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征河非常不爽。

    “哎，你們說，那城里雖然說天上有朝霞，但這明明就更像是落日時分的景色，為什么還要叫黎明之城？”厲深問。

    文愷吃得斯文，手里的烤兔還剩下不少。

    想了想，他大聲回答：“大概是一日之計在于晨，取個和晨間有關(guān)的名字，顯得更有希望吧？”

    “文愷說得對。”阮希顧不上說話，也沒功夫思考這些，只想認(rèn)認(rèn)真真吃東西。

    可惜厲深不放棄與未來大嫂聊天的機(jī)會，“阮希，你知道嗎？這里還有個傳聞，說看到極光會是很好的兆頭。”

    “極光？”阮希只在課本上見過這個詞語。

    “是?。〗衲炅⑶锏臅r候，我出任務(wù)來到過這里，然后……”厲深說著，突然想起來他的“好兆頭”意思是再回去之后就得到了衛(wèi)家宣布和阮家聯(lián)姻的“大喜事”。

    不過，他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說，不然他的腦袋會被陸征河用空勤灶上的菜刀砍下來。

    “真的？”

    阮希的好奇心從來都如蜂蜜罐那般滿滿當(dāng)當(dāng)，“然后什么？”

    “然后我中了彩票！”厲深硬著頭皮道。

    “……”

    錢有什么好的？

    阮希想了想，確實(shí)可能這對厲深這種游歷在外的人來說是好兆頭。

    吃完烤兔，欣賞完天空，輕松愉悅的氛圍正濃，厲深朝阮希說起了想要向他學(xué)習(xí)刀法的事情。

    “他沒告訴你？”厲深極少喊陸征河的名字，怕一開口說錯，干脆用“他”指代。

    “什么？”阮希茫然。

    “我其實(shí)見你第一面就想問了，你刀法怎么這么厲害？要是放到我們那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優(yōu)秀?？上]有聽說過江湖上有你的傳說……”厲深盯著阮希那把小雁翎刀的刀柄，偷看個不停。

    阮希了然，“在這世上的傳聞里，我就是個花瓶，對吧？”

    原來本人居然知道。

    厲深忽然覺得和大嫂聊天很辛苦，“也不是……”

    雖然還沒有親眼見過厲深那一把“幽靈弩”的威力，但是阮希根據(jù)那冷兵器凌厲的線條，能看出來它有多么具有殺傷力。

    人對于力量和狩獵的渴望是無比崇拜的。

    阮希下意識地舔舔嘴唇，問道：“你的箭那么厲害，還需要學(xué)刀嗎？”

    “需要。我近身rou搏比較菜，一個少……”厲深咬住舌尖，暗罵自己嘴笨，迅速改口，“一個陸征河，對，陸征河，能在近身搏斗的時候干掉兩個我?！?/br>
    力量懸殊這么大？

    阮希說：“你們不都是alpha嗎？”

    “是啊，但人與人之間永遠(yuǎn)都有后天努力彌補(bǔ)不了的差距。比如天賦和體質(zhì)。”厲深的語氣神神秘秘，“悄悄告訴你，他可是我見過最強(qiáng)的alpha?！?/br>
    “在你們那里？”阮希見厲深跟著自己的思路走了，趁勝追擊。

    “沒錯?！?/br>
    “他最強(qiáng)？那他的軍銜是不是比你們都高？”

    “啊，這個嘛……”

    厲深意識到陸征河從一開始就強(qiáng)調(diào)過的“我們現(xiàn)在是級別平等的戰(zhàn)友”，只能撓撓頭，有點(diǎn)兒不忍心，“也不見得！我們其實(shí)都一樣。”

    意識到編造身份的無法無天，厲深還給添了點(diǎn)兒什么來圓，“我的意思是說，除了常規(guī)訓(xùn)練之外，我們還會組織一些比較兇殘的比武活動，比如射擊、比如自由搏斗，從而選出一支隊伍里非常具有個人戰(zhàn)斗力的alpha。他總是勝出的那位戰(zhàn)士?！?/br>
    阮希嘀咕：“戰(zhàn)士？他可告訴我他是長官?！?/br>
    啊？

    怎么口供沒對上？

    “呃，差不多吧！我們保衛(wèi)隊管理比較松散，是長官也是戰(zhàn)士?！鄙僦髟趺床话瓷塘亢玫奶茁烦雠疲≡趺醋约壕捅┞渡矸?！

    厲深的內(nèi)心在咆哮。

    “看出來比較松散了。”

    阮希套了半天話，也沒套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問了。

    厲深：“……”

    完了，讓人誤認(rèn)為我們軍隊管理松散了，這要讓少主知道，我會不會被揍啊？

    沒再繼續(xù)這個無法聊下去的虛假話題，阮希側(cè)過身去。然后他抬手，動作干凈利落地將小雁翎刀抽出來。

    刀背在不算敞亮的天光下依舊散發(fā)著迷人的光澤，宛如鍍上數(shù)層薄薄的黃金。與此同時，加上在不遠(yuǎn)處圍觀聊天的陸征河，三個人都全神貫注地欣賞著。

    鮮少有人見過阮希練刀。

    “刀沒什么厲害的，”阮希不知道怎么教厲深，深感困惑，教學(xué)的動作顯得略微蠢笨，“就……”

    厲深看他這懵圈的樣子，笑了，“就瞎比劃？”

    阮?？傆X得自己出招的速度、姿勢，都像是天生就會，根本不需要太多思考，畢竟從小就天天都在學(xué)習(xí)。

    他想了想，抬頭，神情嚴(yán)謹(jǐn)，雙眼卻因?yàn)槁淙盏淖詈笠皇舛兊萌岷汀?/br>
    他說：“首先，你要有一個你非常想保護(hù)的人。想象那個人站在你的身后?！?/br>
    就像陸征河，在我的身后。

    -

    第二十三章

    陸征河發(fā)誓，這是他經(jīng)歷過最難熬的兩個小時。

    整整兩個小時，六十分鐘，他眼看著傳說中珍貴易碎的阮希出招、拆招，僅僅用一把不足手臂長的刀就將他精心培養(yǎng)多年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厲深使的也是一把刀，不過那把刀不厲害，是車上隨時放著防身用的軍刀。但是很明顯，厲深的落后不止是輸在武器上面。

    一手握小雁翎刀，阮希似乎就不再是那個阮希，而是戰(zhàn)場上的一名戰(zhàn)士，有被鋼鐵與血共同淬煉過的意志。

    陸征河欣賞強(qiáng)者，對阮希也一樣。

    他雖然驕傲、喜歡決策，但作為領(lǐng)袖，他十分善于發(fā)現(xiàn)他人的長處。這一次，他愈發(fā)覺得經(jīng)歷過上次戰(zhàn)斗之后的阮希，身上多了些不一樣的氣質(zhì)。

    那種氣質(zhì)是耐人尋味的、吸引人的。

    幾次戰(zhàn)局下來，厲深也沒看清楚阮希怎么出招的，只覺得他動作太快，不拖泥帶水，完全把自己當(dāng)成稻草人靶子一樣攻擊，卻又總能收穩(wěn)力道，在每次即將擊中要害時停下來。

    最后一局，厲深的刀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抵擋住了阮希的劈砍。

    居高臨下，阮希雙手緊握刀柄，手腕用力。接著，他放低重心，不動聲色地將全部力氣凌駕于小雁翎刀之上。

    “不……不行了，”厲深力氣是朝上使的，根本抵不住阮希的往下用力，“刀尖離我太近了……”

    “用你的武器把刀推開?！比钕５馈?/br>
    “不行……”厲深的視線匯聚到了刀尖。

    他眼神緊盯著大氣不敢喘的厲深，面無表情道：“很好。有去想象身后有人嗎？”

    “想了！”

    厲深這才感覺到阮希的冰涼。那是屬于戰(zhàn)斗的。

    阮希手上再一用力，而厲深半跪在地上，又被壓下一寸，悶哼了一聲。

    他突然勾起唇角，笑得像吃到糖的小孩子，好奇道：“你想的誰？”

    “是……”厲深抵抗的手腕微微發(fā)著抖，“是我們的城市?！?/br>
    “不錯?！?/br>
    不愧是要保護(hù)城市的人啊，時時刻刻都想著自己的居民與土地。

    想完，阮希收回手上力道，單臂抬起刀柄，鋒利的刀刃在空中翻飛出弧度。

    他在眨眼之間將刀收入刀鞘內(nèi)，朗聲道：“你贏了。如果我再往下劈砍，你的刀尖會傷到我。”

    “呼——”

    厲深這才松懈下所有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過屁股剛剛著地，他接收到了不遠(yuǎn)處越野車上陸征河投來的眼神。

    他迅速擦擦褲子上的灰，掙扎著爬起來，哪怕腿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說實(shí)話，如果再小看阮希一點(diǎn)，自己大意，剛剛差點(diǎn)兒就交代在這里了。

    還好沒受傷，不然文愷這個幸災(zāi)樂禍的人，回去一定會把他輸給少主配偶的消息傳遍全軍，可能還會添油加醋地說自己險些被砍成擺盤漂亮的三文魚刺身。

    哦，而且對方還是個omega。

    還有，北部聯(lián)盟軍隊的男兒怎么能因?yàn)閼?zhàn)敗而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應(yīng)該再次拿起刀，苦練好幾個月，再找阮希來一場不要命的對決。不過不要命的意思是，大嫂可以殺他，他不能殺大嫂。

    “阮希！”

    厲深叫住他撤去的腳步，“等我再練一段時間。下次再來試試？”

    “可以！希望到時候你能換一把和我一樣有分量的長刀?！比钕Ｋ斓卮饝?yīng)下來。

    一旁的文愷放下單倍望遠(yuǎn)鏡，結(jié)束觀測天象的工作。

    試探過厲深的底子，阮希開始默默觀察文愷。

    醫(yī)學(xué)、天象學(xué)、單兵突擊、軍車駕駛……他似乎什么都會。

    “天黑了，差不多都休息吧。下次地面裂變暫時還沒有預(yù)兆，我們可以放心地在這里住一晚。不過明天我叫大家的時候，就都要起來，”文愷說著，看了一眼落魄的厲深，“不能有起床氣哦?！?/br>
    厲深咬牙道：“只有懦夫才會有！”

    “也許吧，”文愷聳聳肩，習(xí)慣性地朝阮希鞠躬，又對著陸征河所在的方向鞠躬，“您也晚安。”

    陸征河點(diǎn)點(diǎn)頭，揮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晚安！”

    收起刀鞘，阮希小跑回了越野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