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桃輕聲道：“小姐說，還與前兩日一樣呢?！?/br>
    蔡大/奶奶望著蔡大太太：幸好一早有了準備，只怕真是活不久的。

    蔡大太太輕呼一聲“我可憐的外孫女”，伸手握住云羅的小手，一臉寵溺，眉眼中有幾分與蔡氏相似，又問：“小姐可吃過藥了？”“昨晚可睡得好？”“飯食吃了多少？”

    繡桃一一答道：“藥是吃了的?！薄靶〗阋估锼貌淮蠛?，夜里醒過兩回，還叫胸口痛。”“晨食是柳奶娘做的兩碗燕窩羹，中午吃了一碗銀耳蓮子羹?！?/br>
    蔡大太太一一點頭，“孩子，不是外婆心狠，馬道婆說你與我家老太太、二太太屬相犯了沖撞，她們倆一個屬虎，一個屬蛇，克住了你。老太太發(fā)了話，明兒一早要送你回錢塘，李老郎中有個庶子在錢塘城南李家醫(yī)館里，到了錢塘可尋他給你瞧病?！?/br>
    若不是早前聽柳奶娘和杏子提了，突然這么說她自是信的，可她知曉李老郎中說的那些話，想來蔡家的人也被嚇住了，不敢留她，這才尋了個藉由，要打發(fā)她回錢塘。

    云羅不愿與不相干的人有了交集，現(xiàn)在蔡家人要送她回錢塘，她正好順水推舟。

    若干年后，蔡大/奶奶一直為自己尋出的這個藉由而追悔莫及。不久后，蔡氏與蕭眾望也聽說了這事，在后來的日子多是忌諱云羅與蔡家老太太、二太太屬相相克的的事。

    蔡大/奶奶從懷里掏出兩張銀票，遞給柳奶娘道：“這一路花錢的地方多，給你家小姐買了好的吃用?！?/br>
    云羅道：“離開京城時，母親給了三百兩銀子。原是夠使的，大舅母不必再給了，眼瞧著就要過節(jié)了，府里花錢的地方亦多。”她沖柳奶娘果決地搖頭，“父親給我備的一箱吃食，又一箱衣物都收拾好，明兒一早搬到船上去?！?/br>
    蔡詩華面露同情，“表妹回錢塘的船備好了么？”

    蔡大/奶奶道：“是大爺親自尋的船，那船家也是相熟，對方答應(yīng)將你們送回錢塘?！?/br>
    云羅粲然一笑，對繡桃道：“給朱家的年節(jié)禮送去了？”

    柳奶娘道：“送去了呢?！?/br>
    蔡大太太道：“兩家是親戚，初云要回錢塘了，好歹與朱家人打聲招呼?！?/br>
    蔡大/奶奶道：“我遣個婆子去說一聲。”

    蔡大太太看柳奶娘領(lǐng)著從京城來的下人們收拾著東西，原已將食材分開，如今又重新歸攏到箱里，這樣一包，那樣一筐，竟?jié)M滿當當?shù)匮b了一大箱子。另一箱竟有十幾塊上好的綢緞，便是許多在臨安府城里也不多見，一見就是宮里賞賜的。

    只怕這孩子活不久了！

    蔡大太太很舍不得那些食材、衣料，可這些都是蕭眾望給女兒的，她更不能索要，早前那幾車的年節(jié)禮都進了蔡府。蕭眾望讓蔡氏準備這么多，也是想著自家女兒要來臨安府蔡家養(yǎng)病，如今云羅不過住了可數(shù)的三五日就要離開，也不要扣留了云羅的東西留下，只是往后因云羅不住蔡家，只怕就沒這么多的好東西。

    未時，朱家老太太領(lǐng)著太太、奶奶們到了。

    蔡大太太坐在一邊說了云羅的病，朱老太太感嘆一陣，因著過年，又不便帶著生病的孩子回家，云羅這病一日也斷不得藥，朱老太太又叮囑柳奶娘和繡桃好生服侍。

    幾位朱家太太、奶奶各給了云羅禮物便各自散去。

    *

    臘月二十九正值除夕，云羅坐上蔡家小轎，前往臨安岸口乘船回錢塘，柳奶娘的心懸得緊緊的，生怕再出差遲。

    剛出蔡府，云羅道：“且去李老郎中家，請他幫我瞧病?！?/br>
    繡桃輕聲道：“小姐，今兒是年關(guān)，大醫(yī)館都關(guān)門了?！?/br>
    不僅是醫(yī)館，便是臨安城里生意好的店鋪，因過節(jié)的緣故亦都關(guān)門歇業(yè)。

    云羅似夢初醒。

    臨安城內(nèi)，家家窗明幾亮，張掛著大紅的燈籠，裝點得喜氣喧天，而她卻要在年節(jié)時趕回錢塘。

    來不及去臨安游玩，來不及去西湖賞景，她便要匆匆地回到錢塘去。

    她喜歡錢塘，那里有鎮(zhèn)海寺，有她相熟的空慧大師，還有疼她的小和尚——石頭。

    近了河畔，卻見河岸停有一艘不小的商船。蔡大爺帶著小廝、婆子正往船上搬抬木箱、竹筐，或裝著鮮活的雞鴨，或是備好的米糧、菜蔬。

    蔡大爺對繡婆子道：“去了錢塘，先幫襯表小姐安頓，吃的、住的都得備妥了。大太太這兒不急，不能委屈了表小姐?！?/br>
    柳奶娘尋了昭君斗篷，給云羅罩在頭上，扶她上了船，云羅款款行禮：“大舅保重，你先回府吧?！?/br>
    蔡大爺看著面前不大的人兒，大過節(jié)把人送走，他知蔡大/奶奶衛(wèi)氏是怕云羅有個閃失，擔心她在蔡府沒了，加上又有了云羅和蔡老太太屬相相克的事，原想多留幾日的，可云羅這病一發(fā)作起來就能把人嚇個半死?！俺粤死罾侠芍械乃?，可好些了？”

    云羅笑答：“就那樣。”

    不提吃了藥原是見好的。

    蔡大爺心里暗道：衛(wèi)氏這么做也是好的，只怕這孩子活不久。他面露疼惜地道：“回到蕭府，若有什么需要，只管與繡婆子說一聲。你外婆和我這里，自會備了好的送來?！庇峙ゎ^對柳奶娘，“表小姐年紀小，你要多用些心，服侍好表小姐，我和大太太都會念著你的好?！?/br>
    柳奶娘連連應(yīng)聲，“蔡大爺安心，奴婢定會用心服侍。”

    拜別了蔡大爺，云羅領(lǐng)著眾上登上船，不多會船動山移，她站在商船的雕花房間里，隔著輕紗，看見蔡大爺與眾小廝下人還立在岸上。

    繡婆子笑呵呵的進了船艙雅房，欠身行禮，“大爺、大奶奶生怕表小姐暈船，花重金備了這般大商船，如今乘上可不比乘轎還穩(wěn)么？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頭回坐這樣平穩(wěn)的大船呢?！?/br>
    柳奶娘見著繡婆子神色里含著不滿，扁著嘴，目露不屑。

    哪有大過節(jié)把客人送走的，就算是備了大船又如何。蕭眾望瞧著是一介武人，傳至京城，指不定作何感想，就算是蔡老太太、二太太克住了云羅，也不能在這個時候送客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