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因為被姬懷清打下馬，如今他幸災樂禍，其余人倒也沒懷疑，只是擦手擦臉后，開始用餐，畢竟走了一日，又遇上那被流民圍追的風波，大家都很是有些疲乏了。

    四人都是自幼嚴格教養(yǎng)過的，一用膳起來都是鴉雀無聲，卻忽然聽到一陣和尚誦經的聲音伴著鐘磬木魚聲從街道上傳來，緩慢悠長，傍晚原本就晚照斜映，光線朦朧，這梵唱一起，一時眾人竟有出世之感。

    姬懷素手一抖，哐啷啷茶杯直接滾下地板，摔了個粉碎。座中其余人都吃了一驚，轉頭看他，卻見姬懷素面白如紙，手都在發(fā)抖，姬懷盛連忙問他：“怎么了？可是累了？有哪里不舒服？可讓人看看？”

    姬懷素將仍然在顫抖著的手收回了袖子里，一股陰冷之氣從雙足往上浮起，雙膝也仿佛針扎一般的疼，那種熟悉的麻痹酸痛感覺又仿佛縈繞在雙足上。

    他勉強笑道：“沒事，只是嚇了一跳，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br>
    姬懷盛臨著窗外，看了眼外邊：“是對面的商家在出殯的樣子，應該是在辦法事，看來算是大戶人家，和尚在念經超度吧，念的不知道是什么經，咱們那兒倒是不常見，我以前看家里辦過，念的都是《地藏經》呢?！?/br>
    “是《往生咒》。”一個聲音微微帶了些沙啞和疲憊，居然是朱絳回答的。

    云禎有些意外，料不到一貫吃喝玩樂精通的朱絳居然對佛經也懂，轉頭去看朱絳，朱絳臉色也有些不好，之前那種嬉笑輕浮都消失了，他低聲道：“日夜佛前誦念，即滅四重五逆十惡謗方等罪，現(xiàn)世所求，皆有所得?！?/br>
    上一世，他佛前燃香，日夜長跪誦念三十萬次，佛祖才消了他的罪業(yè)，使他重生，得以來到他的吉祥兒身邊贖罪。

    第48章 囚徒

    姬懷素回到房間，仿佛打過一場仗一般，身心疲憊地坐下，只想立刻躺下。

    上一世姬冰原給他帶來的陰影太大，以至于他如今尚且不能擺脫這種仿佛刻入靈魂一般的恐懼，他曾經為了肖似他而精心揣摩過那個男人的行為、舉止，他無數(shù)次在自己腦海中模仿他的一言一行，希望自己走上那至高之位，無情，冷酷，強大。

    但姬冰原冷酷無情的對象變成他的時候，他深刻地領會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他每次看到姬冰原，都還會從骨子里瑟縮顫抖，那種威壓仿佛陰影一般沉沉籠罩著他。

    要擺脫這個重生的副作用，只怕是只有自己也登上那個位置。

    姬懷素閉上眼睛，他想睡，又怕入睡又會夢到上一世。

    “公子?！?/br>
    他睜開眼睛，婁子虛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公子，我打聽到一個消息！”

    姬懷素看他臉色大變，微微一怔，忽然想到一事，婁子虛果然湊進來壓低聲音對他說道：“我打聽到可靠消息，昭信侯云禎，是皇上的私生子！”

    是這個時間點……姬懷素感慨萬千，看向婁子虛，雖然這一世已經許多事情改變了，但姬懷清，依然還是坐不住了。而這個消息確實非常具有震撼力，連一貫淡定的舅舅都坐不住了。

    宗正寺給宗室選新婦的消息一傳出，姬懷清可如夢初醒了吧？

    而這次自己治水十策一出，也就成了出頭鳥了，這個消息如此巧地這個時候傳到自己耳里，這是要借力打力了。

    婁子虛看他神情平靜，連忙道：“這次是從前在皇上身邊伺候過的老奶媽那邊傳出來的，非?？煽??！?/br>
    “據(jù)說當初在平西戰(zhàn)中，定襄長公主就與皇上過從甚密，定襄長公主匆忙下嫁，是因為已與皇上私通有孕，才匆忙選了家世單薄，懦弱多病的云探花下嫁，云禎出生正是早產了一個月。”

    “而后定襄長公主去世，皇上對其不能忘懷，干脆虛置后位，因一直未能有嗣，為鞏固國本，選了各地宗室子進京，其實只是個姿態(tài)罷了，心中還是寵愛昭信侯的，只是這可是皇家丑聞，因此也不敢認回，但如今刻意扶持昭信侯，捧他的名聲，只怕是在造勢。”

    “這次治河，恐怕也是要以你之功，為昭信侯臉上貼金啊！就怕你這辛苦一次，都為他人做嫁衣了?！?/br>
    姬懷素轉頭看向婁子虛，淡淡道：“云禎不是姬冰原的私生子?！?/br>
    婁子虛張大嘴巴：“??？您怎么知道？您早知道這個傳言？”

    姬懷素苦笑，他怎么知道？姬冰原親口告訴他的。

    他因為這個，一直猜疑著吉祥兒，防范著吉祥兒，無論吉祥兒如何對他，他只覺得吉祥兒別有用心，登基后毅然將吉祥兒殺了以絕后患。姬冰原告訴他，他不是，他殺錯了人，他將一個全心全意為他貢獻了一切，將全天下捧在掌心送給他的人親手殺了。

    “朕不會殺你。你也永遠不會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你這樣的人也不會后悔。只可惜吉祥兒一片癡心錯付，你既對這皇位如此執(zhí)著，朕讓你成為這皇位的囚徒，朕要你生受這無間地獄?！?/br>
    “群臣之上，你仍為九五至尊，但龍袍之下，重鐐加身，致死不除?！?/br>
    “白日批奏折處理政事，夜間跪誦往生咒，什么時候解脫，看你造化?！?/br>
    噩夢一樣的記憶再次涌上來，姬懷素臉色微微發(fā)白，他轉頭對婁子虛道：“宗正司正在為姬懷清挑選郡王妃，他急了，放出這謠言，無非是讓我們自亂陣腳，若是這個時候我們就與昭信侯鬧翻，對他們正是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