)是眾所周知的事實。而禁軍和廂軍合陣八萬余人,尚有親王坐鎮(zhèn),結局卻是慘敗,連福州府這樣的一路首府重地也差點被圍,若不是中山府軍及時趕至,現在府城怕是已經在被圍困之中了。 十余萬流賊挾新勝之余威,包圍府城,切斷道路,府城是否能守住,眾人也是相對悲觀。 待中山王出現之后,在府城之下大破賊騎,然后主力出戰(zhàn),數日之后,前方的民夫傳來消息,據說府軍已經初步戰(zhàn)勝了賊兵主力,大軍在繼續(xù)追擊賊寇的殘余。 這樣的消息當然是令福州的大吏和整個府城的軍民百姓為之振奮,市面的消息也是大好,原本打算逃亡的官紳巨商們也暫且停下腳步,雖然還在準備,卻是已經放緩了打包行李的進程,只等著更進一步的消息傳來。 數日之后,泉州,漳州等地的官員又陸續(xù)拼湊了一些廂軍民壯前來,府城中又進駐了萬余廂軍和民壯,城中人心更安,只是還不得建州消息,城中的官民百姓俱是焦急萬分。 其實福州至建陽只二百余里,雖有不少山道,但一半路程是平地,沿江順官道而行,派出的輕騎一天就能至建陽。 但中山府軍的殿后軍隊已經將各處官道封鎖,據稱是王上下令,封鎖各處道路,搜捕逃竄的賊寇首領和敗逃賊兵,至于民夫和船隊,沿官道和閩江一路延伸,到建陽一帶也就停住了。 中山府軍的隨軍糧草極為充足,并不太需要福州方面的持續(xù)供給,城中的官紳大戶這一次倒是積極的很,可能是賊騎圍城時將眾人給嚇住了,這一次府城官紳極為踴躍,數日內捐納了幾十萬貫錢和大量糧食,奈何道路封鎖,這些錢糧均運不上去,不過中山府軍的留駐人員倒也并不客氣,將這些錢糧一律笑納了。 此次出征,府軍主力齊出,前后動員時間極長,準備的物資和軍費絕對超過百萬貫,這些錢糧指望朝廷補回來是不太現實,能頂住戰(zhàn)后的攤派就算不錯了,想朝廷再豁免錢糧,補充府軍戰(zhàn)費,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捐輸錢糧,部笑納是孔和的主張,李儀和傅謙等人回東藩,孔和奉命在岐州主持大局,這些政務錢糧之事原本也就是孔和的首尾,他來主持最為適當。 這些事都是林斗耀,楊世偉等人與孔和交接,雙方也見面多次,林斗耀等人內心焦急,不免旁敲側擊,孔和卻只是顧以他語,并不曾將底細交托而出。 孔和以一個衙前貼司官,不過是升斗小吏的身份,現在卻是與福建路的帥臣和首府周旋,而林斗耀等人卻不得不對其奉承有加,也令不少有心人看在眼中,心中感慨萬分。 如此僵持了七八日功夫,算得此前出兵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幾天的時間了。 楊世偉等人將城外受難百姓善加撫恤,修葺了一些毀損的房舍,城外的官道上漸漸有小商販和農人往來,城內外交通不絕,但早晨開城的時間推遲,晚間關城的時間提早了,福州仍然未有完的恢復太平。 到得此時,泉州和漳州等地的交流溝通也算是恢復了正常,十二月初時,府城接到兩府直接簽發(fā)的滾單,卻是說曾經的太傅,右仆射,觀文殿大學士,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徐夏商請辭相位成功,朝廷令禮部侍郎等官奉老相國返鄉(xiāng),而老相國也是為宮觀使,封曾國公,持詔旨為欽使,頒旨過后,就近返回福州老家養(yǎng)老。 正一品的宰相去職,封國公,賜給宮觀使領優(yōu)厚的俸祿,這都是本朝故例,而以辭職的宰相順道為欽使,這在本朝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接到滾單之后,林斗耀先是閉目,接著便吩咐人道“派人將消息送到岐州港口,告訴那孔和知道?!?/br> “此人實在無禮的很?!币慌缘哪涣艑α侄芬馈昂伪刂涞靡庵??” “你想差了?!绷侄芬鏌o表情的道“此前我亦憤恨不平過,后來轉念一想,這等大事,孔和如何敢怠慢其事?當然是中山王早就有過吩咐?!?/br> “大人是說?”幕僚沉吟道“其實建州早就底定了,只是中山王殿下在等朝廷的部署消息,然后才會確定建州之事?” “對了!”林斗耀苦笑一聲,說道“朝廷終于把老相國派過來了,也是因為老相國身份在這,不宜太趕,若換了普通的詔使,幾天前就該到了。東南動蕩,朝局不安!現在只有老相國至,并無拿捕我的詔使,可見朝廷也是心知肚明了。既然如此,不如做的好看一些,想來左相大人,也是明白其中的道理?!?/br> 林斗耀的話,說的相當明白了。 孔和并不是高傲或是對福州的試探詢問不加理會,而是中山王府的高層有意如此。 朝廷開府的詔使一天不至,建州的大局就是不明。如果朝廷不授開府,李開明就未死,賊寇就未滅,建州一天不平,東南的動蕩就一天不能解決。而李開明能鬧騰到何種局面,造成多大的創(chuàng)傷,就得看朝廷拿出多大的誠意了。 幕僚冷笑一聲,說道“趙王也無非就是謀開府,鬧成這樣,原以為中山王心系福建大局,體恤地方軍民百姓,現在看來,竟是一丘之貉?” “倒是并不相同?!绷侄芬F在心情大好,從種種跡象來看,建州雖然并無消息,其實是已經平定了賊亂,底下就是江西或是兩浙路的麻煩了,和他福建路安撫使并不相關。此前的罪責不小,但平亂很快,中山王開府之后為了防止福建路出現意外的動蕩,必定會盡量維系眼下的權力格局。 就是說,林斗耀的散官,勛,階可能會被黜落幾級,也會被罰俸,訓斥,但很有可能還會留在福建路安撫使的官職之上。 有了官職,一切前程恢復只是時間問題,從罪囚到保有現在的權位,對林斗耀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頓了一頓,這個曾經想做一番事業(yè),窺探樞密副使高位的安撫使沉聲道“趙王和中山王都要開府,不過區(qū)別在于,一個有本事,一個只是廢物罷了!” …… 徐夏商至閩江口登陸,上岸之后,林斗耀在內的福州大員已經部趕至港口迎接。 不提右相現在有的國公和宮觀使,還有太傅的勛階官職,光是四十年海內名儒的身份,也足夠叫林斗耀等人畢恭畢敬了。 天子和左相對老相國的尊敬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老相國歷仕四朝,并且門生弟子滿天下的原故,可謂一呼百應,本朝的相國,大儒,兼而有之,并且天下矚目的,也唯有老相國一人。 對徐夏商本人來說,滿眼故鄉(xiāng)風物,滿耳聽得閩地鄉(xiāng)音,而眼前風景建筑,卻是比起少年時北上之時變幻良多。 特別是眼前諸人,多半是年輕力壯的后輩,相同年齡,又有交情的,眼前不過寥寥無已的十余人,還都是行路顫顫巍巍,頭發(fā)眉毛俱是雪白的七旬以上的老翁,思想起來,不覺也是悲從心來。 只是當著眾人的面,徐夏商卻是不會顯露太多真正的心情,他已經換了一身便袍,只戴著黑色幞頭,穿藍色直綴,手扶藤杖,神色和善,雖有國公太傅的身份,卻已經儼然是一介平民百姓的作派了。 只是諸多貴官,包括從泉州,漳州,興化軍一帶趕過來的士紳生員,俱是用仰慕敬畏的眼光看向這位須眉俱白的老相國。 林斗耀等人上前拜見之時,有數名福州本地的官員竟是越眾向前,對徐夏商道“師相,此番有你返回福州,我等俱定心矣?!?/br> “亂講了。”徐夏商搖頭道“老夫耄矣,地方軍政諸務俱不過問,也不想與聞,此后就想看看故鄉(xiāng)山水,聽鄉(xiāng)音,吃幾年家鄉(xiāng)飯菜,余者皆不理,學問之事都不想談,何況那些軍國政務?朝廷已經授中山王開府,此后福建路一應事務,皆由王上決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