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八牛弩
翻過大山,再至山腳,十余里的路程大半是山道和攀爬山嶺,饒是壯漢身強體壯,擅于攀爬,到了平地之上時,也是天光大光,已經有一些農人在平地上翻種土地,這些人俱是身體枯瘦,神色木然,兩眼中都是一片死灰,身上都有鞭打棍責的痕跡。 壯漢知道這些是漳州或福州掠來的百姓,婦人被海盜瓜分,男子則幫著海盜們種地……糧食當然是搶來合算,可是也不能天天去搶,總得有些儲備。 岐州港在岐州山脈南側,土地若全開墾出來,總得有三四萬畝,現在只是開出幾千畝來,沿著山溪流淌的地方種了一些稻米,剩下的多半是菜田。 有一些雞和豬在黎明的微光下移動著,多半很瘦弱,沒有得到良好的照顧。 壯漢隨意在這樣的地方行走著,這里也是司空見慣的情形了。 回顧身后來處,青山巍峨,看起來相當陡峭,灌木和林地一路往上,沒有人想著會從這樣的地方上下。 壯漢咧嘴一笑,狀極自豪。 待過了農田區(qū),幾百間房舍搭建在大片的空地上,原本是幾個小漁村,現在已經看不到舊日的蹤跡。 港口區(qū)有一些海盜在修補照料一艘船只,這是陳于泰與大魏水師交戰(zhàn)后的繳獲,正經的大魏水師制式戰(zhàn)艦。 這艘船長三十二米,寬七米,縱深三米,排水二百二十五左右,載重百噸,三桅四帆,前帆小,偏斜向前,中桅長大,是懸大型硬帆,其后是一面斜掛的三角帆,用來調整航向,做戰(zhàn)時航線的調整至關重要,這也是中式船只中較為稀少的設計。船尾則是高大的船樓敵臺,有城墻般的垛口和射孔,船樓上有一面較小的尾帆,另外還有兩支八牛弩。 八牛弩只是一種形容,需得極大的力氣才能拉開上弦,這種強弩是大魏弓弩技術,甚至不夸張的說就是整個全世界弓弩技術的頂峰。 在徐子先看來這是走上了歪路,二百多年了,大魏太祖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火器道路,如果一直堅持走下來,想必現在火銃和火炮的威力也不小了。 但大魏在太祖之后的帝王還是回到了重弓弩的老路上……也不能全責怪他們,北虜的壓力大,大魏禁軍要不斷的與四敵交戰(zhàn),大魏的建立契機似乎是太祖逆天改命,從重重壓力之下殺出來的一條血路,建國之初就面臨四面強敵,雖然屢屢出擊,卻是一直不能徹底解決四面之敵。 魏軍禁軍從建立之初就一直在與諸敵血戰(zhàn),太平歲月絕沒有超過十年之期的記錄。 待到東胡興起,禁軍更是疲于奔命,損失極大,火器在這個時候還相當粗陋,不及弓遠,不如弩勁,裝填費事,保養(yǎng)比弓箭還費事,關鍵是鑄造難,耗費高,太祖重火器的苦心,還是敗給了現實。 強弩就不同了,這是魏軍禁軍的最大依仗,神臂弓,最遠射程在二百步外,有效殺傷也在百步之外,再強的步弓和射手也比不過神臂弓。 而八牛弩就更加神奇,有多名北虜或西羌的重將被八牛弩射死射傷,可能是穿鑿附會,但也可能是確有其事。 三張一人多長的大型巨弓疊在一處,三弦齊發(fā),擊發(fā)時就是聲若雷霆,而弓矢之力能射里許開外,也是完全的事實。 箭矢有小兒臂粗,射出之后在巨大的動力之下,完全能將里許外的多名重甲將士穿成rou串。 此弩大而沉重,裝填移動俱是不便,野戰(zhàn)是很難用,海戰(zhàn)和守城倒是極佳的利器,三疊弓的勁力之強,如果純粹硬拉,真的是需要八牛之力,有人試過,如果以純粹的人力拉動八牛弩,最少要三十個人才能拉的開。 哪怕是守城,這樣的拉動上弦也太費時費事了,所以在弩身后側有精密的絞盤,兩人可以勉強拉開,如果要效率,四人一組就可以相當快速的拉動弓弦,上好箭矢,并且將箭矢對準目標射出去。 壯漢看到有人在試著轉動弩身后的絞盤,將弓弦拉開,然后把標槍般的箭矢放到箭槽里去……這種弩的箭也是等于長槍般長短,箭羽是用三尾鐵羽,箭頭用精鋼所制,所以八牛弩的箭矢又被稱為“一槍三劍箭”,這等標槍式的弓箭,在海上對敵艦的威脅也是極大,可謂是軍國重器,仿造是不可能的,蒲行風等天方海盜喜歡用拋擲的石炮,對強弩不會玩,也不會造,所以俘獲的這兩架八牛弩就便宜了陳于泰。 看到兩架八牛弩,壯漢也是咧嘴一笑。 官兵現在都沒有這種象樣的中軍艦配八牛弩的豪華配置了,現存的福州水師主要駐澎湖,只有十幾艘破爛福船和水艍船當主力艦,配幾十艘小船,官兵人數才三千多人,比海盜也多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有近岸防御配合禁軍,海上五盜怕是隨意一股都能把朝廷剩下的這可憐的孱弱水師給橫掃掉。 這也是大魏朝堂不愿重建水師的原因所在,船只和器械不停的消耗,人員不停的消耗,建立需要千萬,維護保養(yǎng)船只的各種開銷費用每年都夠養(yǎng)幾十個軍的禁軍了。 在貿易興旺的國家,如果沒有游牧民族的沉重壓力,當然是投資在海軍上最為合算,英國人是這么做的,西班牙人也是這么做的。 華夏民族被視為農耕民族,而忽略海洋,其實并非如此。 從中華的正史來看,從中原而至東南,在開拓陸地的同時,海洋也逐漸被重視起來。至唐末時,在廣州泉州等地的外來海商就有數萬人之多,而中國人遠赴重洋,奔赴海外行商和移民定居,也就至那時就開始了。 在歷史上的宋朝,開拓海外,對外貿易也是極為成功,對海洋也是極為重視,如果不是始終有西北和北方,東北等各地的漁獵和游牧民族帶來的壓力,相信華夏的海洋擴張并不會遜色于歐陸諸國。 相比之下,歐洲真是得天獨厚,他們也遭遇過數次游牧民族的大規(guī)模入侵,比如著名的上帝之鞭,還有蒙古人的入侵都是,但從中國北方一路過萬里至歐洲,其侵略性已經大為削弱,對歐洲文明從未帶來致命的威脅和打擊。 華夏則不同了,從秦漢時的匈奴至唐時的突厥,高句麗,北宋的契丹和黨項,南宋的女真和蒙古,包括明朝的蒙古,女真,強悍的游牧民族離歐洲太遠,離中國太近。 這無疑是不公平的,華夏文明有過輝煌燦爛的時候,也有過發(fā)展的契機,但毫無例外都消耗于長期對抗北方強鄰的過程中,甚至遭遇過毀滅性的打擊。 一種文明不可能始終強盛,比如被毀滅的希臘和羅馬,華夏有過力壓群雄的強盛期,也會有不可避免的衰退期,如果不是遭遇文明毀滅的打擊,成就必定遠不止后世那般,也不會叫歐洲文明一家獨大。 陳于泰的院落在諸多房舍正中,若干條道路連接此處,在房舍四周臨海一面建有大片的數里長的柵欄長圍,用來防備自海上而來的突襲。 岐山一邊,則是建立了多個哨樓和箭樓,在防范上不如對海上那般嚴密。 壯漢一路行來,不少海盜還在各自的房舍中呼呼大睡,也有一些海盜在三五成群的游蕩,看向壯漢的眼神不乏警惕,陰沉,或是暴戾殘酷的氣息。 近半年來,岐山盜出動的少,各人搶掠的錢財消耗的都是不少,海盜也會儲錢,沒有人會想過一輩子當海盜,儲存一大筆錢,然后化名上岸逍遙,這是很多海盜的終極夢想,雖然成功者少,但如果一點希望也沒有,對很多人的耐心都是一種挑戰(zhàn)。 壯漢沒有理會那些挑釁的目光,若在平時,他倒是不介意放倒幾個,陳于泰并不禁止海盜們互相斗毆,只要不用刀子,拳頭底下打出人命來也是無所謂的事。 只是壯漢今天身負重任,不敢耽擱,才在各種挑釁的眼神中匆匆而過,至陳于泰所居的院落外,被其近衛(wèi)們盤查過后,一路至陳于泰休息的房間之外等候。 過不多時,一個神色木然的女子從房間里出來,壯漢見了也是咧嘴一笑,眼中有不加掩飾的灼熱與欲望。 島上的婦人當然全部是掠來的,誰想用便是誰用,誰的拳頭最大,便是可以用島上全部的婦人。 眼前這婦人是漳州搶來的,最為漂亮,受到的凌辱也最多,偏生最不聽話,身上滿是鞭打的痕跡。 這時陳于泰在內道:“羅四回來了?” “是我,大當家?!?/br> 壯漢名叫羅四,是岐山盜中的統(tǒng)制官之一,海盜也有組織體系,雖然粗疏,大體上還是要維持平時和戰(zhàn)時的格局秩序。 “見過大當家?!绷_四進屋后就是抱拳一禮,陳于泰半躺在床上,瞇眼看了眼前壯漢一眼,說道:“看到徐子先了?” “見到了?!绷_四道:“二十出頭的樣子,從舉手投足看,確是身上有功夫的,等閑人怕不是他的對手?!?/br> “哦?”陳于泰提起了一點精神,想了想,嘆道:“老二死在他手里,看來不是沒原因?!?/br> “也不一定是多高的高手?!绷_四道:“我去過南安,秦東陽和劉益幾個才是真的高手,我看徐子先未必比他們強?!?/br> “能將一群高手攬在身邊,用的順手,這也是本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