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片刻功夫, 李玄便回了涼亭,手里提著個食盒, 朝石桌上一放, 掀開蓋子, 取出兩個瓷碟, 一取出來,一股甜香便立即涌了出來。 阿梨原還想端著, 結果被這香一引誘,頓時便饞了。 李玄倒顧著阿梨的面子,只字不提方才之事, 只拿了女兒作借口,道, “那日在明月樓, 歲歲最愛這兩道糕點, 等會兒帶回去給她吧?!?/br> 雖嘴里說著帶回去給歲歲, 可手上的動作卻與口里說的截然不同, 將碟子朝阿梨推了過去, 輕聲道, “你替女兒嘗嘗,可與那日口味一般。若是不一樣,我讓人再去買一份?!?/br> 阿梨明知他就是在哄自己, 心里跟明鏡似的,卻又不忍戳穿李玄,只紅了臉頰,念了塊糕點,送進嘴里,香甜軟糯,又仿佛甜得不是嘴里,而是別的什么地方。 明明秋風瑟瑟,阿梨臉上的熱意,就沒下去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囑咐過,要讓她與李玄獨處,往日來往的下人丫鬟,此時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了,只聽得湖上嗚嗚的風。 阿梨吃了個半飽,便不去碰那糕點了。 偏李玄看阿梨臉色微紅的模樣,心里覺得喜歡,禁不住去逗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她,“與那日可是一個味道?” 阿梨被問得一噎,她哪知道是不是一個味道,那日在明月樓,她們分明沒吃糕點的! 李玄見阿梨愣住,剛想不逗她了,卻見阿梨驀地抬眼,看他一眼,道,“不一樣?!?/br> 李玄一怔。 阿梨才不管他什么反應,一臉認真繼續(xù)道,“不是一個味道,世子爺再去尋一尋,歲歲年紀雖小,卻不是好糊弄的,你不給便罷了,若拿不一樣的糊弄她,她脾氣大得很,我都哄不住的?!?/br> 李玄聽罷,被阿梨一臉認真的胡謅逗樂了,卻沒笑,而是正色頷首,應道,“歲歲的確脾氣大得很,很不好哄,這孩子隨娘?!?/br> 阿梨眨眨眼,詫異望著李玄,她哪里脾氣大了,她脾氣再好不過了,李玄怎么睜著眼說瞎話的? 還沒成婚,他便嫌棄她了? 可他們要做夫妻的話,難道還要她如從前般,小心翼翼哄著他嗎? 阿梨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坐直了身子,張口問李玄,“世子,您……你是不是覺得從前的我,比現(xiàn)在的我更好些?” 李玄原只是想逗一逗阿梨,見阿梨變了臉色,雖竭力冷靜著,可面色卻繃著,眼里多了點委屈,李玄一下子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是知道阿梨的心結的,她不信任他,哪怕點頭答應嫁給他,心里總還是對他有所保留的。 方才逗她,也不過是見她一臉緊張模樣,不曾想倒令阿梨心里不舒服了。 李玄收了笑,抬手去握阿梨的手,好在阿梨雖生氣,卻沒推開他。李玄沉吟片刻,開口道,“從前的你也好,現(xiàn)在的你也好,在我心里,都是一樣的?!?/br> 阿梨聽了這話,也只信了一半,但到底沒揪著不放,只是認真道,“總之我與從前不一樣了,你若是不習慣,便趁早說。我們好聚好散。” 這話一出,李玄臉色便沉了下來,抓著阿梨的手,十指相扣握著,低聲道,“方才是我不好,不該逗你。只是好聚好散這樣傷人心的話,你往后不可再說了。我也只當沒聽見?!?/br> 阿梨自知失言。今日這樣的日子,的確不該說這般晦氣的話,納征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都滿口吉祥話。 更何況,李玄一道歉,阿梨心里那點別扭,頓時便煙消云散,理智回籠,也有些愧疚,面上自然也露出了些。 李玄看在眼里,冷硬的神色柔和下來,依舊與阿梨十指相扣著,溫聲道,“你我日后便是夫妻了,什么話都能說,唯獨傷情分的話,我不許說,你也不許。再生氣,你罵我兩句,罰我不許上你的榻都行,只獨獨不許說那樣的話?!?/br> 李玄若生氣,阿梨還好受些,偏他這樣好脾氣來哄,阿梨便覺得更愧疚了。 見阿梨那般神色,李玄頓了頓,語氣更溫和了幾分,低聲道,“我不是生你的氣,只是,那些話,實在不該說的。好了,我也不說了,再陪我坐一會兒,好不好,我們說說話,嗯?” 阿梨心里還愧疚著,自然點頭,答應下來。 李玄原本心里是不高興的,怪阿梨說那般絕情的話,可見阿梨神情郁郁,他便也不舒服了,倒還惦記著她先前與自己睜著眼睛說瞎話的鮮活模樣。至少那時候的阿梨,面上是笑著的。 可話趕話,說都已經(jīng)說了,李玄也沒法子,只能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模樣,說起了其它事情。 “你今日見過母親了吧?” 聽到侯夫人的事,阿梨一下子抬眼了,頷首道,“嗯,見過了,侯夫人待我很和善?!?/br> 李玄唇邊露出點淡笑,看出阿梨眼里的疑惑,便直接與她說了,“歲歲的事情,我告訴母親了。母親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她沒什么壞心思,只是耳根子軟。如今有了歲歲,她一心只盼著抱孫女?!?/br> 說到侯夫人,阿梨其實心里是愧疚的,當年因為怕被找到,她用血衣騙了侯夫人。那時候她一心只想走,什么都顧不上了,現(xiàn)在想起來,到底是她欺瞞在先,侯夫人若是生氣,也是應該的。 李玄自然知道阿梨在擔心什么,一邊是妻子,一邊是母親,他自然希望二人能如母女般相處才是。 但這也是急不來的。 不過,有歲歲在,他倒是不擔心母親會對阿梨有什么偏見。 他心里想著,面上卻半點不顯,只抬手摸摸阿梨的側臉,等她那雙明潤的眼眸疑惑望過來時,便道,“你若是覺得愧疚,便替母親了一樁心愿,你若替她完成那心愿,莫說怪你,只怕讓她把你當菩薩供起來,她也是愿意的?!?/br> 阿梨當然用不著侯夫人把她當菩薩供起來,可若是能做,至少能讓她心里的愧疚少一些,便沒懷疑地問,“什么心愿?” 侯夫人錦衣玉食,還能有什么心愿,便是有,李玄難道不能替她做嗎? 李玄低低一笑,卻是道,“母親盼著抱孫子,得有幾年了。阿梨若覺得愧疚,便早早替她生個孫兒……” 阿梨臉驟然紅透了,嗔怪瞪了眼李玄,只是她羞得厲害,便是瞪,也沒什么威懾力,反倒是軟綿綿的,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我要回去了……”阿梨站起身,耳根都紅了,強作鎮(zhèn)定送客道,“時辰不早了,世子回府吧。” 李玄也怕把人欺負狠了,沒拉著阿梨不放,跟著站起身來,好脾氣應了,“好?!?/br> 阿梨懷疑看了眼李玄,怕他有什么小動作,但轉念一想,李玄一貫還是很正派的君子作風,倒也不再疑心,抬腿便走了。 二人這一別,再見面,便是冬至了。 這回李玄上門,便是準女婿的身份了。他來時,阿梨正帶著歲歲,在祖母這里陪著說話。 嬤嬤進來通傳,含笑道,“世子來了?!?/br> 話音一落,阿梨便發(fā)現(xiàn),眾人的目光全都朝她投過來了,眼里含著揶揄打趣的笑容。 阿梨原本心里坦蕩蕩的,被眾人這么一看,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因阿梨與李玄已經(jīng)定親,婚期便在開春后,規(guī)矩上便不必那般嚴,長輩們又都在,蘇老太太便沒開口讓阿梨避一避,朝嬤嬤點頭道,“請進來吧。” 片刻功夫,李玄便進了門,一身月白的錦袍,眉目俊朗,氣質(zhì)清正,進門后先給老太太行了禮,奉上節(jié)禮后,才朝阿梨看過來。 盯著長輩們的眼神,他也不覺得不自在,大大方方的態(tài)度。 且不說阿梨什么反應,可蘇老太太看了,心里卻是極舒服的,其實冬至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節(jié)日,可人武安侯世子親自上門,便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從上門提親到現(xiàn)在,武安侯府處處都體現(xiàn)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沒丁點錯處,和這樣的人家結親,老太太心里自然滿意。 心里滿意,嘴上自然松了些,見世子盯著自家沅姐兒,便也成人之美道,“世子不認得路,沅姐兒送送世子?!庇殖钚吞@道,“沅姐兒爹在書房?!?/br> 來了府里,自然是要拜見未來岳父的,李玄頷首應下,便笑望著阿梨,等她起身送自己。 阿梨被看得面上一紅,抱著歲歲起身,向長輩們告辭后,才跟著李玄出去了。 一出門,李玄便主動伸手,抱過歲歲,道,“我來吧?!?/br> 阿梨正好也抱得手酸,便沒說什么,把孩子遞過去了。 歲歲卻是委委屈屈的,一臉不樂意模樣。她還記得壞爹爹弄哭了娘,警惕盯著爹爹,生怕他又把娘招哭了。 李玄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小祖宗,見她一臉不樂意,還有些疑惑,朝阿梨望過去,“歲歲這是怎么了?誰惹她了?” 阿梨一見女兒皺巴巴的小臉,差點笑出聲,上前捏捏女兒臉蛋,柔聲道,“不許噘著嘴,喊爹爹沒?” 歲歲小可憐看了眼笑吟吟的娘,不明白娘怎么忽然和壞爹爹這么好了,心里嘆了口氣,真是搞不懂這些大人,虧她還站在娘這一邊呢。 嘴上倒是聽話朝李玄喊了聲,“爹爹……” 李玄疼女兒,立刻應了她一聲。 二人帶著歲歲,走在回廊之上,一個端方穩(wěn)重、清冷俊逸,一個溫柔靜美、唇邊帶笑,再加上一身紅襖的歲歲,猶如年畫上的小仙童般。 遠遠望去,倒似神仙般的一家人。 衛(wèi)臨停在橋邊,靜靜注視著回廊上的一家三口,眼中劃過莫名情緒。 倒真是叫人羨慕啊…… 第86章 最先看見衛(wèi)臨的, 是李玄。 接著才是阿梨和歲歲。 被人發(fā)現(xiàn)了,衛(wèi)臨倒也不遮不掩,大大方方上前, 看向李玄, 沖他點頭,“少卿大人?!?/br> 李玄倒是知道衛(wèi)臨。衛(wèi)臨經(jīng)常進出蘇家, 又是年輕郎君,事關阿梨, 他自然不會懈怠, 早已將人打聽得一清二楚。知道衛(wèi)臨頗得未來岳父的青眼。 他亦頷首, 客套道, “衛(wèi)大人?!?/br> 衛(wèi)臨含笑擺手,“不敢當?!钡共皇强吞自? 李玄官職高他不止一點半點,這一聲衛(wèi)大人,他還真的當不起。 二人打過招呼, 衛(wèi)臨便將視線投向了阿梨,溫和笑著問她, “六娘子這是要去老師處?” 阿梨點頭道是, 便聽衛(wèi)臨道, “我方才走時, 老師在西廂房喝茶, 現(xiàn)在大抵還在, 六娘子若是要尋老師, 直接去西廂便是?!?/br> 阿梨忙謝過衛(wèi)臨好意,衛(wèi)臨倒是擺擺手,沒邀功的念頭, 與二人告辭,便先走了。 衛(wèi)臨走后,李玄仍將眼神落在衛(wèi)臨的背影上,眸中帶了審視意味。 阿梨卻不知他在看什么,見他盯著衛(wèi)臨,便問他道,“怎么了?” 李玄收回視線,搖頭道,“沒什么。” 不知為何,他看著衛(wèi)臨時,心里不自覺有幾分忌憚。但說來也奇怪,衛(wèi)臨這樣的小官,自身官位平平,家中也不顯赫,整個京城能找出上百個,除去與蘇府這層關系,著實沒什么值得他上心的。 思及此,李玄倒也拋開那些念頭,只當是自己多心了。 “走吧。” . 過了冬至,很快便進了年關。 這是阿梨在蘇家過的第一個年,但說來也是遺憾,竟也是最后一個年。待開了年,婚期便十分近了。 今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屋里早早燒了炭火,歲歲被嬤嬤抱去祖母那里了,阿梨便坐在暖烘烘的爐子邊,邊取暖,邊有一搭沒一搭繡著手里的衣物。 新婦進門,一看灶臺上的本事,二看針線上的手藝。 這灶臺自然是親自下廚,若做得一頓眾人滿意的膳食,便算過去了??蛇@針線,卻得提前準備著,沒得事到關頭,再來臨陣磨刀的。 故而,她這段時間,閑著無事,便坐在屋里做針線,省得到時候要送人,手里卻沒點東西。 冬珠在一旁替她纏繡線,邊撿著這些時日,府里發(fā)生的大小事情說。 阿梨有一搭沒一搭聽著,時不時應一聲,驀地聽外頭傳來一陣爆竹聲,噼里啪啦的,熱鬧異常,歡聲笑語。她倒是想了起來,問冬珠,“等會兒讓人去問問,爹爹何時回來?若回來了,叫前院遣人來說一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