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太傅皺眉：“年幼嗣子，只怕越發(fā)不穩(wěn)?！?/br>
    姬冰原道：“朕已有考量，太傅放心，到時總能內(nèi)閣、軍機處和宗室這邊，三角齊全，派上輔政大臣，必能平衡朝事，不至失控?！?/br>
    屈太傅微微展眉：“也對，這些年雖說軍事荒疏了些，但文臣這邊倒是人才斐然，軍機處有章琰一人已足夠，內(nèi)閣幾位宰相也頗具城府，皇上謀慮深遠，宗室這邊，皇上打算派誰坐鎮(zhèn)？”

    姬冰原淡淡道：“河間郡王、慶陽郡王，再令昭信侯掌著京營，可保京城無慮?！?/br>
    屈太傅一愣，又忍不住笑：“皇上果然還是皇上，河間郡王如今被你打壓，到時候又許以恩澤，怕不是感恩涕零，無論真心假意，也只好勠力為君了，慶陽郡王心底淳樸忠義，又極擅經(jīng)營，兩人互相監(jiān)督，倒算好。但皇上，這做主的人太多了，雖然互相牽制平衡，卻又極容易導(dǎo)致遇大事無人肯做主，貽誤軍機?！?/br>
    姬冰原傲然道：“朕若御駕親征，軍需無人敢怠慢，朕昔日能北定中原，還怕區(qū)區(qū)一個北楔嗎？”

    姬冰原心想，如今只怕吉祥兒不肯留在京里，這倒是大大頭疼。

    屈太傅點頭道：“如今北楔異動也還未可知，倒不如早些陳列重兵，使之不敢輕易犯之。”

    姬冰原道：“是，朕正打算要在九邊閱訓(xùn)?！?/br>
    屈太傅怔道：“您要離京？”

    姬冰原搖頭：“不，昭信侯代天巡狩，閱示九邊軍鎮(zhèn)?！?/br>
    屈太傅這才看向姬冰原微笑：“原來如此，皇上原來是為著此事，才特特殺雞儆猴，給昭信侯立威?！?/br>
    姬冰原森然道：“不錯，大敵當前，豈容宵小猖狂，朕偏要使些雷霆手段，教他們不敢使壞?！?/br>
    屈太傅松了口氣：“倒是老臣白cao心了，既然如此，皇上還需早立儲君。”

    姬冰原道：“太傅不來，朕原本也要請?zhí)祦砜纯吹?，明日安王小王孫進宮給朕請安拜年，還請?zhí)祦碚普蒲?。?/br>
    屈太傅摸了摸胡須：“甚好，老臣年高，正喜歡看活潑潑的小娃娃。”他放了心，便起身告辭。

    姬冰原親自送了屈太傅上肩輿，然后才轉(zhuǎn)回宮，果然看到云禎從里頭屏風(fēng)里頭轉(zhuǎn)出來，迫不及待道：“我不留守京城，我要和您出征！”

    姬冰原大為頭疼：“朕哄哄老太傅罷了，如今且先將立皇儲這事和你去巡閱九邊這事給辦了。”

    云禎懷疑地看著他。

    姬冰原心知這事他綢繆打算已久，要含糊過去確實有些難，只好先應(yīng)他：“行，朕到時候讓丁岱回來掌京營，好了吧？”

    云禎這才喜笑顏開，上前抱著姬冰原的手臂：“皇上可說定了，君無戲言，臣每次聽章先生和君大夫說起昔日收付中原之事，都覺得好生向往，只想著能和陛下征戰(zhàn)四方，并轡揚鑣，何其痛快！”

    姬冰原苦笑：“哪有如此好耍？行軍起來，日夜急行，到了營地，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盡數(shù)磨破，第二日仍然又要騎馬急行，說不得還要上戰(zhàn)場，這還是有馬的呢。更不要說戰(zhàn)場上殺人起來，那都是滅人性絕情理，只管咬牙殺去，他們不死，死的就是自己，教朕如何舍得教你吃這樣的苦？”

    云禎聽了也微微臉色白了些：“皇上第一次上陣殺敵……”

    姬冰原道：“朕事后吐了很久，一個人躲在帳內(nèi)落淚，你母親拿了藿香水來給朕，和朕說了好些笑話，說以前她做山大王的趣事，朕才慢慢好了許多?！?/br>
    “朕當時也問她，第一次是這樣，是不是日子久了，就能習(xí)慣了?！?/br>
    你母親對我說：“永遠不會習(xí)慣，日子再久，也忘不了，所以最好以后不要讓咱們的后輩們再打仗。”

    “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老兵，往往反而不能讓他們太靜，而是要多讓他們尋歡作樂，宰羊比斗，讓他們忘掉那些戰(zhàn)場上緊張對敵的經(jīng)歷。深夜里千萬不要有什么激烈的聲音驚擾他們，否則就會營嘯，他們會互相踐踏，惶恐四奔，以為又回到了那修羅一般的戰(zhàn)場，然后昏聵之中自相殘殺。”

    “你只看到沙場秋點兵，看到千營共一呼，哪里看到那背后的凄涼?！?/br>
    “古來征戰(zhàn)幾人回?！?/br>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吉祥兒，朕并不希望你真的上戰(zhàn)場，不是那些報國豪情，熱血沸騰，一將功成萬骨枯，上戰(zhàn)場，就是殺人，你怕是殺一只鹿都舍不得罷。”

    “朕這些年，也不愿意擅殺，就是因為當年殺的人太多了。朕希望你和你母親所想的一樣，在京里，替朕守著京城，守著這天下?！?/br>
    云禎伸手抱住姬冰原的手臂，臉色雖然蒼白，但卻仍然堅定：“皇上，您在哪里，臣在哪里，便是修羅場，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br>
    姬冰原拍了拍他，心下苦笑，知道始終是拗不過這孩子。

    就在新年輟朝前的最后一天，朝廷頒下了旨意，封安王之嫡孫姬懷瑾為清平郡王，養(yǎng)在宮中，入上書房讀書，又一連點了幾位飽學(xué)宿儒進宮，教養(yǎng)清平王，其中屈太傅為帝師，更是令人矚目。

    朝廷震動，但細細一想?yún)s又覺得這個人選極妙，畢竟安王一脈與皇上血脈也頗近，又是宗王一族，算得上尊貴。皇上畢竟正當盛年，若是按之前的打算擇成年嗣子，一旦為皇儲，不能及早傳位，反遭怨望。因此倒不如如今這般，擇個年幼的慢慢教導(dǎo)，且也未立為東宮，萬一若是養(yǎng)個幾年，看著不成，倒也還可教他出宮就藩，不至于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