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那便是蓮藕的小時候,藕簪。 這藕簪最早四月就熟了,最適合的采摘的時間便是夏季雨后。 順著水上的一點綠摸下去,得選哪種白中透點淺金色的,方是上品。 只可惜這誤云湖不是小洼塘,太大,好在近處的種花的這片水都不深,在湖邊上摘了兩根勉勉強強脆嫩的,再好的便要到湖中間一點。 誤云湖上霧氣藹藹,一眼看不到頭。 她身上衣裳濕~了七七八八,封回這時候也不會在,反正沒旁人,懶得去拿一身換洗的來。湖邊藕花處還有一艘小船,她脫韁上船,順手扯了一片漂亮的蓮葉。 果然往里面去,藕簪便越來越多。任君挑來任君選。 這藕簪的尖尖很像簪子,越像的越好。 趙寶瑟原本只是打算在近處找找看看的,但總有下一根看起來更漂亮,摘一個變一個地,漸漸便越走越遠,終于進了藕花深處。 藕花也是極好的。薄薄的霧氣中,嬌紅柔軟,含羞帶怯,空氣中仿佛也帶著薄薄的香。 她摘了幾朵扔在船頭,蓮蓬還沒長起來,這花瓣嫩的地方吃起來回甜。 躺在船頭,溫柔的陽光透過霧氣落下,帶著微香的風卷動藕花,蓮葉何田田。 當真是個好地方。 她瞇著眼睛曬太陽。 往里面走,水邊深了,藕簪需得鉆到水下才能采摘到。 她忙活了一會,一身一手的泥水,頭發(fā)也弄臟了些,便在彎腰船邊鞠水洗手,洗著洗著忽看到另一旁隱隱一顆小小的藕簪頭,金黃光澤漂亮,尖而飽滿。 是個上好的佳品。 她回頭看那小舟身旁蓮葉上的一堆藕簪,七七八八倒是差不多了。干脆最后再來一根,收工。 這么想著,她便再洗了洗手,跳下水,水比岸邊深點,剛剛到胸口,這藕簪長得還挺長的。 她無聲無息走過去,剛剛伸手,便見那金黃色的藕簪頭不見了,她微微一愣,伸手在水里一摸,劃拉幾下,摸~到一根軟軟的藕簪一樣的東西,壞了? 她正想著,便感覺那軟軟的東西順著虎口一下滑到了手腕。 趙寶瑟悚然抬手,一條三尺有余筷子粗細的金黃色尖頭小水蛇赫然被扯了出來。 她慌忙一甩手,那水蛇似怕掉下去,竟越纏越緊。 這誤云湖的水是溫熱的,據(jù)說湖水的泉眼是一口溫泉,溫熱的水里,連蟲都不生,天知道什么時候生了一條蛇出來,竟還這么長。 趙寶瑟渾身發(fā)麻背上發(fā)冷,啊了一聲胡亂抓~住胳膊上的東西開始扯,那小金蛇似也嚇到了,它嚇到了就直接在趙寶瑟抓過來的虎口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胳膊麻了一半,趙寶瑟伸手抓蛇的手抓了個空,幾乎須臾,肩膀也開始發(fā)麻,她顧不得纏在另一只手上的蛇,慌亂向小舟方向走,剛剛走了兩步,同一側的腳已不聽使喚,哆嗦了一下,趙寶瑟一瞬摔進了湖水。 跌進去的一瞬間,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記住溺水的關鍵點,不亂~蹬亂掙扎,等踩到底就站起來。 身體裹在溫熱的水中,四周一片死寂,卻沒有如愿向湖水上浮起,而是緩緩傾斜下沉。 該死。 她胳膊上那條小金蛇早已松開了她,游在一邊,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撥開這蛇。 但手連抬都抬不起來了。 糟糕,另一只手也開始發(fā)麻了。 明明沒有呼吸的。但水還是緩緩涌~入了口鼻,連口鼻也開始發(fā)麻,竟然無法控制呼吸。 她睜開眼睛,透明到極致的水底,前面是陽光照進水里的波紋,而更下面卻是一片看不見盡頭的黑,漆黑,如墨的漆黑。 視線開始漸漸模糊。 她終于也沉到了那片漆黑的邊緣,就在這一瞬間,腰~肢被人攬住,下一刻,她重新被撈了起來,忽啦啦一身一地的水,風吹在她身上,陽光照在她臉上,暖暖的。 她感覺自己被放到了墊著藕花的小舟上。 模糊中,看到了。是封回,她心里先下意識一松,手也垂到了旁邊。 他皺著眉頭,半跪在小舟上,先壓了壓她的胸腹,嗆進去的水很快吐了出來。 但她還不能完全睜開眼睛。 封回又按。 他的勁真大,她感覺自己的肺也要被壓出來了。 但她明明意識清楚,但身體卻動彈不得,連呼吸都緩慢冗長,這該死的蛇毒。 她聽見封回喊她的名字,就像隔著山谷,還有隱隱的回音。 她想說話,叫他不用救了,這蛇毒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讓她暫時渾身失去知覺,但身體不聽使喚。 肋骨都要斷了。 但凡她有原來一層的靈力,也不至于栽到一條小水蛇手里。 他又壓了壓她胸腔,里面已經(jīng)沒有水了,微涼而洶涌的靈力開始洶涌涌~入她身體五臟六腑關鍵府地。 感覺身體的酥~麻感好像好些了。 幾乎與此同時他低下頭,帶著一身冷意逼近,將微涼的空氣兌入她口中。 又是一口。 趙寶瑟:……突然感覺酥~麻感又加重了。 一個沒忍住,她咳了起來。 封回松了口氣,將她扶起來。讓她可以靠在自己肩膀。 “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他的衣服也濕透了,水滴還順著他的發(fā)梢緩緩滴落,一張原本就白的臉此刻更白,便顯得眼睛格外黑。 趙寶瑟又歇了一會才能說話,就是這說話也有點結結巴巴,口齒還有些不伶俐,先回答第一個問題:“遇、遇到蛇了?!?/br> “蛇?”封回比她更意外。 她休息了這么一會,已能自己坐起來,見他不信,便虛弱給他看手上的傷:“我以為那是藕簪,……還好毒性不強?!?/br> 封回拉過她的手來看,上面還有兩顆淺淺的牙印,比針尖大不了多少。 但任憑封回投入靈力,那條小小的金頭蛇卻沒沒影沒蹤了。 算它跑得快。 “你怎么回來了?”她慶幸問。 封回移開目光:“剛剛好辦完事回來?!?/br> 趙寶瑟長長出了口氣:“還好我命不該絕。現(xiàn)在可還死不得。”沒有找到合適的身體,神魂出體,不過須臾便會化為死魂。 她抬頭看封回:“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今晚一定要給你加餐。” 說罷,她找小舟上的藕簪,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混亂間,那荷葉上的藕簪灑了一船,斷的七七八八,連她之前精心選的五莖蓮花也全被壓扁了。 她撿了半天,藕簪斷了,蓮花花瓣散了一船。 趙寶瑟不死心:“好可惜,這都是我剛剛一根一根采的。根根都好得不得了。這根爛了,這根你腳踩了——” “所以,你剛剛是出來采這個了嗎?”他輕輕問。 趙寶瑟:“不然呢?!彼o他看她袖子上的泥,“全臟了,沒法吃了。你不知道,我剛剛吃了一根,多鮮美?!?/br> 封回看著她的袖子,然后從袖子緩緩上移,陽光落在她半干半濕的頭發(fā)和衣襟上,攀膊開了,廣袖半垂,烏發(fā)微散,何種禁忌而無法移開目光的美,而她方才躺在小舟上,頭上還有藕花壓碎后殘留的花瓣。 紅的花,黑的發(fā)。紅的唇,黑的眉。他眸色漸漸幽深。 趙寶瑟剛剛給他看了自己袖子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多不合時宜的事情,她立刻用袖子順勢蓋住自己膝蓋,轉移話題道:“脆是脆,甜是甜。反正我也只吃了一根。不說了,免得你饞。別看我啊,你要想吃,你下去摘幾根。我不去了,我怕毒蛇?!?/br> 封回看著她,單手撐在船舷緩緩逼近,趙寶瑟開始還能假裝看不到,漸漸就沒法假裝,她手抓緊了衣衫,脊背繃緊:“你靠這么近干什么?” 封回沒有回答她,他幾乎離她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然后伸手,替她擦掉了唇旁和臉上的浮萍。 他的眼睛里面的情緒毫無掩飾,那是趙寶瑟即使是個傻~子也能看懂的東西。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但她卻不想相信,她咽了口口水,急急道:“我自己來?!?/br> 他果真收回了手,下一刻,趙寶瑟微松的心還沒放下去,他已直接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趙寶瑟一瞬睜大了眼睛。 仿佛腦子里,突然有一個東西,嗶剝一聲,裂了。 她一瞬間腦海一片空白,想要伸手推開他,他卻伸手扣住了她后腦勺,而另一手扣住了她的手腕,那一雙冰涼的手溫柔而又小心,他明明是那樣清冷無欲的人,但他的吻卻這樣熾~熱,讓她幾乎顫~栗窒息。如此矛盾的存在著。 過了好一會。封回才松開她。 趙寶瑟手還呆呆保持著剛剛被扣在胸前的姿態(tài)看著她。唇~瓣如蓮。 封回道:“如果你不想今天都回不去的話,最好不要這樣看我?!?/br> 趙寶瑟立刻轉過頭。 小舟蕩漾出溫柔的波紋,這些波紋被藕花阻擋,變成不成形的紋路。 她坐著船,船走得很慢。 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她轉頭看了封回一眼,他正好也在看著她,趙寶瑟心頭一顫,別過了頭。 封回問她話:“一會想吃什么,我給你做?!?/br> 趙寶瑟:“我不餓。” 封回道:“你最喜歡的靈泉雪魚清蒸怎么樣?用藕花做底,加一點點新鮮的靈菇?!?/br> 趙寶瑟咽了口口水。 他又想起什么,伸手從身上取下一樣東西,伸出右手,手心向上。 那微紅的靈石在他掌心發(fā)著微微的光。 這是封回的命石。 趙寶瑟看了眼那命石,又看了一眼封回。 他說:“帶著它,以后遇到蛇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