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唐家堡朱紅大門“嘎吱”一推開,正對門的老樹就嘩啦啦地響,陰風倒灌。 魏寧和猝不及防之下,魂魄差點被吹出軀殼。 蘇雋見狀,當即從儲物袋里取出一件鶴氅裘,披到她身上,系好帶子。 魏寧和小巧的臉埋在雪白大氅里,顯得十分乖巧:“這一趟來對了,唐家堡陰氣超標,瞧這天氣,冷的跟棺材一樣?!?/br> 秋羽在旁邊聽病秧子一本正經(jīng)說胡話,翻了個大白眼,忍不住懟她:“說的好像你躺過似的?!?/br> “還真躺過。”魏寧和轉(zhuǎn)過頭朝他眨眨眼:“不止躺過,還躺過不止一次哦。要說這世上最冷的地方,肯定是棺材。秋羽,你知道哪種棺材躺著最難受么?” “哪一種?” “幕天席地。死在野外無人問津,眼睜睜看自己尸骨慢慢腐爛,被大雨浸泡,被陽光暴曬,被野狗和蛆蟲啃咬——” 蘇雋皺眉,握著魏寧和的手微微用力:“阿寧,莫胡說……” “沒胡說,都是真的?!辈煊X蘇雋身上氣壓越來越低,深感不妙,魏寧和吐吐舌頭,向秋羽睨一眼:“下次再跟你說?!?/br> “為什么不一次性嗷——”秋羽說著,臉突然抽搐著看向旁邊。 羅宋輕輕咳嗽,收回踩秋羽的腳:“師弟,你鞋子上有東西,看到了沒?” 秋羽痛得吸氣:“看到了?!备筛蓛魞舻男嫔贤蝗欢嘁粋€腳印,能看不到嗎! 小年糕夾在魏寧和與蘇雋中間,強烈的第六感告訴她,自己耽誤了兩位大哥哥的相處。于是低聲跟魏寧和說:“哥哥,我想到后面去。” 魏寧和:“???也行,在前面著實危險了,那就去后面吧。記得要聽話,讓其他哥哥保護你?!?/br> 叮囑了小年糕,又回頭看羅宋:“照顧好小年糕哦?!?/br> “放心吧,魏小兄弟。” 小年糕悄悄跑到后面,麻溜兒躲到羅宋身后,暗暗松口氣。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知道,離大哥哥越近,變得越冷。大哥哥旁邊這個長的好看的仙人有點可怕! 其他修士眼觀鼻鼻觀心,也不約而同離魏寧和遠了點。 魏寧和沒注意到身后修士們的小動作,只覺得大宅院里冷得嚇人,宅子里到處懸掛著燈籠,有些紅得像血,有些微紅,有些淡淡的紅。 宅子無風,燈籠卻微微顫動,伴隨著似有若無的呻吟。 “受不了了……好痛苦啊……” “我想死啊,求求你讓我死吧……” “唐婉,你這惡毒的女人不得不好死啊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救我……救救我……” 龍侯劍“嗡嗡嗡”顫動,被蘇雋面無表情地摁住。 魏寧和裝作若無其事,邊參觀邊問:“為什么燈籠顏色不一樣,單單紅色就分出這么多種,有講究么?!?/br> 聽琴取下一只血紅燈籠解釋:“這是唐家堡制燈籠的獨門絕密了。唐家燈籠采用最上等的材質(zhì)和蠟燭,燃燒時間不一樣,透出的顏色也不一樣。像這種紅的透亮的,就燃燒得最久,也最受人歡迎。你們要摸摸看么?” 燈籠靠近,暖暖的光撲面而來,可一般人卻看不到,火焰中心,有張痛苦扭曲的臉。 蘇雋俊臉冷漠,龍侯劍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魏寧和伸手摸了摸,蠟燭透亮,燈籠皮卻涼得冰手,軟而細膩,還有些許涼涼的……水珠。 魏寧和:“怎么還有這么多的白燈籠?” 聽琴又很快收起燈籠:“剛做的都這樣,蠟燭點燃幾夜就好看了?!?/br> 秋羽忍不住嘀咕,傳音道:“我怎么覺得,這個凡人古怪得很。還有這個宅子,陰氣森森?!?/br> 羅宋:“有些古怪。大家都打起精神,千萬別掉隊?!?/br> 蘇雋頷首,認可羅宋的安排,“可以?!?/br> 驟然聽到大師兄的話,眾修士頭皮發(fā)麻,立刻警覺起來。 五進的宅子,亭臺樓閣參差錯落,然而所到之處,所見的仆人極少,即便有,也是神情呆滯,機械地拖著掃把掃地、行走。 蘇雋淡道,牽起魏寧和的手,將靈力注入體內(nèi),驅(qū)散體內(nèi)寒氣。凡人之軀,總得時刻呵護,否則陰寒之氣帶來的傷害不可估量。 也許實在太冷,魏寧和也顧不得尷不尷尬,任由蘇雋握著手。 越往里走越冷,陽光似乎被遮蔽了,陰陰冷冷。宅子深處不見花草,只有一棵棵大槐樹拔地而起,軀干布滿樹瘤,枝枝叉叉掛滿白色燈籠。 槐樹屬陰,家中若陽氣不足,極易陰陽失衡,招致邪祟,導致運勢破壞,家宅不寧。凡人幾乎沒有誰敢把這種樹種到家里的。 唐家堡再一次刷新了眾修士的認知。作為凡人,真的比他們修士還不講究。 一行人被安置于客房,沒多久,門外腳步聲輕輕,一身穿月白色衣服的女子一步兩咳地走了進來。 聽琴攙扶女子進來,介紹雙方:“恩人,這是我家夫人。夫人,這就是婢子剛才與您說的,救下婢子性命的恩人們?!?/br> “聽琴與奴家從小一塊長大,形如姐妹,諸位救下聽琴,便是與奴家有大恩。有何要求盡可提出,凡奴家能做到的,傾唐家堡也會做到?!碧品蛉伺c聽琴關(guān)系極好,一出手,便許下重諾,也不怕對方獅子大開口。 魏寧和看到唐夫人,愣了愣。 雨夜,客棧,婉兒燈。 那個提著婉兒燈的女人? 唐夫人依舊一身素色,秀麗的面頰上是揮之不去的哀愁。通身氣質(zhì)溫婉柔弱,與傳言里殺伐決斷、一手振興唐家燈籠的女主人截然不同。 反而是聽琴,有條不紊地張羅吃食,發(fā)號施令。唐家堡仆人進進出出,儼然第二個女主人。 魏寧和時不時看唐夫人一眼,從頭到尾跟個紙糊的美人燈一樣,時不時咳嗽兩聲,任何事都不管。再看聽琴,井井有條地指揮仆從,不止把唐夫人安排得好好的,也將客人安排得極為妥帖。 這是主仆? 唐夫人看過魏寧和等一行人,便言道身體不適離開,到晚上也沒出現(xiàn)。 聽琴言笑晏晏,恭敬地送走唐夫人,接著與眾人安排。很快便安排妥當,臨走前看了眼魏寧和,也離開了。 羅宋低聲問:“大師兄,要不要弟子跟上去?” 蘇雋:“不必?!?/br> 魏寧和:“大家都各回各的房間,好好吃好好玩,該干嘛干嘛。只記得一點——” 羅宋:“什么?” 魏寧和:“夜里別睡太死?!?/br> ——————— 在唐家堡好吃好喝被招待一整天,天黑以后,大家閉眼沉睡。 午夜時分,萬籟俱寂。 魏寧和又聽到女人的啼哭聲,嗚嗚咽咽,悲慘凄厲,和雨夜的哭聲一樣,來自同一個人。 她還聽到有人在說話: 一個聲音是聽琴的,低低勸著哭泣的女人:“夫人,我苦命的夫人,您別哭了。您哭得婢子心里不好受……他看到您哭,也會難過的。” 唐夫人慢慢停止哭泣,“聽你的,我不哭了。” 聽琴:“這就對嘛。該死的人都付出了代價,老爺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br> 唐夫人:“我知道??墒牵犌?,你今天帶這些修道之人來做什么?” 聽琴沉默片刻,語氣莫名:“婢子自有打算,夫人只需相信,婢子永遠不會傷害您和老爺就行了?!?/br> 唐夫人有些崩潰:“可是,月圓之夜快到了,我真的好想他,我想——” “夫人!求求您了,求您切莫胡思亂想,婢子會去找河神,為您和老爺祈福?!?/br> 河神?祈福? 魏寧和默默品著這兩個熟悉的詞,原來河神不止是會跟此地百姓索要新娘,還會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 崩潰的唐夫人被聽琴勸住,情緒穩(wěn)定了。兩人絮絮叨叨說了些話,便回去了。 魏寧和披衣下床,打開門走入院中,仰頭看著夜色下的兩棵大槐樹,深深吸了口涼氣。 大槐樹微微晃動,一只一只燈籠散發(fā)幽亮的光。只是,倒映出的不再是漂亮的風景畫,而是—— 一張張扭曲的人臉! 蠟燭靜靜燃燒,人臉冷汗簌簌流下,慘白的皮慢慢被燒紅。 怪不得白天摸著的燈籠上,有微微濕意。那是人皮被蠟燭焚燒流淌的冷汗啊。 一團橘黃色光芒走來,聽琴冷冷的聲音傳到耳邊:“恩人,你在看什么?” 魏寧和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聽琴的臉在燈籠照耀下慘白慘白。 她這才注意到,聽琴不知何時換了身素白衣衫,衣衫上,鮮血浸透了半邊身子,顯得妖嬈又危險。 半身紅衣? 可是,不像。她身上并沒有厲鬼氣息,那又為何? 聽琴靠近魏寧和,“恩人,您方才在看什么呢。” “我……” 身后,房門推開,蘇雋站在門口,無奈而又寵溺道:“阿寧,夜里風涼,你身子剛好,就別亂跑了。” 魏寧和反應過來,咳嗽兩聲,朝蘇雋矯揉造作地道:“我難受嘛。屋里太悶了,你也太悶了,待著好沒意思……你那是什么表情,覺得我做錯了嗎?你怎么這樣,是誰說要一輩子對我好的轉(zhuǎn)眼就變卦了嗚嗚嗚……” 蘇雋立刻低頭,將魏寧和拉過來抱在懷里:“……是我的錯?!?/br> 有人撐腰,魏寧和捂著胸口,看向聽琴:“聽琴,大晚上不睡,來這里干嘛呀。我好好一個活人差點被你嚇過去了。” 聽琴臉皮抽搐,“是婢子的錯,恩人好生休養(yǎng),婢子告退?!?/br> 聽琴離開以后,魏蘇雋冷著臉,將魏寧和拉進了屋。 魏寧和心虛地繞著頭發(fā),“生氣了?我也是覺得好奇,唐家這主仆倆有古怪,還有宅子里的燈籠,你不覺得奇怪么?!?/br> 蘇雋嘆口氣,想責怪魏寧和,又不知從何處下手,無奈地放棄了,“下次想做什么,與我說便是,你知道,我總會支持你?!?/br> 然后,蘇雋拿了一盞白色燈籠,正是魏寧和心心念念想仔細觀察的。 “唐家堡的燈籠,真名應該是,人皮燈籠。” 第57章 祈福燈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