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第二個反應就是,武安侯說的不會是真的吧?那她……她把公主當丫鬟,還養(yǎng)大了送去給三郎當通房?陛下會砍了他們一家子的吧? 武安侯見老妻呆住,又嘆了口氣,道,“今早宮里來了個公公,傳了陛下的口諭,讓我們等會兒去面圣?!?/br> “面……面圣?!”侯夫人被嚇住了,她是宗室家眷,與皇室接觸得倒還算多,但那也是和后妃接觸,正經(jīng)的面圣,卻是一次都沒有的。當今似乎在這方面格外避嫌,從來不召見臣婦的。 武安侯嘆氣,道,“沒錯?!?/br> 侯夫人被他這一聲聲的嘆,嘆得心都提了起來,提得高高的,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脾氣一下子就上了,怒道,“別嘆了!嘆什么嘆!嘆氣有什么用??!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武安侯就是個靠祖宗蔭庇混日子的,一輩子也沒正經(jīng)做出點什么成績,早上見到宮里來傳口諭的公公,差點沒嚇破膽子,哪里能想得出什么主意。半晌才擠出一句,“等進宮了見了三郎,看看他怎么說吧?!?/br> 侯夫人也是嚇得沒了頭腦,只能渾渾噩噩點頭。 夫妻二人這才魂不守舍上了馬車,難得相安無事同乘,面對面坐著,一路上愣是誰都沒開口,倒不像是去宮里看孫兒,更像是奔赴刑場。 但在兩人心里,其實也差不離了。 不說阿梨嫁進侯府之后的事,只說那之前的,若阿梨真的是公主,那他們死一百回,陛下都不一定能解恨。 那可是公主啊,金枝玉葉啊,委委屈屈窩在他們府里,當一個丫鬟? 本朝公主雖然都不能插手朝政,但并不是說,公主就不尊貴了。相反,陛下兒子女兒都不算多,公主自然金貴,哪一個不是早早給了封地,嫁的也是京城最頂尖的郎君,夫家還小心翼翼捧著。 武安侯和侯夫人彼此看了一眼,誰都沒作聲,就在這時,馬車停住了,似乎是已經(jīng)進了宮了。 兩人誰也沒動,還是侯夫人一咬牙,豁出去了,道,“下車吧,躲也躲不過!” 說罷,率先下了馬車,走得太急,腿一軟,差點滾下去,還是武安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嘆氣道,“你穩(wěn)當些!” 夫妻二人下了車,正在等著人引他們?nèi)ッ媸ィ藳]等來,先等到了李玄。 李玄走進來,一身竹青的錦袍,湊近了看,還能看見衣襟上有一處深色,像是被什么打濕了一樣。 侯夫人見了兒子,頓時有主心骨了,趕忙迎上去,“三郎啊……你爹他說,陛下詔我們過去?!?/br> 李玄聞言倒是一愣,想起剛才在殿外一掃而過瞥見的太監(jiān),倒的確眼熟,像是陛下身邊伺候的公公。李玄略一想,便明白過來,那太監(jiān)怕是得了陛下的吩咐,讓他先和母親見一面,好安撫二老的情緒。 李玄溫聲應道,“兒子知道?!?/br> 侯夫人期期艾艾,“你媳婦她……她真是……?” 李玄輕輕頷首,道,“是?!?/br> 侯夫人腿一軟,險些沒站住了。 武安侯更是一臉吾命休矣的神情,眼睛都發(fā)直了。 李玄扶住母親,溫聲道,“您不用太擔心,陛下只是想見見您二位。我陪您過去?!?/br> 話說完,李玄便扶著母親,武安侯也趕忙跟上,一家三口出了門。在外候著的公公見狀就上來了,倒是十分和氣,道,“陛下詔侯爺同夫人過去說說話?!闭f罷,看了眼李玄,又道,“陛下吩咐了,世子爺若要一起,也可以同去?!?/br> 李玄微微頷首,客氣道,“那便謝過公公了。” 那公公也算得上是趙延的心腹,自然不敢在李玄這個駙馬爺面前擺派頭,忙和氣道,“不敢不敢?!闭f罷,便快走幾步,在前引路。 幾人很快到了太極殿,公公這回倒是把李玄給攔住了,道,“陛下吩咐了,世子跟著來可以,但面圣就還是侯爺同夫人面圣就行。您看這……” 李玄聽了這話,也明白陛下能許他送父親母親過來,就算是開恩了,便轉(zhuǎn)頭和武安侯、侯夫人說了句,便目送二人進去了。 那公公倒是沒跟著一起去,瞧了眼李玄,請他去偏殿喝茶等人了。 且不提武安侯和侯夫人面圣的情形如何,李玄這茶卻是喝得都涼了,才等到武安侯和侯夫人出來。 侯夫人的臉色倒還算不錯,武安侯就是白著一張臉,一臉后怕的神色。毫不夸張的說,他的腿肚子現(xiàn)在都還在打顫。 侯夫人倒是還好,她進去后,陛下只同她寒暄了幾句,表明了自己和阿梨的關(guān)系,算得上是和顏悅色,也沒提當年她叫阿梨做通房那等子事,只幾句話,她就被引到旁邊的房間里去了,接待她的是章妃娘娘。 武安侯就沒她這么好運了,對臣妻,趙延尚且還留了幾分面子,對武安侯,那自然是要耍一耍親家的威風。 更何況,他不用耍威風,武安侯都能嚇破膽。 侯夫人自覺把事情給熬過去了,臉色也好看起來了,惦記起看孫子,催李玄道,“快帶我去看看阿梨——”喊到這里,一頓,小心翼翼開口,“三郎,我是不是要喊公主啊?” 按說自然是這樣的,公主就算是做了兒媳婦,也還是公主,和一般婆媳相處是不一樣的。 但李玄自然更明白阿梨的心思,便道,“您還是同之前一樣就好,阿梨也喜歡您待她那樣親近的?!?/br> 侯夫人點頭,倒是這個道理,她雖然之前對阿梨不好了些,但那都是先前的事了。自打阿梨進了門,她還是把阿梨當女兒疼的。 去看兒媳婦,武安侯這個公公自然是不方便去的,侯夫人還樂意不帶他,擺擺手,就和兒子一道走了。 被獨自留在原地的武安侯一滯,正想轉(zhuǎn)身走,有個公公就迎上來了,道,“陛下方才想起,侯爺怕是不方便過去,擔心侯爺無處去,便詔侯爺進去再說會兒話?!?/br> 武安侯這下是臉都不敢白了,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在皇帝的內(nèi)侍面前顯露,還得擠出個笑,一副“陛下真是隆恩浩蕩,竟然這么關(guān)心我這個臣子”的歡喜之情,滿臉“笑意”跟著去了。 第128章 李玄和侯夫人到的時候, 宮里的乳母正抱了孩子過來,小家伙吃飽喝足,似乎終于惦記起娘來了, 被乳母抱過來的時候, 還嬌氣地哼哼唧唧了幾聲。 阿梨接過來,放在榻上, 仔仔細細端詳了幾眼兒子,不知道是護短還是什么, 感覺好像沒之前那么丑了。 歲歲也趴著看弟弟, 捧著圓圓小臉。她在宮里倒不怕生, 先前還被謝太后宮里來的嬤嬤領(lǐng)過去玩了一圈, 阿梨擔心得厲害,她倒蹦蹦跶跶回來的, 丁點兒事都沒有。 阿梨想著,應當是陛下和太后那邊通了氣,便也不再提心吊膽著。 歲歲伸出手指, 戳了戳弟弟肥肥的臉蛋,仰臉問, “娘, 弟弟好喜歡睡覺!一天到晚都在睡!” 阿梨溫溫柔柔道, “弟弟還小, 正在長身體, 自然要多睡才行。你小時候也是這般愛睡的?!?/br> 母女倆正說著話, 便見外室有動靜, 過了會兒,便見侯夫人和李玄從外頭進來了。因是坐月子的緣故,屋里是不透氣的, 又燒著地龍,還有些熱,侯夫人一進門,便脫了披風,還在暖爐邊散了散身上的涼氣,才走過來。 阿梨忙坐起來,“您來了啊——”招呼還沒打完,就被侯夫人給按下去了,急聲道,“起來做什么,還不快躺下。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什么事比得上你坐月子?婦人坐月子最要緊了,做得好,比吃多少燕窩山參都有用!” 說著,眼疾手快就拽過褥子,一把給阿梨蓋得嚴嚴實實的,連被角都不忘掖了兩三下。 等毫不客氣把人按回去了,侯夫人才回過神來,自己教訓的是公主啊,面上一僵,正要訕訕把手收回去。 阿梨心思細膩,侯夫人又是個情緒寫在臉上的人,阿梨自然一下子便看出來了,卻也沒說什么“您不要這樣客氣”的話,只仰起臉,乖乖沖婆母一笑,乖巧道,“您懂得多,往后也多教教兒媳?!?/br> 說罷,便乖乖窩進被褥里,乖得只露一張臉。因她正是閉門不出坐月子的時候,臉上便素面朝天著,柳葉眉淡淡的,唇色也不見得多紅潤,面頰倒是比以往圓了些,看上去便平白生出幾分稚氣,倒不似生了兩個孩子的婦人。 侯夫人看著這樣沒脾氣的阿梨,雖心里知道阿梨是實打?qū)嵉墓?,可委實很難把她和公主兩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怎么看都覺得,阿梨還是那個性情溫順、乖巧聽話的兒媳婦。在心里糾結(jié),面上倒是一口應下了,“我還能藏著掖著不教你?我就你這樣一個兒媳婦。” 說罷,侯夫人還沒急著去抱孫兒,先一把摟過在一旁的歲歲,抱在膝上,先親了一口,心肝rou地喊她,“小心肝兒想祖母沒?” 歲歲摟著祖母的脖子,親親熱熱親回去,乖乖道,“我可想了!”還笑瞇瞇問侯夫人,“那祖母想不想歲歲呀?” 侯夫人差點被哄得找不著北了,道,“怎么不想?!祖母天天惦記著歲歲呢!” 阿梨原本還擔心侯夫人一來,就把心思都放在兒子身上,生怕她冷落了歲歲,歲歲平素又同祖母十分親近,只怕小家伙心里要不舒服。卻不想侯夫人這般心細,才安了心。 侯夫人和歲歲說過話,才去看阿梨旁邊的孫子,只一眼,便道,“生得像三郎!”說著,還看了一眼李玄,像是在比對,信誓旦旦道,“這孩子同三郎小時候一模一樣!” 李玄看了眼雖然已經(jīng)不紅通通,但也稱不上好看的兒子,沒作聲,很是給侯夫人面子。 倒是阿梨,憋笑憋得不行,手緊緊攥著被子,忍得額上都出汗了。 李玄見她那副樣子,無奈伸手過去,替阿梨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道,“想笑就笑,忍著做什么?” 阿梨無辜眨眨眼,臉上分明寫著,“我沒笑,你別冤枉我”。 侯夫人倒是沒把心思放在小夫妻身上,她也不是那等子愛管兒子兒媳事情的婆婆,一門心思放在孫兒身上,眼巴巴瞅了許久,才問,“取名字沒?” 阿梨忙正色道,“還未呢,眼下只佑哥兒佑哥兒的叫著。大名夫君還沒取。” 侯夫人聞言,“菩薩保佑的那個佑?這小名倒是取的不錯的,”伸手摸了摸孫兒的圓腦袋,道,“菩薩保佑咱們佑哥兒平平安安長大,無病無災?!?/br> 侯夫人當即佑哥兒佑哥兒的喊起來了,可惜佑哥兒還太小,顯然不知道大人們喊的佑哥兒是他自己,理都不理,頗不給面子。 不過佑哥兒是這個性子,不知道是脾氣大,還是性子冷,就算對著伺候他的乳母,也不怎么親近。唯獨表現(xiàn)出一點喜好的,就是對阿梨了。他不大哭,但一哼哼唧唧起來,乳母就知道,小家伙這是要見娘了,二話不說就抱過來。 阿梨起初還不信,這么點大的小家伙哪里會認人,還覺得乳母不過哄她高興而已。 結(jié)果親眼看了幾回,還真就是那么回事,由不得她不信。 侯夫人倒不覺得孫兒不給面子,還十分護短地給找理由,道,“三郎小時候也這樣,不愛理人。果真是三郎的種,連性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侯夫人得知孫子還沒取名,立馬勒令李玄抓緊時間取,也不避著兒媳婦,道,“可不能讓你爹取,他讀過幾本書?你的名字虧得是你外祖取的,沾了他的文氣,真要叫你爹取了,還未必有今日這樣的造化!你要是取不出,咱們求到親家那里也成!蘇家也是家風清正,一門郎君讀書都比別人厲害些?!?/br> 李玄自然無奈應下,道,“兒子知道。這幾日就取。” 侯夫人囑咐罷,佑哥兒被乳母抱去休息了,侯夫人便拉著阿梨說坐月子時候的忌諱,還不忘道,“三郎你也聽著。你媳婦兒給你生出這樣一雙漂亮的兒女,你照顧她是應該的?!?/br> 說過這些,又叫人把她帶進宮里的小孩衣服和襁褓取來,一大箱倒不全是佑哥兒的,還給阿梨和歲歲準備了東西。 歲歲進宮是做足了準備的,衣裳帶得足足的,侯夫人便只給歲歲準備了幾兜子的金花生、小金魚,道,“這宮里不比在家里,什么都得銀子開路。平素給歲歲揣一荷包,叫她拿著賞人?!?/br> 至于給阿梨準備的,則不是錢財了,是十幾身雪白的里衣和貼身的小衣裳,棉布做的,針腳細密,摸起來極為軟和。侯夫人取出來,給擺在阿梨的枕邊,道,“坐月子不好洗身子,多給你備幾身里衣,換勤些,身上也舒服些。” 侯夫人說罷,禁不住有點心疼阿梨。這要是親家母在的話,這些還輪不到她這個做婆婆的cao心,自有親家母心疼女兒,早早都準備好了。就像元娘生的時候,她早幾個月就把東西準備齊了??砂⒗娌灰粯?,親爹養(yǎng)父,一個是皇帝,一個是閣老,可沒娘疼的孩子,總還是叫人心疼憐惜的。 阿梨乖乖聽著,一一點頭接過去,眼睛也有點紅。 其實她一開始和侯夫人也只是普通的婆媳關(guān)系,可侯夫人待歲歲好,她便也真心待侯夫人,這都是真心換真心的。 侯夫人呢,一開始是為著兒子,她和武安侯總歸是沒和好的余地了,唯一的盼頭就是兒子。兒子過得好,她就好,兒子喜歡兒媳婦,她就對兒媳婦好些??扇诵亩际莚ou做的,時間久了,感情也就處出來了。 侯夫人看阿梨要哭,忙不許她哭,起身道,“我這就回去了,你養(yǎng)好身子了,早些回家里去。你們不在府里,我瞧著都冷清了不少?!?/br> 阿梨乖乖應下,“嗯?!?/br> 侯夫人便又沖著李玄一番囑咐,李玄自然也一一應下,起身送母親出去。 過了會兒,李玄便回來了,阿梨有些奇怪,“你沒送娘啊?” 李玄無奈,道,“她不要我送,讓我好好陪陪你?!?/br> 他如今算是看出來了,自打有了佑哥兒,如今在母親心里,他得排娘三后頭了。 夜里,李玄是和阿梨睡在一處的。宮女送了茶壺過來,李玄接過去,放在屋里一個小爐上溫著,怕阿梨夜里要喝水備著,才脫了外裳上床。 阿梨懶洋洋便朝他懷里靠,李玄見她忽然這般粘人,伸手過去把人攬進懷里,溫聲問,“怎么了?” 阿梨小聲道,“想回家了。在宮里住著,總感覺不太自在?!?/br> 李玄聞言,便道,“我明日去問問太醫(yī)?!?/br> 阿梨也不想為難李玄,也感覺自己忽然這樣,仿佛有點矯情了,但她真的想回家了,以前不覺得世安院怎么的,現(xiàn)在就忽然很想回那個院子。她之前還說要今年要帶歲歲在院里堆個雪人的,如今也玩不成了,等她出月子,雪早都化了。 “哎,算了。”阿梨嘆了口氣,不再糾結(jié)那些,起身叫李玄脫衣裳,要給他換藥。 李玄脫了衣裳,阿梨給他換了藥,夫妻二人便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