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雪山頂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從他便門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開他脊背，跨上靈山。欲傷他命，當(dāng)被諸佛勸解，傷孔雀如傷我母，故此留他在靈山會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br>
    ——《西游記》

    “越兒，你這是何苦?”

    青華帝君已是強(qiáng)弩之末，他靠在越鳥身上，身上痛不可當(dāng)，眼里卻只有那一片青翠，伸出手輕輕扶摸著越鳥的羽毛。

    “帝君休驚，我想得一法，可救你我二人！帝君知道佛母與佛祖典故嗎？”越鳥急中生智——他二人可以效法當(dāng)年的佛母！她駝不動這金身的神仙，但是只要她將帝君吞進(jìn)腹中，她就可以飛出這萬尸窟。

    青華強(qiáng)打精神，想起那如來佛破脊而出的典故，這才明白越鳥言下之意，連連搖頭。

    “萬萬不可！此法太過兇險?！?/br>
    “眼下只有這一個法子，若是帝君不肯，再有一個時辰，這污血就會將帝君銷蝕殆盡。那時我就引劍自絕！我欠這扶南一命，便讓他拿了我去！”越鳥著急，看青華不肯，竟是以死相逼。

    青華聞得此言，渾身打了個寒顫，這才猛然想起來——他這一身，還要留得性命為越鳥擋去天災(zāi)。若是他這死在這里，越鳥即便是保得今日，只怕也無有來日。

    “好，殿下吩咐吧?！?/br>
    “帝君失了法術(shù)，怕是喚不出太一劍了，便拿我這扶南陰陽劍去?！痹进B說著喚出扶南陰陽劍。

    “我即刻將帝君吸入腹中，然后飛出此洞。到時候帝君便如當(dāng)年佛祖一樣，破我脊，從背后而出，如此便不會污了帝君金身?！?/br>
    “你這明明是避重就輕！這破脊傷身，當(dāng)年佛母如何？你莫要瞞我！”青華急急問道。

    “我母即便是當(dāng)年有損，如今也早就恢復(fù)如初了。便是帝君，也未必就斗得過她！”越鳥口出激將，雖然是對青華帝君有些不敬，但也不算狂言。

    “佛母當(dāng)年多久復(fù)原？”豈料青華不上當(dāng)，只管細(xì)問。

    “哎呀！你真是啰嗦！當(dāng)時我又沒出生，我怎么知道！可這rou身而已，如何就不能恢復(fù)了！”

    青華看越鳥著急，心里細(xì)細(xì)回想——那日他見了佛母，佛母的確是沒有半點(diǎn)不濟(jì)，除了背上一道淺痕，也沒見失了什么修為。只要他手上小心，越鳥總不至于重傷。若真是落得些傷損，這九重天多得是仙丹仙方，只要他拉下臉來去討，誰敢不給？如此想來，心鼓稍歇。

    “好，我照做便是?！?/br>
    越鳥見青華松口，生怕他反悔，連忙張開雀喙，將帝君吸入腹中。

    青華入了越鳥腹中，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傷了她，豈料越鳥竟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倆此時情景，殿下竟然還笑得出來？”

    “小王眼看著是要加官進(jìn)爵了，如何不樂？等帝君破脊而出，你我就是母子了。到時候還請帝君去求求玉帝，比照我母，將小王封個東極帝之母。甚好，甚好！”

    越鳥越想越好笑，他倆鴛鴦沒做成，倒是要先做母子了。

    “你竟還能說笑！我真是佩服你！”青華嘴上佯怒，心里卻明白——越鳥分明是要逗他，好讓他不要費(fèi)心傷神。可是他心里緊張害怕，哪里是一兩句俏皮話就能化解的？

    越鳥隨即飛出樹洞，凌空觀望，看那地仙早就沒了氣息，地仙宮里的一眾道士童兒也已經(jīng)跑光了，這才落地。

    “帝君，那地仙已經(jīng)自絕了。此處無礙，帝君可以出來了?！?/br>
    可青華此刻心中忐忑無比，越想越覺得兇險，肚里生出萬分的躊躇來，既不敢揮劍破脊，又想不出其他法子來。

    “我知道帝君心里忐忑，這樣吧！帝君記著，若我真的重傷，帝君只需呼叫觀世音大士佛號。大士對小王十分呵護(hù)，帝君呼叫，大士必來相救?！痹进B看青華遲遲不動身，知道他心里擔(dān)憂，隨即安慰道。

    “好！越兒，我這便出來?！鼻嗳A嘴上答應(yīng)，握著劍的雙手卻禁不住微微發(fā)顫。他屏氣凝神，找準(zhǔn)了切口，咬緊牙關(guān)，一鼓作氣，飛身而出。

    越鳥破了真身，趴在地上，覺得背上只是微濕，想必是流血不多，心中圖生僥幸。豈料她剛松了一口氣，卻頓覺一陣錐心之痛，直痛的她眼前發(fā)黑，渾身動彈不得！

    越鳥心中一涼，大嘆不好——原來她從胸到腰，十七塊椎骨碎的碎，斷的斷，此刻已經(jīng)是連半口氣都提不上來了。

    青華飛身出來，被此間妖氣撲了個正著，腳下直踉蹌，丟下雙劍就連忙去看越鳥。

    “越兒！你怎么樣？”

    越鳥面如白紙，背上傷口泊泊滲血，看青華無礙，提著的一口氣松了半口，兩眼一翻就昏死了過去。

    青華強(qiáng)打精神，即刻施術(shù)驅(qū)使血?dú)?，想將四散的血液重新攏回越鳥脊中?？蔁o論他如何驅(qū)使，那血仍舊是攏了又散，散了又?jǐn)n，好生古怪！

    青華心生疑惑，看破皮rou，這才發(fā)現(xiàn)越鳥已經(jīng)是脊柱盡碎。他握了越鳥的手，而那手竟是冰涼如雪，越鳥恐怕已經(jīng)是命懸一線了。

    青華心中痛不可當(dāng)，一時間頭重腳輕，渾身冰涼，口中腥甜一片，幾欲落淚。想起方才越鳥叮囑，強(qiáng)作精神，正了身子，跪在地上，口中急念觀世音佛號。

    片刻間只見南邊一朵祥云佛駕，直沖二人而來。等觀世音到了面前，青華急急說清了緣由，便是半分的威儀身份都顧不上，直求觀世音救命。

    觀世音聞言頷首，從袖中掏出一張佛偈，隨即念動真言——只見那佛偈金絹紅字，寶光熠熠，初時如符咒大小，落到了越鳥背上，成了錦被大小。不染纖塵，不沾滴血，將越鳥護(hù)了個嚴(yán)實(shí)。

    “大帝休驚，貧僧這就送二仙回宮?！?/br>
    觀世音說罷，將手中蓮花化作了一副祥云仙駕，托著青華與越鳥徐徐升起，直奔九重天。又傳音入密，請金雕前往妙嚴(yán)宮。隨即閉眼合掌，若有所思——這萬尸洞實(shí)在是太過妖邪，這妖氣需要破除，更重要的是這萬數(shù)的母子尸的怨氣，還得有得道高人千年鎮(zhèn)壓度化，方可消散。

    這觀世音果然有些本事，那蓮花將越鳥一路護(hù)送，送入了東極殿這才消散。青華連忙遣人向叁清求救，又急匆匆去看護(hù)越鳥，可他心如刀絞，手足無措，不敢揭下那佛偈——越鳥血?dú)馑纳ⅲ珣{那佛偈護(hù)著，這才保住了最后一口氣，若是貿(mào)然揭下，恐怕她即刻就要血盡而亡。只能恨自己實(shí)在是太大意了，彼時佛母萬年的道行，而如來才得金身。可他倆偏偏反了過來，青華得道萬年，越鳥只有叁千年的修為，越鳥被他破脊而出，哪能得活？

    越鳥得了佛偈護(hù)身，略微轉(zhuǎn)醒，見帝君正在身前，不顧一手的血污，連忙拉了他的手說話。

    “青玄……我……我活不成了……你快…快把我抱到院子里……我死后…會化成一株草……還可以…陪著你……”

    越鳥生死一線，氣若游絲，眼淚落入枕間，暈濕了一片素錦。青華聞言慟哭，只嘆上蒼無情——他二人今日才通了心意，偏是這般，他們片刻貪歡，任那云駕隨風(fēng)亂飄，這才飄到了那萬壽山。若非如此，越鳥哪能遭此大難？想不到這世世不得善終之言竟是如此狠毒！無論是在凡間，還是在天上，只要他與越鳥相愛，就是逆天而行。天就要他二人非死即傷，不得兩存。

    “越兒，你別怕，無論生死，我都陪著你?！?/br>
    眼看著越鳥氣息漸微，青華好想抱抱她，可是她脊椎盡斷，此刻恐怕是連他一抱都經(jīng)不起了。

    青華跌落在地，將越鳥冰涼的手握在掌心，輕吻在她額上，雙眼淚流不止。他夫妻剛重聚，就又要離散，上天竟如此殘忍，要他二人即便是生離死別，都不能相依相偎。

    “帝君！藥！藥來了！”九靈不顧禮數(shù)，匆忙沖進(jìn)殿中。

    原來叁清聽得妙嚴(yán)宮大難，紛紛賜藥。尤其是太上老君，他那九轉(zhuǎn)還魂丹有起死回生之力，平日里可不是能送能請的東西。但是老君明白內(nèi)情，心有思量——若是這明王再一次魂斷九重天，別的不說，只怕五族要起兵造反。自己哪里還敢舍不得這一丹？便是硬著頭皮，擔(dān)些干系，也一定要救明王一救！

    青華連忙將那金丹喂進(jìn)了越鳥的口中，可是越鳥氣若游絲，眼看著已經(jīng)是不能吞咽了。青華搭過嘴去，給她渡了一口氣，這才將那金丹喂了進(jìn)去。

    九靈見此，羞得滿臉通紅，只想避嫌。但是明王命在旦夕，哪還能計較這些？剛才那祥云跑的快，眾人只見庭中一閃，未得看仔細(xì)。此刻九靈眼看帝君和明王一身的血污，心里大驚，害怕的都不敢問帝君發(fā)生了什么事。

    “帝君！這還有靈寶天尊的紫煙玉輝液，元始天尊的上合虛皇丸，都能救命！”

    “這……就沒有可以生骨的嗎？”

    青華此問實(shí)在無稽——這叁清肯管生死就算是不錯了，哪會有能讓rou體生骨的東西呢？

    “帝君……”

    越鳥服了那九轉(zhuǎn)還魂丹，一口氣被生生的吊住了，可她渾身劇痛散力，眼中模糊不見，腦袋陣陣發(fā)暈，此刻并非轉(zhuǎn)醒，只是喃喃而已。

    “越兒，你別怕，這九轉(zhuǎn)還魂丹，就是死了叁年照樣救得，你不會有事的。我這去靈山，去找觀世音，我讓她來救你，你別怕！”

    青華嘴上雖是如此說，心中卻生疑——這個觀世音，把他們兀自送回妙嚴(yán)宮，卻不曾施救越鳥，到底是什么意思？

    “……疼……”越鳥在劇痛中昏過去又醒過來，沒有片刻的清醒。

    “你快去找白澤！越兒說過，那白澤有些百獸身上的靈物，看有什么能鎮(zhèn)痛生骨的沒有，快去快去！”青華握著越鳥的手不舍得放開，更不舍得離她半步，便是連少看她一眼都舍不得。

    九靈得令，轉(zhuǎn)頭就跑，不想竟是一頭撞在了一堵墻上。

    只見他抬頭一看，發(fā)出一聲驚叫：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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