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必有所報
江防營屬于廂軍序列,直接屬韓炳中和林斗耀指揮,這不象各處的城防營,受大都督府和地方州府官員的雙重指揮。只要制置使一下令,江防營就只能立刻換防,軍令如山不容違抗。等徐子先趕到鎮(zhèn)子邊緣的港口區(qū)時,不少鎮(zhèn)上的商民百姓都趕出來看熱鬧。碩大的軍旗在港口東側被高高舉起,十來個騎兵簇擁著江防營的指揮韓炳德,騎兵外圍是扛著大鼓的鼓手,還有一群扛著廚具的火兵,一輛大車停在路旁,火兵們小心翼翼的把灶具和新鮮的食材放在車上,這是韓指揮晚上要享用的美食。大腹便便的韓炳德騎在馬上,如球一般的身材叫人懷疑他是怎么爬上的戰(zhàn)馬。和傳聞中一樣,韓指揮是制置使韓炳中的遠房堂弟,從一個秀才被一路保舉到廂軍一營指揮,沒有韓炳中的大力幫助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秀才是文人功名,本朝的特點是文人也能領兵,投筆從戎是件好事,有秀才功名就有資格當武官,前提是要不停的立功和受到賞識提拔。韓炳德肯定沒有什么功勞可言,他被一路提拔都是因為考語都是上上,這里頭有什么貓膩可想而知。這些火兵和騎兵都是從江灘一側的軍營繞道過來,靴子上都沾滿了泥水,把江邊的路踩踏的一團糟。不遠處是列隊準備離開的廂軍將士,他們普遍戴著飾紅纓的范陽笠,多半蓬頭垢面的樣子。當廂兵的人多半是從各處征調的民壯,更多的是失地破產(chǎn)的農民,失去家園的流民等等,這些漢子算是社會不安定的因素,征募廂軍一般都是在這些人群中進行,把精壯的漢子征入廂軍中,反過頭來鎮(zhèn)壓那些不堪忍受的農夫和流民,這是一舉兩得的好買賣。廂軍們多半神色疲憊和木然,他們的月俸很少,勉強夠養(yǎng)家糊口,想過上好日子只是奢求。在很久以前,大魏朝廷財力充足時,廂軍們的待遇也還不錯,一個守城門的城防營的廂軍也能過上溫飽但不富足的生活?,F(xiàn)在的大魏國力如退潮的潮水般的衰退著,地方的財政體系也是一團混亂,廂軍們的待遇普遍下降了,現(xiàn)在只能是在溫飽線上掙扎著而已。好處就是他們不需要去服亂七八糟的力役,家人也可以免征徭役,這是他們辛苦cao練和奔波服役換來的最好的結果。范陽笠,灰色軍袍,亂七八糟的隊列,還有不那么精良的武器,弓手手中的弓多半是劣弓,制作相當粗糙,只是勉強可以用而已。神臂弓的數(shù)量很少,更不要說威力更大的腰張弩,蹶張弩和床弩了。在軍官們的催促下,廂軍們盡量的排好長蛇般的縱隊,他們臉上的疲憊之色更加明顯了。徐子先感覺廂軍的待遇還是強過后世的明軍,畢竟大魏相對富足的多,如果象明軍那樣動輒幾個月不發(fā)餉,軍隊如叫花子一樣,怕是沒有人會愿意當兵吃糧了。大魏又不是府兵制或衛(wèi)所軍制,軍費向來占國家開支的七成到八成,實在是一個相當沉重的負擔。在鎮(zhèn)民們的注視下,混亂不堪的廂軍們終于打好了自己的包裹,破舊的軍毯或被子直接捆在后背上,各種水壺,鍋子,直接掉在腰間的革帶上,手中則拿著破損的長矟或鐵矛,在軍官們的喝斥下他們集結到了一起,開始沿著大道向東面行走著。大量的帳篷被拆(本章未完,請翻頁)解裝在幾輛大車上,這些大車裝運著廂軍們所有的后勤裝備,當然也可能用不上,有的地方是有正式的軍營,不需要臨時搭建帳篷營區(qū)。在廂軍們拆毀的營區(qū)里一片混亂,各種臟物堆積污水橫流,不可能有什么東西落下來,廂軍和禁軍不一樣,禁軍拔營時往往顯得更財大氣粗,畢竟兩者的待遇相差極遠。就算這樣也有一群小臟孩歡呼著從向廢棄的營區(qū),在垃圾堆里翻撿起來。在營區(qū)西邊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就是龐大的工地,很多廂軍臨走時還在回頭看工地上的情形。大片的房舍建造的相當牢固結實,那是未來的倉儲區(qū),港口碼頭也在建造之中,大量的木樁和基石放在江灘上,一群流民組成的勞工隊伍一點不被這邊的情形所影響,正在呼喊著號子把上千斤重的基石沉入淺水中,這些基石上會蓋出木制的棧橋,現(xiàn)在已經(jīng)初現(xiàn)雛形。一旦把棧橋深入到船只可以停泊的深度,碼頭就算蓋好了,可想而知會有多少閩江上的船只在這里停泊,地理環(huán)境優(yōu)秀,又有優(yōu)良的港口,盡管先期投入十幾萬貫,動員了三千多人的民力,一切看起來還是相當值得的。這當然是大手筆,原本江防營在這里也可以弄到一些好處,一旦貿易繁榮,江防營可以要求地方上提供一些協(xié)餉,這也是慣例,鎮(zhèn)子上的商民應該會很樂意提供……畢竟貿易發(fā)達了,地方上要比現(xiàn)在富裕的多,提供一些錢財來獲得安全保障,怎么算都是怎么合算。但人算不如天算,江防營要撤防了,這也是廂軍將士們一臉沮喪神情的最大原因。眼看著駐守在這樣富裕的地方,可以獲得相當不錯的生活,對未來的期許才剛剛展開就被強行打斷了。特別是江防營的人發(fā)覺那些流民力夫吃的都比自己要好,工錢也不少時,心里的不平和不滿就會如野草般滋生起來?!绊n指揮?!毙熳酉瓤吹某鰜眄n炳德沒有下馬的意思,于是站遠了一些,免得仰頭和這個rou球說話。“世子?!表n炳德皮笑rou不笑的道:“在南安這里一向打擾了,本官代將士們向世子和南安父老陪罪……”“這話說的就生份了?!毙熳酉任⑿Φ溃骸敖罓I在這里可是我們各鎮(zhèn)的定海神針,父老們前幾天還和我商量,年前要準備一些rou酒勞軍,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調走?”雖然是在質詢,徐子先的話說的卻是極為客氣,幾個廂軍軍官都用感激的眼神看過來,至于那些普通的廂軍官兵臉上的神色就更精采了。在此前韓炳德當然傳過話,意思是南安團練已成,這里不再需要江防營的駐守,所以南安侯世子和本鎮(zhèn)的士紳公議請江防營調防?,F(xiàn)在徐子先的當面質問毫無疑問使韓炳德相當狼狽,他在馬上咳了幾聲,說道:“漳州月前被海盜襲擾,我們奉命到下游對岸駐守?!薄霸瓉砣绱恕!毙熳酉赛c頭一笑,回頭對李儀道:“事出倉促,請奉常派人去取一千貫錢來,這錢交給韓指揮,替我犒勞這些廂軍弟兄。”廂軍們正在走過,幾乎一瞬間就有過百人聽到了徐子先的話,當李儀派人取了一千貫銅錢來時,幾乎每個廂軍都發(fā)出了由衷的歡呼聲。李儀在此之前還感覺這錢出的冤枉,廂軍駐防的地方一般會出一筆錢勞軍,這也是慣例,但江防營早早撤防,其中充滿陰(本章未完,請翻頁)謀的味道,李儀覺得世子花錢未免太大手大腳。倒是現(xiàn)在聽了廂軍將士的歡呼聲,李儀才自失一笑,覺得自己畢竟太小家子氣。也是侯府在此之前太過窘迫窮困的原故,想想徐應賓也是辛苦半生,留給女兒的嫁妝才三千貫錢,徐子先現(xiàn)在卻是隨便就能取一千貫出來,這其中的差距,令人感覺欣慰之余,又有一些心酸?!笆雷舆€真是大方……”韓炳德下來把徐子先生撕了的心都有,原本擠出來的笑容也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千貫錢可是徐子先當面拿出來邀買人心,以后不管怎樣,這一營兵對南安侯世子的看法不問可知?徐子先又是當面說出來,想把這錢私貪污私分了都不可能,非引發(fā)嘩變不可!韓炳德一臉癡肥樣,但也沒蠢到如此地步,好歹是知道有的事能做,有的事萬萬不能做?!凹倚终f了?!表n炳德臨行之際,終是忍不住說道:“福州記閱兵事一文,委實精妙,將來一定會有所回報?!毙熳酉裙笆种乱?,笑而不答。如果在遠處看,象是客人將行而主人殷切送別,彼此真是依依不舍呢。待眾人回返的路上,李儀臉色一變,對著徐子先道:“世子,看來韓炳德意有所指?!毙熳酉赛c頭道:“確實,這廝是個蠢貨,我看福州城里對我的報復很快就會著手進行?!薄澳俏覀儜斎绾危俊薄皶簳r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徐子先道:“我們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妄動不吉,反而易露出破綻?!毙熳酉扰ゎ^對秦東陽道:“秦都尉多派一些人手到江口,河口,各個道口加強巡查,遇到可疑人物不必拿捕,上報即可??傊?,適當警備,但不要搞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秦東陽很沉穩(wěn)的點點頭,說道:“我看就是外松內緊,對內要提升戒備等級,對外不必張揚其事就可以了?!薄罢f的很是,我就是這個意思?!毙熳酉却蟾锌煳?,能得人才確實是好事。有一些人想當然,以為雄才大略的人主必定能事必躬親,事事想的周全。其實身邊若有得力臂助,拾遺補缺,獻計助策,并且能將主上的意志完美的執(zhí)行下去,這才是最完美的狀態(tài)。比如吳時中去京師,徐子先可沒有交代吳時中要去蒲家商行鬧那么一出,后來消息傳回來,徐子先也只有擊節(jié)贊嘆的份。這樣一鬧,等于把蒲家百年的商譽綁在了南安侯府,就算劉知遠和福州的趙王愿意犧牲蒲家,蒲壽高自己怎么可能會同意?吳時中做事就很得力,因為其在南安侯府的原故,這幾個月來侯府的聲望也是在持續(xù)的攀升,很多原本沒有關系的人也跑到侯府來求見致意,送禮問好。南安侯府原本在福州的形象都是不佳,徐子先本人更是形象黯淡,兩篇文章出來挽回了徐子先自己的形象,但對侯府來說尚沒有明顯的改變。到擊敗岐山盜,招納了吳時中這樣的大賢,人們才赫然發(fā)覺,短短數(shù)月時間,在徐子先的經(jīng)營謀劃之下,南安侯府財力充裕,聲望劇增,現(xiàn)在超過了福州城中普通的侯府,和昌文侯府和幾家國公府邸相差不多,只在兩家親王之下。這樣的變化,不得不叫人再高看徐子先一眼了。“風雨將至。”徐子先看著眾人道:“我們只有砥礪前行?!保ū菊峦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