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這條巷子當年也曾走過,走到最前面繞過兩條彎就會到河邊,曾經(jīng)河邊的成衣鋪現(xiàn)在改了,多了幾間茶樓。 河旁的夯土路也鋪上了青石板,十年時間,變化太多了。 人少的話,若是身后跟了尾巴,也更能看出來。 如此走了半盞茶時間,并沒有異樣。 河旁的小道上,有幾個鄉(xiāng)民正在賣山果,趙寶瑟看到的卻是前面一個小攤子,那個攤主正吧剛剛拔絲的糖條揉起來,從一頭抻拉條頭,用力拉出,這是酥糖制作的最后一步,做好的糖條截好用油紙一包,就可以一包一包的賣。 趙寶瑟一口一口咽口水。 她最愛的便是這個,但自從離開媵城后,后來再也沒吃過比老花做的更好吃的酥糖了。 她剛剛到浣花谷沒多久,就請師姐去媵城找過老花,老花在那里呆了三年,她將自己攢的各種各樣的東西都請師姐帶過去。 老花統(tǒng)統(tǒng)收下,然后就會請師姐帶回一大包新鮮做好的花生酥糖。 甜得她牙壞了,還好后來換牙了。 但三年后,她出孝期的時候,老花也不見了。帶著他撿來的那個孩子一起走了。 有人說他們?nèi)ネ盾娏?,有人說回老家了,但后來趙寶瑟下山歷練,也再也沒見過。 趙寶瑟又看了一眼那小攤子,冒著淡淡的香氣。還是忍了下去。 如今這時候,她現(xiàn)在這張臉已經(jīng)容易讓熟人聯(lián)系,更不想再讓曾經(jīng)的愛好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任何可能之下。這一次到空桑山,她的飲食習慣也刻意調(diào)整的和曾經(jīng)的小山君大相迥異。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新做出的花生酥很香,價格也很便宜,糖的味道在空氣中涌動。趙寶瑟忍不住用余光看了一眼,移開目光,然后和黎清瑤一起徑直上了最前面的茶樓。 茶樓熱鬧,說書先生才是焦點,一茶一坐,而且有單獨雅間。況且這里的茶粗陋,尋常的修行者并不能看上,所以大多都是尋常普通人。 不比酒館,容易遇上喝酒多了發(fā)瘋的人。 也不像其他熱鬧的地方,人多眼雜。 是最合適的地方。 兩人上了茶樓二樓,果然有雅間。 那小二看著她們格外殷勤。 雅間的位置也很好,外面臨街,里面正好可以看到說書先生的位置,但從外面看過來,朦朦朧朧卻是什么也看不真切。 小二道:“兩位姑娘運氣好,剛剛好這雅間的客人退了,這才空了,否則如今這時候哪里還有空位?!?/br> 黎清瑤早就在買買中折騰了得沒力氣了,立馬找了舒服的藤椅躺下,又喝了半碗茶,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你那寶貝看出是什么沒有?” 趙寶瑟左右看了看,立刻閉門,搖頭道:“我修為不夠,還打不開?!?/br> “哼,我非要看看是什么個寶貝值得下這樣大力氣的毒,看給我臉腫的。屁~股也腫了,你看我這手?!彼斐鍪畟€指頭給趙寶瑟看,“小絮兒,你看我這樣幫你,往后試藥的時候你可不許再叫苦。” 趙寶瑟將更漏從乾坤袋中取出,調(diào)整好時間,等待下一次給黎清瑤祛毒的時間??此謴颓闆r,今晚之后會好上大半。 樓下的說書先生中氣十足,是開山節(jié)專門請來的,醒木拍的砰一聲,茶館靜了稍許,他開始繼續(xù)講書,他的故事又短又新鮮,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 故事說得頗有幾分意思。 先一個講的是一個青樓姑娘一心求道,什么人都不接待,若是遇上修行者甚至免費。但煙花之地,這樣的人很少。被一個半路出家的修士看上帶走了,但修士修行日久,情~欲淡薄,只一心想要渡女子向道。男女之事也是數(shù)日一次。這女子本聽說修士身體素質(zhì)強悍,其他方面也是大不相同,如此幾次大失所望,遂生了別的心思,看上了上山砍柴的樵夫。 那樵夫年輕威猛,體力極好,這女子嘗過魚~水之歡,便常常外出,每每回來,身上總是帶著露水草屑。 那修士并不知情,反而覺得輕松,問女子。女子就說,山澗晨露有助于修行。修士見她如此真生了修行心思,很是高興。 又過了幾日,那修士閉關(guān)出來,見女子不見四處尋找,后來卻在山澗找到,那女子赤~條露身,正在一溪流湖水沐浴,修士一時興起,也要下水。 女子大驚,面色慘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我已決心向道,斷不肯再行風月之事?!?/br> 修士央求:“只要這次。” 女子堅辭不肯。 那修士見水下冒著氣泡,只道:“你嘴上說不肯,身體卻是很誠實的?!?/br> 當即脫衣下水,誰知卻一腳踩出個人來。 他問:“你是何人?!?/br> 那人五大三粗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是來修行的?!?/br> 修士再走,又踩到個人,那人同樣五大三粗:“我也是來修行的?!?/br> 兩人站起來,修士見了兩人形容頓時神色一變,轉(zhuǎn)頭看那女子:“原來你當日找我,真的是為了修行?!?/br> 故事講完,下面的茶客皆哈哈大笑。黎清瑤聽得糊里糊涂,轉(zhuǎn)頭看趙寶瑟,見她聽得津津有味,道:“這什么和什么,怎么找他就真的是為了修行?!?/br> 趙寶瑟詭秘一笑:“小孩子不懂?!?/br> 黎清瑤哼:“你比我還小。未必你懂?” 趙寶瑟咳嗽一聲:“沒吃過豬rou,還沒見過豬跑?!焙姥哉f完,她忽然想到曾經(jīng)某個畫面,頓時面色微微一紅。 黎清瑤奇道:“說你懂。你怎么臉這么紅。” 趙寶瑟道:“……開始講新故事了?!?/br> 說書先生又開始說第二個故事。 這個故事便普通多了。說的是一個名喚巧娘的女子,因生得美貌,原本嫁作人~妻,被一富戶看上,趁著她外出偷搶了來,養(yǎng)在外宅,恣意寵愛。開始這巧娘抗拒不從,但這富戶生得威猛英俊,又對她極好,漸漸巧娘也就從了。某日,巧娘聽見外面有自己丈夫的聲音,原來是丈夫輾轉(zhuǎn)找到了這里,她那時在房里,只要一應聲,就可以離開。但因為和富戶的相處,讓她喜歡上了這個富戶。不但沒有應聲,還偷偷躲進去床底。 她的丈夫一無所獲,從此再也沒有來過。巧娘繼續(xù)過著原來的生活,富裕安逸只是沒有自由,富戶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不要看宅子里面最后一個房間。 這富戶夜夜貪歡,常常在她昏昏沉沉之際求愛。巧娘常常睡夢中被迷糊醒來,卻又睜不開眼睛。 這巧娘開始聽話不亂走,但后來漸生好奇,便偷偷去看了。 卻不想這房間里卻是一個巨大的暗框,后面是茶座一樣的觀賞臺,日常宅院的云雨都被人看了個干凈。巧娘大駭,更想自己昔日晚上到底是誰,想要離開,卻被富戶捉住,捆在房中,從此禁錮。 這富戶有兩個打手,巧娘跑不掉,便開始勾引其中一個,想要借住他離開。結(jié)果沒想到這個打手卻是個壞心思的,明面上答應了巧娘,占盡便宜后將她賣到了妓~館。巧娘從此流落妓~館,沒兩年便死了。 這個故事一說,茶客們都開始唏噓。不過大部分都在說這巧娘不該去看那宅子,不然既得風流又得安生。說到底還是不安分。也有一部分人說,女人就喜歡被強迫被選擇,然后拿自己某段風流韻事舉例。 黎清瑤聽得微微蹙眉。 “這巧娘真蠢,她丈夫來了也不應聲,還真以為那富戶喜歡她。” 趙寶瑟道:“也怨不得她。猝然被抓,然后被一個人這樣費心思養(yǎng)著,難保不會動心。那富戶表面看起來的確喜歡她?!?/br> 黎清瑤道:“這倒是?!彼匀幌肫鹆四侨諑еw寶瑟離開時候看到的場景,遲疑了一下,“其實小絮兒,我一直覺得上次留下你的那個人看起來也挺喜歡你的?!?/br> 趙寶瑟回答道:“我還是要走的?!?/br> 黎清瑤懂:“就是,要是有哪個男人打著這樣喜歡我的名義這么對我,我也要跑,我都是大人了,關(guān)起來算什么?我又不是他女兒。當然,我覺得就算我是他女兒也不行?!?/br> 趙寶瑟被她的話逗笑了。 黎清瑤道:“難怪我阿娘老說男人都這么自大。無論老的還是小的。真的喜歡一個人,關(guān)心一個人,不是應該先關(guān)注她喜歡什么嗎?用她喜歡的方式喜歡她,她自然也會喜歡他啊?!?/br> 她轉(zhuǎn)頭給趙寶瑟打氣:“小絮兒,等我好了,我給你配置兩顆固靈丹。若有人這樣對你,便讓他知道你的劍是什么打的?!?/br> 她很夠義氣補充道:“當然,還有我饑渴難耐的大刀?!?/br> 趙寶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準備一下扎針了?!?/br> 黎清瑤嗚嗚一聲,蔫了下去。 一番艱難的折騰,地上落了幾顆凝固成珠的黑血。趙寶瑟擦了擦頭上的汗,略定定神,用軟布包了。 黎清瑤有氣無力躺在原地,那模樣就像被幾十匹馬踩過一樣。 “我好餓?!?/br> 正說著,門口有人敲門。 趙寶瑟收好東西。是小二來送東西。 來的正是時候。 小二笑得像一朵花:“今日茶館免費點心?!?/br> 他的托盤放著時令水果,還有新鮮出爐的花生酥和其他炒貨。 趙寶瑟道謝接過來。 門關(guān)上了。 小二滿臉的笑變成如釋重負。 他走過拐角,一顆金豆子落在盤子上。小二一把抓~住,仰頭對那個看起來風塵仆仆卻依舊挺拔的男人道謝:“多謝客官?!?/br> 眼前的男人帶著一個酬神面具,心事重重的樣子,穿得是極為低調(diào)的玄色長衫,發(fā)髻只用一根發(fā)簪綰住,兩縷長發(fā)順著修長的面容垂下來。但是只是站在那里,便讓他生出難以遏制的臣服感。 但這個人顯然沒有什么惡意。不但留下一筆讓掌柜瞠目的錢,讓他給每個茶座都送上了免費茶點。而且還要每次那位姑娘來都如此。 小二想起剛剛那雅間里面的兩位姑娘,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位。 是那位苗條婀娜一些的,還是屁~股大一些的。 他不敢問。 反正這些錢就是她們倆輪流來都夠了。 一直到這人轉(zhuǎn)身走了。里面的姑娘也休息夠了起身出來。 小二捏著金珠子喜滋滋松了她們回去復命。 掌柜和他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兩位姑娘都帶著面具,這下走了,該怎么認人。 ~* 封回從趙寶瑟進入春山鎮(zhèn)那一刻就發(fā)現(xiàn)她了。 他在人群中緩緩逼近她,他有一萬種方式帶走她,讓她從此再也生不出逃跑的念頭,他可以洗掉她的記憶,讓她再也不能陷入到任何危險之中,他還可以把她旁邊這個礙事的丫頭一片一片切好掛在房梁上。那些在震怒中曾有過的念頭一個一個重新浮現(xiàn)出來。 走得如此輕松,就是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擺脫他嗎? 晦暗的光在他眼底一寸一寸涌動。他看見她在一個攤位停下來,那個攤主笑吟吟和她說話,她的聲音依舊那么輕快溫柔,所以,即使離開他,她依舊絲毫不受影響??∶赖哪腥嗣婢呦碌纳裆雨幊?。 他走過去,那個攤主一眼一眼看他。 而趙寶瑟已然絲毫不能感受他的存在。即使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在加快,即使他近在咫尺。 他抿了抿唇,緩緩伸過手去。 聽見那攤主咳咳咳嗽了兩聲。然后是她問:“這個玉墜多少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