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口便帶了一絲哽咽：“奶奶吃了太多苦，卻還是不能得到應(yīng)該屬于她的自由……”

    要說太皇太后這一輩子，無愛無寵，她的夫君近乎從未正眼看她，她卻不得不在這深宮之中待了近六十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就連死后也要和她不愛且不愛她的人葬在一起，也難怪她臨終前還叮囑夏靈瞬要將她的簪子帶回家鄉(xiāng)，當(dāng)做她一樣安葬。

    朱厚照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擁著夏靈瞬，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想了半天，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只好撫了撫她的頭發(fā)。

    夏靈瞬擦了擦眼淚，看著手中的簪子，輕聲道：“我一點(diǎn)會親自送你回家的。”

    雖說夏靈瞬答應(yīng)親自送太皇太后的簪子回家，但如今事務(wù)諸多，夏靈瞬也沒有空閑再去思考這些事情，每日還是照常打起精神去做事，只是一言一行似乎也沒有往常那樣輕松了，只有偶爾看到家里幾個娃娃的時候才會露出笑容。

    朱厚照倒是察覺到她是因?yàn)樘侍蟮氖虑橐庾R到了什么，而且是與她那個時代緊密相關(guān)的，但朱厚照對她所在的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即使想要安慰夏靈瞬也無從下口。

    好在救星很快就到了，這個人正是夏靈瞬的小妹夏合兒，她在應(yīng)天求學(xué)已有五年，期間一直學(xué)習(xí)書法、繪畫，因著師從吳門山水一派，往來的都是有名的大師，本人又是極愛此道，小有天賦，因此倒是很受歡迎，得了個“夏小先生”的稱呼。

    因著從姐夫那里知道了父親夏儒身體不大好，夏合兒便啟程回順天，隨行的除了徐家的護(hù)衛(wèi)之外還有一人，自然就是與她交往頗為密切的仇英。

    聞弦歌而知雅意，夏靈瞬自然立刻明白了自家meimei的心思，原本一直壓在心頭的陰霾散了不少，開始張羅著招待meimei和未來妹夫。

    夏合兒這幾年如同抽了芽的樹苗一般，身量長高了不少，江南氣候遠(yuǎn)比北方濕潤，將她養(yǎng)得豐潤頎長，加上她常年浸潤在書香之中，一舉一動猶如大家閨秀一般，文雅端莊，倒是有幾分大家的氣度了。

    “草民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安康。”

    “jiejie！”

    夏靈瞬招呼著她和皮膚稍顯黝黑的少年坐下，先是上下打量自家meimei一番，道：“你這幾年果然成長了不少，比以前更加穩(wěn)重了。先前圓姐兒回順天來領(lǐng)職還和我說過，你如今在書畫一道上長進(jìn)極大，總算不負(fù)你在應(yīng)天求學(xué)的這五年?！?/br>
    夏合兒眉眼彎彎，道：“能得jiejie夸獎就好?！?/br>
    夏靈瞬莞爾，這才看向一旁比夏合兒稍長幾歲的少年，道：“你便是仇英吧？我先前見合姐兒在信中提及你，說你在所繪的仕女畫頗為出彩，還會漆工，與沈先生他們是忘年交呢?！?/br>
    仇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含蓄地笑道：“算不上出彩，我也學(xué)了不過三四年而已，至于漆工，也是為了吃飯謀生罷了?！彼f著說著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將身上的小包袱取下，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巧的妝匣，道：“這是我給娘娘的禮物，是我自己做的，因著時間不夠，所以只做了個小的，等下次來得急，我可以給娘娘做個剔彩雕漆頂豎柜?！?/br>
    夏靈瞬看他實(shí)在是憨態(tài)可掬，倒是有點(diǎn)天真純潔的樣子，見他說起漆工和繪畫的時候亮晶晶的眼神，想必是極為喜愛，不由在心底感慨，只有這樣一門心思喜愛一種事務(wù)的人才能在某個領(lǐng)域做出巨大的貢獻(xiàn)吧，不過若是這樣的話，夏靈瞬又忍不住有些擔(dān)憂自家meimei未來的幸?！?/br>
    然而看到夏合兒也開始和仇英討論書畫，夏靈瞬的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兩個人能夠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志向等等，這樣才更容易走得長遠(yuǎn)一些。

    因著之前夏靈瞬特意上書，要求將男女成婚年齡上調(diào)至男子二十、女子十八，因此，雖然夏合兒和仇英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也要暫時等上一等，只是讓夏合兒先帶著仇英在夏家暫時住下，讓家里人都熟悉一下這位未來女婿，等到半年之后先將婚事訂下。

    恰好仇英擅長書畫、小有名氣，夏靈瞬便請他和夏合兒一起去順天的女子書院參觀瀏覽，順便給一些喜愛書畫的姑娘們講講課。

    桃子看著夏合兒侃侃而談的樣子，忍不住晃了晃夏靈瞬的手，道：“mama，小姨好厲害啊……”

    如今桃子雖然在文華殿和菜菜一起讀書，但每個月還是會來女子書院聽五六日的課，也正因如此，又吸引了不少姑娘來書院讀書，只為了看看皇后的女兒萬泉公主究竟長什么樣子。來了之后一看，小公主玉雪可愛，雖然身為天皇貴胄，但在讀書上卻更加用心，年紀(jì)雖小，但閱書眾多，與比她年紀(jì)大的姑娘們一起讀書也沒什么問題，甚至思路獨(dú)特，更讓不少姑娘紛紛向這位小公主學(xué)習(xí)起來。

    因此民間都流傳起了教養(yǎng)女兒、學(xué)習(xí)萬泉公主的風(fēng)尚，原本桎梏女子們的枷鎖愈發(fā)松動。

    夏靈瞬莞爾，摸摸她的頭，道：“怎么，桃子將來也想成為小姨那樣的人？”

    桃子想了想，搖搖頭：“我也沒有想好，現(xiàn)在我跟著哥哥的先生讀書，感覺這些都是我沒有學(xué)過的，很有意思……如果一定要說，我將來想成為和哥哥一樣的人?！?/br>
    夏靈瞬眨眨眼，心中一顫，隨后半彎下腰，注視著自家女兒的眼睛，道：“真的嗎？桃子想做哥哥那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