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舉起手機(jī)，撥出了一個號碼。

    “路堯？我，林爾崢。”

    對方明顯意外又激動，聽筒里的音量都高了幾個度。

    林爾崢淡淡應(yīng)著，單手抄進(jìn)兜，背身倚在靠桿上。等到對面和自己寒暄完，他才切入正題：“我有個事情想問問你。”

    “你們今年，有招女飛的計劃嗎？”

    **

    沈惟姝回完微信消息，唇角一直彎著。

    她點開男人的頭像，看到一片通透又純凈的天藍(lán)——沒有任何遮擋的遼闊視野，那是只有駕駛艙里才能看到的風(fēng)景。

    她點了下保存。

    這樣視野的藍(lán)天，她以后也會親眼看到的。

    存完頭像，沈惟姝又點進(jìn)備注頁面。輸入“林爾崢”后她想了想，又把那三個字刪掉了。

    光標(biāo)閃動，女孩的手指滯在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她居然找不到一個滿意的稱謂。

    他不讓她叫他哥哥，她亦不想只叫他的名字或者機(jī)長。

    沒由來的，沈惟姝又想起男人今天在車?yán)锝兴柏i豬”的場景……

    “哼。”小姑娘撇嘴，依然忿忿，“你才是豬……”

    嗔著嘀咕完，她又一下子嗤地笑出聲來。

    她想起班里有對小情侶，每次女生生氣的時候，男生都會趴她座位邊好聲好氣地哄，邊哄還邊叫著“小豬”還有“寶寶”之類麻死人的膩味稱呼。

    那這么看，“豬豬”這樣的叫法，也算挺親昵的吧？

    算的吧算的吧！

    他那時心情明顯轉(zhuǎn)好，看她時微挑的眉梢顯出玩味，漆深的長眼里居然還有一絲她之前從未見過的戲謔。

    雖說她當(dāng)時鬧著錘他，可當(dāng)男人那把低低的磁嗓似笑而非地喊她“豬豬”時，她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加速快跳……

    哼。好吧。

    豬豬就豬豬吧。

    沈惟姝捏了捏自己彈性十足的小臉蛋。

    就算是豬豬，那也是墜可愛的豬豬……

    “姝姝啊?！比~敏在門外高聲，“下來吃點水果吧！”

    沈惟姝應(yīng)了一聲，走出自己的臥室去到餐廳。

    爸媽今晚都在家，沈惟姝還沒到跟前就聽到說笑聲。

    見女兒來了，沈澤誠立刻把果盤推到她面前，滿滿一盤都是沈惟姝喜歡的水果。

    “小姝啊，我聽你們老師說，你最近開始認(rèn)真學(xué)英語了？”

    沈澤誠“嘶”了下，語氣有點夸張：“他說的時候我還特意拉開簾子看了看——原來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沈惟姝叉上一顆巨大的車?yán)遄?，橫了老爸一眼。

    老陰陽人了。

    “以前，我是想著英語不好總分高就行，反正高考看總分的呀。但現(xiàn)在不行了?！鄙蛭╂痰裟穷w車?yán)遄樱悬c口齒不清，“因為我要考飛行員?！?/br>
    沈澤誠愣了下，“你要考什么？”

    “我要考飛行員，飛行員英語有達(dá)標(biāo)要求?！鄙蛭╂鲁龉?，自顧自繼續(xù)吃，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引起了什么樣的效果。

    一室靜寂。

    沈惟姝抬頭，這才看到爸媽都怔怔看著自己，臉上帶著同款的錯愕表情。

    “你想當(dāng)飛行員？”沈澤誠問，“你還真想上天??？”

    “是啊。”沈惟姝點點頭，“不是你跟我說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么，我之前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現(xiàn)在我想好啦，我就是想當(dāng)飛行員！”

    她停下手里的叉子，敏銳抬眼，“爸，你不會也要說女孩子不能當(dāng)飛行員吧？”

    “爸爸知道有女飛行員。”沈澤誠擰了下眉，似乎在尋找最為妥帖的措辭，“可是小姝，女飛是非常稀有的。我們身邊從沒哪個女孩子考上飛行員，換句話說，可能咱們這兒壓根不招女飛啊?！?/br>
    “招的啊，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說不定……”沈惟姝眨眨眼，笑了，“說不定我就是咱們這里的第一個女飛行員呢！”

    “姝姝，據(jù)mama所知，招飛的標(biāo)準(zhǔn)很嚴(yán)苛，真的是萬里挑一?！比~敏開口了，又趕緊補(bǔ)了一句，“我不是說你一定不行啊。只是那個考核在高考之前，到時候萬一你選不上，再耽誤了復(fù)習(xí)，怎么辦呢？”

    “是啊?！鄙驖烧\默契接上，“高考可是大事，不是玩笑啊?！?/br>
    沈惟姝垂睫不語，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緊。

    沈澤誠和葉敏對看一眼，兩個人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樣的困惑：

    是不是他們把女兒寵愛保護(hù)得太好了，所以她才會這樣……無畏又天真？

    “姝姝，你現(xiàn)在還小，有些事情，不是想當(dāng)然——”

    “刺啦”一聲，椅子和地板摩擦發(fā)出尖銳聲響，沈惟姝嚯地站了起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迸⒁蛔忠活D道，聲音窄而緊。

    她抬頭看向?qū)γ娴母改福瑘?zhí)拗又不服氣，“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是很認(rèn)真地在告訴你們：我想考飛行員。而且我已經(jīng)在努力了?！?/br>
    “你們?yōu)槭裁淳褪遣幌嘈盼夷兀俊?/br>
    這是繼林爾崢上次以年齡為理由拒絕她后，她再一次十分討厭自己“小孩”的這個身份。

    是不是這些大人，就不會把小孩說的話當(dāng)回事啊？

    沈惟姝轉(zhuǎn)身兀自離開。走到門口時她又收住腳步，“反正，我是不會放棄的！”

    回到臥室，沈惟姝關(guān)上房門，靠著門板深深吁出一口氣，慢慢垂頭。

    剛才的好心情和粉紅泡泡蕩然無存。

    她趿拉著腳坐到床邊，上半身軟踏踏倒下去。視線瞥到床頭，沈惟姝把那只小熊抓了過來。

    林二毛同學(xué)還是那副瞪著眼睛的無辜臉。

    看到小熊邋里邋遢的褲子，沈惟姝又想起什么，拉開了抽屜。她取出一個快遞盒，嘩啦啦倒出來一堆小玩意。深藍(lán)色的布料，小拉鏈，還有剪刀針線之類的。

    她沒找到制服樣的玩偶小衣服，便從網(wǎng)上找齊了材料，準(zhǔn)備給好大兒做身新衣服。

    沈惟姝拿起那塊印著金色條杠的迷你肩章，在手里輕輕摩挲。

    手機(jī)輕輕震動，只是一條無意義的推送。沈惟姝解鎖屏幕，又劃開了微信。

    點進(jìn)最上面的頭像，男人的對話框依舊停留在【明白了么？】，再無消息。

    沈惟姝打出幾個字，又立刻摁住刪除鍵。

    對著空白的屏幕愣了一會兒，她最后還是扔開了手機(jī)。

    當(dāng)初，她第一次告訴他自己想當(dāng)飛行員時，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想起男人斂目悠悠叫她“小姑娘”的樣子，沈惟姝心里又是一沉。

    他是不是也覺得，這不過是小孩子的心血來潮??？

    **

    周六下午，基地門口。

    林爾崢第三次抬腕看表，皺眉更深。

    來往進(jìn)出的人見到他都忍不住調(diào)侃：

    “林機(jī)長，等你小meimei呢？”

    “喲沈小meimei咋還不來??！”

    “崢哥，今天又要帶孩子了??？”

    “怎么還帶出癮來了呢……”

    ……

    林爾崢沒有理會他們，他的關(guān)注點在別處——這個小姑娘好像，還挺招人喜歡的？

    一個個都喊她meimei小meimei的，真跟叫自己的meimei一樣。

    “林機(jī)長，那小丫頭還沒到呢？”門衛(wèi)探出頭來朝他喊，“今兒周末，這個點，市里估計堵得正厲害?！?/br>
    林爾崢不悅抿唇，“我說了叫她不要來?！?/br>
    門衛(wèi)“唔”了一聲，“我聽余躍說，他今天要帶那小姑娘看直升機(jī)還是什么?！?/br>
    林爾崢眉心輕跳。

    所以，不是來找他的？

    看機(jī)長的表情，門衛(wèi)“嘿嘿”笑了下，小聲嘀咕：“以往都是人家女孩子找你等你，沒想到你也有等別人的一天啊，還cao心的跟個爹似的。這就叫什么，一物降一物……”

    林爾崢抬眸看他，“你說什么？”

    “沒有沒什么。我就想，要不你接她去得了，你今兒不正好騎摩托來的么，又不會堵——”

    他話還沒說完，林爾崢的手機(jī)便響了。

    他垂眸，看見屏幕上陌生的號碼。

    “哪位？”

    對方說了什么，男人黑眸微翕，“你說誰？”

    “她現(xiàn)在在哪兒？”

    第9章 “他扒拉我！”

    周六放學(xué)比平時早。去基地前，沈惟姝照例在教室背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