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靈臺境二妖論天數(shù)世間劫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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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臺境里,越鳥靠在廊間小憩,不遠(yuǎn)處的町中,梼杌正在小幾前抄經(jīng)。這是梼杌和越鳥的約定,梼杌十日一休,其余時間便要讀書念經(jīng),學(xué)理習(xí)道。 “師父……你是說……今日那老道士出宮不在?”梼杌不敢停筆,只能嘴上試探。 “是,帝君往五臺山去了?!痹进B心不在焉地答道。 “師父……那……不如您今日便大發(fā)慈悲,讓徒兒歇了吧?” 梼杌一聽說青華不在,心癢難忍,撂下筆墨便趴在了越鳥的膝前——以往即便她能離開靈臺境也總有青華那狗賊處處看管,今日那老東西不在,可不正是她逍遙快活的時候? 十六年了,梼杌如今已經(jīng)長成大姑娘了,她長出了一張如蜜桃一般的漂亮臉蛋,雙眼炯炯有神,小嘴如同櫻桃。越鳥看著眼巴巴地望著她的梼杌,忍不住伸出手輕撫那一頭青絲——當(dāng)年她就是這樣伏在觀音大士身前聽經(jīng)的,無論佛母如何斥責(zé),大士卻始終都護(hù)著她,縱著她。 “別以為為師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妙嚴(yán)宮里如今沒了主神,你若是這樣出去,別的不說,為師沒有半點(diǎn)法術(shù),要是叫那九靈元圣或者元圣星察覺你的行蹤,只怕你嚇也嚇?biāo)懒恕!?/br> 從前的梼杌造化齊天,就連青華都只能險勝于它,可是當(dāng)年在靈山,梼杌的所有法術(shù)和修為都被佛祖化解了。如今一個沒有法術(shù)的梼杌,加上一個沒有了修為的越鳥,負(fù)負(fù)得負(fù),梼杌再也沒有了當(dāng)年的氣勢和氣焰,莫說是在天庭,即便是在妙嚴(yán)宮,她都得夾著尾巴做人。 妖了解妖,妖認(rèn)得妖,梼杌認(rèn)得九靈元圣,也認(rèn)得元圣星,若她還在盛年,這些許妖精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可如今她事事凋零,這九頭獅子金睛黑豹,隨時都能要了她的命去,叫她如何不能不小心提防? 梼杌算盤落空,隨即便乖乖地回到了書桌前抄經(jīng),一邊抄一邊念: “……積陽為神,積陰為形。陰陽兩半,合成其身。猶如日月麗于虛空,晝夜不息,各行其分。憂悲喜怒遞相攻奪,生老病死因之而有。夫前識者,道之子,形化者,道之母。既知其子,須識其母。母者,太上之分身也;子者,本心中之一也。二者合同,胎養(yǎng)形魂。人能識之。可以長存……” “……故善精思者,內(nèi)視不瞬,內(nèi)聽不昧。”越鳥半閉著眼,與梼杌一通誦讀到。 “這經(jīng)文你寫了許多遍,你知道它是誰編的嗎?”越鳥問梼杌。 “這……我不知道……”梼杌嘟囔道。 這是《太乙元真保命長生經(jīng)》,因名里有“保命長生”四個字,梼杌一向十分喜歡——天地之大,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她就盼著能留得性命,因此對此經(jīng)格外喜愛。 “這是青華帝君親手編寫的?!痹进B笑道。 “什么?!”梼杌渾身一激靈,將小幾上的筆墨紙硯一律推翻在地——虧得她如此喜歡此經(jīng),這居然是青華這個狗東西寫的,那她這些年的訟念和抄寫,豈不都是給青華臉了? “你向來喜歡此經(jīng),今日為師命你抄經(jīng),也是你自己選了此經(jīng),怎得此刻卻如此嫌棄?”越鳥挑眉問到。 “這……這……從前我不知道這經(jīng)文是誰寫的,因此才……才受了蠱惑!青華狗賊乃我宿敵,我怎么能為他謄寫經(jīng)文?”梼杌耿著脖子對越鳥叫罵道。 “經(jīng)文是你挑的,既然挑了,就無論如何都得抄完,抄到’藏之金柜,秘之玉函,晝夜齊誦,勿常示人。唯仙門師,當(dāng)依此教’為止?!?/br> 梼杌漸漸大了,靈臺境里除了她就只有越鳥,她喜歡越鳥,也心甘情愿地拜了越鳥為師。十六年了,別的不說,越鳥的本事梼杌清楚得很——越鳥對佛經(jīng)典籍十分熟悉,倒背如流,能說能解。在這件事情上哪里有她偷懶?;挠嗟兀咳欢闹胁环?,雖然是重新坐在了幾前,口中卻不禁出言相激。 “師父未必就是毫無私心,徒兒再傻也看的出來,師父是喜歡那青華帝君吧!” 越鳥的靈臺境中有一間書房,里面是越鳥叁千年的宿命和糾葛,為了導(dǎo)梼杌向善,越鳥將她的生命毫無保留的展示給了梼杌——無論是千機(jī)變,還是千世情,梼杌只要想,就可以一覽無余地通過越鳥的記憶去認(rèn)識這個世界,認(rèn)識命運(yùn)這個天地間最強(qiáng)大的力量,認(rèn)識無處不在卻又毫無痕跡的天數(shù)。 可梼杌不是越鳥,也不像越鳥,她在順著自己的生長軌跡成長。如今梼杌碧玉年華,本就到了懵懂識情的歲數(shù),越鳥叫她多看多學(xué),為得是讓她能夠有機(jī)會認(rèn)識這個世界。 越鳥叁千多年的記憶浩如煙海,其中有一些梼杌不喜歡,有一些她很喜歡,更有一些讓她很感興趣…… “師父無需抵賴,徒兒看的清楚,師父早就對那青華老賊芳心暗許……可徒兒就是不明白!師父如此出身,便是什么神仙都嫁得,為何偏要傾心于青華?這老賊盡誅百妖,于你我有血海深仇,更有甚者,他非但是毀了師父的仙籍,更是折磨了師父七生七世,師父豈能忍氣吞聲?” 越鳥笑著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如今心思也多了起來,為師讓你參悟天機(jī),你倒好,不琢磨輪回造化,一心撲在這些兒女情長上。所謂千世情劫,世世皆苦,沒有一世是能善始善終的。為師為求正道,甘愿歷劫,又怎么會悲嘆情劫之苦呢?” 梼杌小嘴撅地高高的,越鳥這根本就是避重就輕,她明明就是喜歡青華那個老東西。 “師父如今和那些個神仙待的久了,也學(xué)會他們的那一套虛偽嘴臉了!師父明明就是喜歡那個臭道士,既然師父知道情苦,干嘛還喜歡他?” 越鳥笑了,叁年前她與太上老君曾有一席之談,在那個波瀾不驚的下午,青華在棋盤上勝了元始天尊,而越鳥則看到了宿命留給她的最后一幕。 越鳥是佛母感天而孕所生的,她來世間一遭不是為了觀鳥賞魚,不是為了坐看潮起潮落,更不是為了積德行善以圖輪回,命運(yùn)讓她肩負(fù)重任,無論她能不能按照天數(shù)的安排成為青華的妻子,她都必須承擔(dān)起那份屬于她的責(zé)任。 萬年前的那場仙妖大戰(zhàn)為世間埋下了深重的禍根,梼杌的誕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而已,百妖隕落,怨氣不散,生出梼杌。然而五族怨懟,凡人墮落,這一切都遠(yuǎn)比一個造化無窮的巨妖厲害得多。 上蒼并非無情,知道青華獨(dú)力難支,因此才為他賜下姻緣。如果當(dāng)年青華沒有盜弱水,斬情絲,越鳥的宿命就是以情為系,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青華一起彌合妖仙之間那道深邃而不愈的鴻溝。她還應(yīng)該為青華誕下子嗣,那個佛道雙修的孩子,可以聯(lián)合仙佛兩道,為叁界帶來永遠(yuǎn)的和平。 越鳥的宿命是被青華改變的——他為救蒼生斬斷了自己的姻緣,一步走錯步步走錯,世間最重要的一對姻緣就這樣走散了。只可惜散的是緣分,而不是職責(zé)。 太上老君說,滿天仙佛,生而有責(zé),更是為責(zé)而生,越鳥這才大徹大悟——即便她失去了仙籍,即便她不能再與青華重修舊緣,她還是依舊得擔(dān)起命數(shù)賦予她的責(zé)任。否則等她灰飛煙滅,這一切的重?fù)?dān)就會重新壓在青華身上。 她舍不得。 事到如今,越鳥要么度化梼杌,為天地除此浩劫,要么……她寧愿帶著梼杌一同赴死,也絕不能讓青華從此一肩擔(dān)起叁界的生死劫。 他是那樣的孤獨(dú)和悲傷,越鳥如何忍心讓他再犧牲哪怕一寸? “即便眼前是躲不開的宿命悲生,也總有人會心甘情愿地踏進(jìn)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道理的。可……為師只是希望……希望你永遠(yuǎn)都不會明白……” 越鳥走到梼杌身后,伸出手輕撫梼杌的發(fā)梢——這樣可愛可憐的一個女子,只可惜天地之間除了她再也無人知曉了。 “師父……” 越鳥的表情很古怪,梼杌能分辨出其中的悲傷和無奈,她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惹得越鳥傷心了。 “師父,您別傷心,徒兒胡說的,徒兒這就抄經(jīng),這就抄……您別難過了……” 梼杌將筆墨紙硯重新拾了起來,那青華老賊,她與他大可來日算賬,若是讓越鳥傷心,那可實(shí)在是大大的不值得。 “他回來了,為師這便出去,明日照常,你便可出去了,你高興嗎?” 越鳥與梼杌四目相對,前者眼中有揮之不去的憂愁,而后者卻是滿臉的欣喜。 ———————— 首發(fā):sаńj(luò)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