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白虎旗
“傳期門令徐子威進宮來!” 宮變關閉之后,一般不得輕啟,但也是看情形,大魏的宮門可不是后世明清時,關閉之后就不得打開,事遇非常,打開宮門召見大臣或親信臣子,再正常不過。 待徐子威至后,天子幾乎是用嫉妒的眼光看了一眼徐子威。 進宮為儲君時崇德帝已經十四歲,徐子威當時還是個幼、童,兄弟同父亦同母,都是嫡子,彼此間相處的還算親厚。 但現(xiàn)在身份地位,還是判若云泥,最少徐子威此時還是得向天子下拜行禮,否則不要說御史聽聞后會彈劾,就算天子本人,也不會輕饒徐子威的無禮。 “賜汝白虎旗,率一百羽林郎,三百執(zhí)戟郎,兩千金吾衛(wèi),替朕出宮平亂,切不要再給朕丟臉了!” “請陛下放心?!毙熳油牍蛑酉掳雺K虎符和詔命,有此信物,他可以到皇城的郎衛(wèi)軍營調兵,同時展開白虎旗,在大魏軍中,白虎旗象征皇帝親臨,不到緊急關頭,天子不會頒賜此旗。 “聽聞你素來知兵?” “臣不敢言知兵?!毙熳油硇螇褜崳掳蜕系亩添毴玟摯桃话?,英武的形象可是比瘦弱的天子看起來壯實許多,同父同母,可能是天子自少時進宮導致心思太重,影響了生長發(fā)育,宮中說是上方御食,什么樣的食材和藥材都是頂尖,但起居飲食最為講究,而且有很多限制,成年人都會感覺不適,何況正在發(fā)育生長期的少年? 歷來大魏內廷,天子沒有子嗣的有三位,少子而早夭的就更多了,眼前的崇德帝就是其中之一。 倒是從宮外過繼進來的,只要是成年之后進來,多半身康體壯,子嗣眾多,這一點是宮中自幼長大的皇子們不能相比。 徐子威壯而有力,兩眼有神,聲若洪鐘,儀表也相當出眾。 這幾個月來,天子多次天語褒獎,徐子威直接以親王嫡長子的身份被任命為期門令,官階等同于廂都虞侯,已經是大魏的高品武官。 徐子誠最蠢的地方就是居然把徐子威給忘了,天子真的有不測之事發(fā)生,難道親弟弟或親侄兒,不比吳國公一系更會得到朝官的支持,天子的認可? 但在大位之下,在天家哪怕是親生父子也會相疑,何況兄弟? “請陛下示下……”天子在猶豫時,徐子威有些不明就里,他抬頭問道“是往光祿坊去攻打宰相府邸嗎?” “韓鐘說天明會進宮來。”天子有些軟弱的道“你往積壽坊,去援助大參府邸,務必要趕在賊人之前,護得大參周全。明日天明,將劉知遠護送入宮。” 徐子威道“臣聽說攻打大參府邸的是南安侯徐子先,其稱奉宰相政事堂令討逆平亂,請陛下示下,若遇徐子先,當如何處置?” 徐子先對天子來說只是一個未曾謀面的從堂兄弟,當下斷然道“在京師擅動刀兵,形同造亂,若其束手就擒,交由大宗正司并大理寺審問后依律處斷,若敢抵抗,可當場誅殺?!?/br> 天子其實對當場殺掉徐子先,毫無心理負擔,但怎么樣也是血脈十分親近的近支宗室,就地格殺的話當然說不出口,得靠徐子威自行領悟。 天子又加了一句,說道“對吳國公徐子誠,也一并如此辦理。” “臣知道了。” 徐子威大為興奮,身上幾乎是要顫抖起來。 率金吾衛(wèi),羽林郎執(zhí)白虎旗而出,至大參府邸,殺退徐子先的部下,到時候怎么處置徐子先和徐子誠,還不是自己的一句話? 就說其冥頑不靈,負隅頑抗,被禁衛(wèi)擊殺,在這樣的大政潮之下,誰還敢替徐子先和徐子誠說話不成? 不僅這兩人要殺,南安侯只徐子先一人,也還罷了,吳國公一脈,也非得連根拔除! 就算不能盡殺,也要發(fā)遣至江陵高墻之內,永遠圈禁! 此事過后,劉知遠執(zhí)掌朝政,還欠了趙王府一個大人情,蒲壽高這個盟友也能扶搖直上,成為有話語權的大商人,甚至蒲壽高想要的知泉州的職位,也可以給他,等于是把泉州分封給蒲家,用來酬功。 蒲家是外來商人,那又如何?只要其鎮(zhèn)守泉州時,將該繳納的賦稅,如數(shù)上交就是了。 生殺予奪,俱在自己一念之間,而誅除吳國公和南安侯兩個支脈后,文宗后人,只留下趙王一家。 到時候,徐夏商就算能保住性命,其還敢在儲君大位之事上,說三道四? 宗室之中,只有右相,大宗正等寥寥幾人夠格說話,而在文宗一脈只剩下趙王府一脈的情形下,韓國公這個大宗正,為了文宗考慮,也非得支持趙王一脈不可。 自此之后,只要大魏不亡,徐子威等著自己的兒子繼位就可以了。 徐子威怎么能不高興的渾身顫抖? “需得小心行事。”天子沉聲道“不要將差事辦砸了。” 這其實不是天子口吻,而是用兄長的語氣在叮囑了。 “陛下放心?!毙熳油C容道“據(jù)聞徐子先不過帶百五十人至京,其自天街往積壽坊時,動靜不小,是因為皆騎馬而行,其實百五十人,下馬步戰(zhàn),根本不是一合之敵。臣率兩千余人至大參府邸,若不能敗他,臣亦無顏留于世間矣?!?/br> 這簡直是拿人頭立軍令狀,雖然勇悍,但實在沒頭腦! 天子皺眉看著一臉自得之狀的徐子威,心中也是只能嘆氣。父王常在信中說二弟勇猛亦善謀,現(xiàn)在看來,就是一個沒腦子的武夫。 雖然天子識人的本事相當平常,但常處于大魏朝堂的最高處,一個人的能力高低,大致還是看的出來。 徐子威要是換個身份,不要說期門郎,天子感覺他最多配當個都頭也就到頂了。 “速去!” 符寶郎已經取了白虎旗至,這是一面碩大的軍旗,是太祖鼎定天下時的天子用旗,當初與極盛時的北虜交戰(zhàn),最大規(guī)模的野狐嶺一役,魏軍五十萬對北虜三十萬人,其中北虜十五萬人,分為十五個萬人隊,還有十五萬人左右的漢人世侯歸附軍,兩軍血戰(zhàn)多時,野狐嶺在幾十年后還是有累累白骨,一到夜間就是鬼火處處,令途人不敢在夜間經過當年的舊戰(zhàn)場。當時的北虜異常強大,已經滅契丹與西夏,而魏軍也是剛統(tǒng)一漢地,方與北虜爭鋒。 兩軍交戰(zhàn)時,矛戈如林,箭落如雨,魏軍以步陣為主,北虜則步騎參半,歸附漢軍步戰(zhàn),北虜自身則全以騎兵應戰(zhàn)。 戰(zhàn)場上一個個步陣與騎陣交錯,箭矢和飛刀,骨朵,短矛互相投擲,魏軍最強的八牛弩時不時的射穿敵陣,使北虜?shù)尿T兵無法運作自如。 但北虜當時兵鋒甚強,其重騎兵人馬皆甲,持長柄斧,鐵矛,鐵棒,狼牙棒,骨朵等兵器,在戰(zhàn)場上沖入魏軍步陣,殺傷甚多。 關鍵之時,是大魏太祖親手摯白虎旗,率三萬精騎從側翼沖入敵漢軍陣中,破其漢軍軍陣,漢軍陣列崩潰之后,北虜騎兵被步兵沖擊混亂,乃至大敗。 野狐嶺一役,北虜軍二十萬人葬身戰(zhàn)場,剩下的殘余騎兵被大魏太祖一路追著打,北虜一直撤到捕魚兒海之北的苦寒之地,熬過魏初的二十余年之后才又逐漸南下放牧,雖然其后二百多年還是大魏的邊患,但其實也就是邊患,在北虜冒起之初,有一統(tǒng)天下之志,如果不是遇著了初興的大魏太祖,以勃發(fā)之勢迎擊當時的北虜,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亂子來。 而白虎旗則徹底成了一樁傳奇,這面軍旗也就成了大魏皇帝的標志,大旗一至,如朕親臨。 徐子威手摯大旗,威風凜凜,宮城外傳來大股軍隊集結的聲響,將士們的甲葉在半夜的宮城外嘩嘩作響,徐子威面容沉靜,步出宮門之后并不回顧,聽著宮門關閉時的響動聲,內心對李谷的評價又高了一些。 使趙王勸誘徐子誠,蒲壽高親至燕京,試探韓鐘,再勸劉知遠,這一整套計劃皆是李谷所出。 當日閩江上觀看戰(zhàn)事之后,李谷回趙王府后就斷言在福州無力對付徐子先,不管是有齊王等人的支持,還有昌文侯府為其后盾,在官場上徐子先也已經毫無破綻。 林斗耀和韓炳中被徐子先弄的灰頭土臉,勢必會有一人被罷職,趙王的盟友等若要斷一臂,感覺上會更加吃力。 而從武力來說,李谷斷言,趙王府明面上的三百牙將,還有暗中布置拉攏的駐福州的禁軍和廂軍,只要不是出動主力五個軍的禁軍去南安,想在武力上壓過南安侯府,打跨徐子先,最少在福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 唯一的機會,也是徐子先近期唯一的破綻,便是上京一行。 果然,李谷的策劃,趙王的努力,終于在今晚見得分曉。 徐子威現(xiàn)在唯一的不滿,就是金吾衛(wèi)和羽林郎們整隊太慢了。 羽林郎是天子近衛(wèi),出戰(zhàn)時全身皆披鐵甲,鐵盔,明光鎧,護頸,護脛,鐵網靴,鐵手套,一應俱全。 這便是傳聞中的步人甲,一甲七十斤,便是勛貴后人,披不起這身鐵甲的,也是當不起這個羽林郎。 天子在每年都會擇期大閱,到時候幾百羽林郎全部披步人甲持矟帶刀,侍立在天子左右近前,以防不測。 這就是所謂的“帶御器械”,也是天子最信重,最倚仗的近衛(wèi)。 披不得步人甲,談何近衛(wèi)? 只是現(xiàn)在披甲,卻是導致羽林郎們行動不便,站立疲累,春寒之夜,已經有不少羽林郎開始流汗。 坐立休息便起不得身,需得人拉拽才得站立。 而金吾衛(wèi)的衛(wèi)尉石遇吉已經在韓鐘府邸之外,現(xiàn)在帶隊的幾個將官是副廂都指揮,都統(tǒng)制一流,金吾衛(wèi)也多半是勛貴后人,或是世家出身的老油條,上官們也不好過于喝斥,已經出來一刻鐘時間,連隊伍也沒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