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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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芝不抬頭,賀榆便一直蹙眉看著他,張大寶在旁垂首侍立了好一會兒,實(shí)在是不忍賀榆自說自話,半晌終于下定決心,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把疼得自己收了笑,方肅容上前給兩位殿下添酒。 借著斟酒走動的空檔, 張大寶抬手時裝作不經(jīng)意,重重戳中了賀芝的手肘,等他回過神挑眉望過來, 才無聲留了個哀求的眼神。 “祖宗, 您就別總惦記著那些折騰人的事兒了, 四殿下還在呢。要兄友弟恭!” 張大寶恨不能尖著嗓子把這話喊給賀芝聽, 賀芝挑了挑眉, 讀懂了他眼中無聲之言,想了想還是先擱下了劉家人, 鄭重其事對賀榆抱了抱拳:“多謝四哥告訴弟弟那一家鱉孫的去向, 我也好為我家阿斕好生再出一回氣, 改日我做東,定請四哥好好吃一會酒?!?/br> 這話乍一聽還似模似樣, 可一細(xì)品,竟是個要告辭的意思。且何時才是改日?上回賀清屏同賀朱兩個也假惺惺說過什么改日一同吃酒,改到御前一起跪了一回, 這酒也沒吃上。 賀榆大約也明白賀芝只有前一句話是真心實(shí)意,后頭不過隨口一提,便是他養(yǎng)氣功夫在兄弟間數(shù)一數(shù)二,一時也不由僵了面皮。 賀芝嘿嘿一笑,只當(dāng)沒瞧見賀榆面上訕色,起身又萬分懇切地行了一禮,就一副火燒眉毛的樣子往外走。 雖說做弟弟的總不好對沒出什么大差錯的兄長太不恭敬,傳出去斥他無禮的奏本又能堆一桌子,可賀芝這會兒還真不愿如何搭理賀榆。 賀榆方才說是擔(dān)憂他,實(shí)則根本不安好心,處處都想挑撥他出頭去跟謝家、跟賀清屏那廝打擂臺,明擺著是惦記著從中漁利。 其實(shí)若只是這般也無所謂,反正他與賀清屏早就結(jié)了仇,多上這么一樁也無所謂,正好還省了他再找旁的由頭打人,就算打到賞心殿去也不過再給他們老子擦一回石磚。 可是賀榆不該那樣說林?jǐn)獭?/br> 或許賀榆覺得自己運(yùn)籌帷幄,城府極深,可賀芝分明從他眼中看出了那一點(diǎn)不屑。賀榆口口聲聲說什么閑言又提什么愚民,面上神色分明是對那些言語頗為贊同,怕是他自己腹內(nèi)也有一千句一萬句看不上林?jǐn)潭薜难赞o。 不然說什么妥善處置?這等事體,除了把始作俑者劉家打個臭死,再把敢當(dāng)面嚼舌頭的都又有什么可妥善處置的? 若真的是一心為他,就該像五哥賀宴那般,問一聲是不是當(dāng)真要娶,問明了確是自家人,便再沒有一句不好。 賀榆自幼就放言說要“取賢婦為妻”,他從王家女中千挑萬選了素有賢孝之名的王蓮華是他的事,自以為是便令人生厭了。 賀芝走得腳下生風(fēng),賀榆急忙起身送到門口便止了步。他的隨從內(nèi)侍不忿賀芝無禮,略發(fā)了兩句牢sao,反倒受了他一頓呵斥,罰了一頓板子。 板子先記著等回王府再打,犯了錯的人卻不能再在主子跟前伺候,賀榆順便讓隨從都退到了門外,自己拎了酒壺倚到榻上,斟了一杯淺淺啜了一口,面上浮出一絲譏笑。 若是他有賀芝那樣盛的圣眷,何至于如眼下這般迂回小心?可惜上蒼不公,諸多便利都給了個色令智昏的蠢貨,枉費(fèi)他許多口舌,心里卻只曉得惦記個女人。 妻家勢大又有何用,舊朝時諸世家已有尾大不掉之勢,頗受廢帝忌憚,而如今老三遲遲沒有被立為太子,誰又知道是不是有陳家能人輩出的緣故。 他們的父皇尸山血海里打下的江山,一個陳氏后族說不得已成心腹大患,難道還能再養(yǎng)一個林氏出來? 林家父子權(quán)勢太大,那林氏阿斕空有美貌卻身具污點(diǎn),娶回來不過是增添笑柄,遠(yuǎn)不如擇一才德兼?zhèn)渲?,妻賢夫自然也有名。 賀榆在心中推演許久,雖料定賀芝迎娶林?jǐn)讨笤倥c大位無緣,卻還有些放心不下。唯恐賀芝去尋了林相父子相幫壞了局,他思索半晌后便又喚了人進(jìn)來吩咐下去,要他們務(wù)必要幫著謝家保劉家人進(jìn)了都城,再讓賀芝過去鬧個人仰馬翻。 可惜賀榆自以為智珠在握,摸準(zhǔn)了賀芝的脾性行事,就等著瞧他如何出丑失寵,卻沒想到賀芝根本就沒打算要去找林家人求助,而是騎馬直接尋去了城外的佑寧公主府,找上了這位京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皮厚難纏的大佛。 佑寧公主乃是顯德帝真正的元配,敏慧皇后所出之長女,顯德帝將將登基,還未冊封六宮之時,便下旨封了佑寧公主的尊號,并賜下魚米富庶之鄉(xiāng)的三個郡為她的湯沐邑,圣恩之隆諸皇子公主無人可及。 三年前,有勛貴酒后失言,道是敏慧皇后不過鄉(xiāng)間教書匠之女,身無鳳命、命中福薄,才會帶著三個兒子早早亡故,白白給陳氏做了嫁衣裳。此話輾轉(zhuǎn)傳到佑寧公主耳中,這位自幼酷愛扮做男兒上陣廝殺的公主殿下直接點(diǎn)齊公主府兵馬,上門把那人府邸砸了個稀爛,還把那人闔家打了個半殘,兇名聲震都城內(nèi)外。 賀清屏自然以這般粗蠻的長姊為恥,賀朱與賀芝卻是在旁鼓掌叫好,被頭痛的顯德帝趕去同佑寧公主一起抄了大半日的經(jīng)書祛火,姐弟三人勉強(qiáng)有了“同窗”之誼。 不過佑寧公主真正同父同母的兄弟皆于戰(zhàn)亂中不幸夭亡,她對下頭這些皇子多少都存了些芥蒂,即便她與賀朱賀芝二人還算投緣,卻也不甚親近,加之年歲上也差了不少,后來經(jīng)書一繳便再沒了來往。 是以聽府內(nèi)掌事說端王殿下到訪,佑寧公主詫異了一瞬,都顧不上哄面沉如霜的駙馬潘又安,便讓人請了賀芝入內(nèi)說話。 她出嫁搬入公主府至今,除了年節(jié)宴請,這還是頭一個私下上門拜訪的兄弟,即便心頭rou還在跟她置氣,她也不好太過怠慢了稀客。 當(dāng)然,這是對賀芝賀朱幾個。若是這會兒來得是賀清屏那個小白臉或者賀康那個禍精,別說進(jìn)門,沒被朱漆大門砸了鼻子都算她管教下人無方。 佑寧公主心情尚可,見了賀芝便給了個好臉,大馬金刀往上首一坐,吩咐人將府里最好的茶葉點(diǎn)心都送了來,才一扭頭慈愛地問他可是有了什么為難事要人幫忙。 賀芝深諳這位長姊的脾性,知道她一向喜歡人有話便說,直來直往莫要含糊,便從善如流地點(diǎn)了頭:“正是有一樁事,要托賴阿姊出手?!?/br> 佑寧公主一聽果然滿意頷首,瞧著還頗有幾分期待:“你如今也算是京里有名的小混世魔星,連阿爹都拿你沒什么法子,竟然也有找到我跟前的時候,可是要跟你哪個哥哥動手?賀康打不得,不過若是賀清屏那個王八,你也不用欠我人情,咱們姐倆干脆一起錘斷了他的狗腿,我再請你過來吃酒解乏!” 話說得十分親近豪邁,其中意思卻也分明。除了賀清屏,佑寧公主決計(jì)不會幫著賀芝對付別的兄弟。這也是佑寧公主一貫的作風(fēng),畢竟諸位皇子皆是她的異母弟,為了哪個堵上如今的富貴榮華、身家性命都是賠本買賣。 賀芝微微一笑,對佑寧公主比了個拇指:“阿姊果然知我,我可不就是想收拾賀清屏。不過這個人情確是我欠阿姊的,只因我這回不止是想打他,其中還另有牽扯,不好白拉阿姊下水?!?/br> 佑寧公主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那你倒是快些說,白吊我胃口。你跟賀清屏那小……毆斗還要請人卜卦編個百八十字的根由不成?!?/br> 賀芝耳尖一動,權(quán)當(dāng)自己沒聽見佑寧公主含糊過去的那句鄉(xiāng)野俚語,嘆了口氣同佑寧公主說了謝家人助林?jǐn)糖胺蛞患疑暇┲隆?/br> “阿斕先前錯付了終身,好在早早和離,回來又同我成就了姻緣,謝家偏又要來給人添堵。這事兒不管賀清屏知不知情,我都會同他算賬??蓜⒓胰四沁呂铱傆X得不對,怕是不止謝家生事,才想著請阿姊相助,卡住劉家人絕了他們?nèi)刖┑男乃迹蝗坏綍r阿斕一個女兒家心里定要難過,我思來想去,都只有阿姊最適合行俠仗義?!?/br> 說著,賀芝還起身鄭重一禮,神色凜然。 佑寧公主蹙著眉頭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生受了賀芝這一禮,抿唇點(diǎn)了下頭:“既是與我弟媳相干,我便應(yīng)了此事。倘若那慶平劉家有一人能過了都城的界碑,唯我是問。至于這人情,你先好生記著,等我哪日想起來再還我不遲?!?/br> 其實(shí)賀芝一提,佑寧公主便猜著這事兒又少不了諸位皇子及各府之間那些算計(jì)。若是這些人只盯著賀芝,便是天塌了佑寧公主都懶得多看一眼,可事涉林?jǐn)蹋砸粰?quán)衡,便決議管上一管。 并非是林家或者林?jǐn)瘫救伺c佑寧公主有過什么恩情,而是佑寧公主多年以來都對世間女子多些體恤憐憫。 男子好色左擁右抱,就是人之常情,而她貴為公主之尊,只是想挑一可心的俊俏才子攜手白頭,便被人參奏有違禮法敗壞名譽(yù)。 男子再娶者不知凡幾,女兒再嫁又有何妨。一群男人爭來斗去卻只會拿女人開刀,真正令人不齒,活該倒霉湊上來讓她砸個頭破血流。 頂好再有人鬧到賞心殿去,她還能拉著顯德帝的袖子哭一哭這些天殺的狗才。 第61章 草莽公主 自有妙計(jì) 曾有人笑談, 說倘若有一日勛貴府邸互毆,旁人尚能打個難解難分,可要是佑寧公主一下場, 怕是能把三兩家捆起來一起打。 此話雖是酒后閑談, 聽者卻莫不點(diǎn)頭稱是。世家公侯子弟多驕矜,即便上頭長輩時時訓(xùn)誡教導(dǎo),如此多人聚在都城之中也依舊免不了生事做耗,或主動挑事或無辜受氣,聚眾毆斗之事屢罰不止,但惹到佑寧公主頭上的,卻一個也沒有。 這倒不是佑寧公主多么受人尊敬, 亦或她嫡長公主的身份能貴重到壓住那些眼高于頂?shù)氖兰易拥堋?/br> 其實(shí)她一向行事張揚(yáng)又對禮儀規(guī)矩嗤之以鼻,又從不接世家那綿里藏針笑里藏刀的那一套,常常當(dāng)面就踩了人的臉皮, 背后臧否她的人不知凡幾。 可再瞧不慣這位草莽作風(fēng)沒規(guī)沒矩的大公主, 世家貴胄們也認(rèn)得她片刻不離身的鐵甲護(hù)衛(wèi), 知道拳腳落在身上的疼痛, 懂得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曉得不能以卵擊石的道理。 畢竟除了這位深受寵愛的公主殿下手上拿著特旨,打著“為君父分憂, 揚(yáng)尚武之風(fēng)”的旗號養(yǎng)了五百精兵, 單劃出塊莊園來日日cao練, 旁人家養(yǎng)上兩百府衛(wèi)就是意圖謀反。 敢同她動手,先不說以少戰(zhàn)多已是兵家大忌, 十之八九要讓公主府上的侍衛(wèi)錘到土里去,即便退一步捉對廝殺,也沒有誰敢擔(dān)保自己就一定能勝得過。 ——佑寧公主府中護(hù)衛(wèi)皆是顯德帝麾下親衛(wèi)精銳抽調(diào)而來, 要知道,這一批親衛(wèi)追隨顯德帝多年,悍勇無匹,諸位皇子也不過是看顯德帝心情賜下數(shù)人貼身護(hù)衛(wèi),或是奉旨出京時才能抽調(diào)一隊(duì)人馬,而佑寧公主出嫁時便一次得了五百人。 因此一得了佑寧公主的準(zhǔn)話,賀芝便笑彎了眼,起身長身一揖,以茶代酒敬了佑寧公主一杯:“多謝阿姊仗義相助,我以此茶敬阿姊旗開得勝,宵小之輩手到擒來。” 佑寧公主也爽快,端起茶杯便一飲而盡,姐弟二人一同牛飲一杯糟蹋了駙馬潘又安珍藏的上好茶葉,她又嫌棄地對著賀芝撇了撇嘴。 “我書讀得少不會說話也就算了,你跟著幾位大家從小學(xué)到大,怎地詞都用不對一個,那種泥豬癩狗也配我旗開得勝?祝我打得他們跪地求饒、屁滾尿流,氣得那些暗中算計(jì)人的鱉孫捶胸頓足,最好一口氣上不來個個歸西,這樣才對?!?/br> 挑著眉教訓(xùn)完賀芝,等他乖巧拱手應(yīng)了聲是,佑寧公主方心滿意足舒了口氣,招手讓賀芝快些坐下:“你大姐夫這幾日同我置氣,每日里冷著臉不理人,美雖美矣卻讓人看著心口悶,你若無事就在我這兒多吃幾杯茶,給我洗洗眼睛,橫豎我過幾日還要給你的媳婦賣力氣,你也不虧?!?/br> 佑寧公主平生只有兩樣心頭好,一為珠寶,二為美人,當(dāng)初選駙馬的時候便是自己男裝在都城內(nèi)外尋覓了近一載,方挑中了第一美人潘又安——便是另一位羅姓公子曾與潘又安齊名,有了佑寧公主擇駙馬一事,也再不能與潘又安爭鋒。 可惜潘又安人美脾氣也倔強(qiáng),佑寧公主婚后雖還算和美,卻也常常吃駙馬的冷臉乃至閉門羹,她一不愿為此事拿權(quán)勢強(qiáng)壓駙馬一頭,二又沒有熱臉去貼冷屁股的喜好,只得想些法子自我排解。 賀芝也知道佑寧公主那瞧著容貌出眾的人飯都能多用一碗的習(xí)性,聞言不由彎唇一笑:“那我就陪阿姊坐坐,正好天干物燥,偏阿姊點(diǎn)好茶潤喉清燥?!?/br> 說著,賀芝對佑寧公主使了個眼色,又是一杯茶直接下肚。佑寧公主稍微一愣便也會意,她撫掌笑了幾聲對賀芝比了個拇指,又揚(yáng)聲吩咐左右給賀芝多多上茶,自己也連著大口痛飲了幾杯。 如今各地尚在休養(yǎng)生息,上好的茶葉分外精貴,便是公主府家底豐厚,駙馬又是愛茶之人,也經(jīng)不起他們姐弟二人這般糟蹋。 不過小半個時辰,佑寧公主還意猶未盡,想讓人再取些茶來,駙馬潘又安便親自沉著臉趕了過來,一把按住了他親自著人打制的瓷罐。 眼見潘又安時隔七八日終于又肯來這邊找自己,佑寧公主燦然一笑,身形騰挪一二便到了潘又安身邊,一本正經(jīng)地把人和瓷罐一起按住:“安郎,你也曉得我身邊的丫頭個個只會舞槍弄棒,哪里會煮茶,倒白費(fèi)了你收來的好茶。” 一面說,佑寧公主一面還不忘贊賞地看了賀芝一眼,比了個“放心”的口型。 賀芝想出了以茶誘姐夫的妙計(jì),如今也是功成身退,隨口道了聲惱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以免誤瞧了佑寧公主御夫,非君子所為。 潘又安身手差佑寧公主遠(yuǎn)矣,既入了虎狼窩,想再脫身回去關(guān)起院門做謫仙可謂難如登天。夫妻二人既然膩歪到了一處,即使有一方還想做那千年寒冰,也少不得被人拉著把事情掰扯個清楚明白。 佑寧公主終于弄清楚了潘又安這一回的心結(jié),自然忘不了賀芝的獻(xiàn)計(jì)之功,管起事情來也更為盡心聚力,派了一半府衛(wèi)駐扎在不破關(guān)入京的必經(jīng)之路上不說,自己也每日都打馬出城看上一回。 如此守了十三日,佑寧公主正跟身邊的近衛(wèi)一同坐在樹蔭下吃雜糧餅子,撒出去的斥候就有人傳了消息回來,說是探到了謝氏三房十六公子自北歸京的蹤跡,周圍約有謝氏家兵六十余人。 佑寧公主一聽來人名號,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她安安靜靜吃凈了手上余下的小半塊餅子,又吞了口水潤了喉,方跳起身上馬,眉開眼笑地吼道:“傳令下去,把什么謝十六的人都給我攔住,誰敢跑腿就地打折,今兒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甭想攔著老娘還賀小六的人情!” 近衛(wèi)們哄然應(yīng)聲,整齊劃一地躍上馬背,隨著佑寧公主策馬沖了出去,駐扎在周圍的府衛(wèi)亦聞風(fēng)而動,不多時便如群狼一般將不明所以的謝氏家兵團(tuán)團(tuán)圍在了官道一旁。 第62章 氣派公主,當(dāng)場打人 舍己為人,替你安…… 佑寧公主吹著口哨慢騰騰馭馬走到謝家十六公子謝玄平面前時, 謝家兩個試圖上前通融一二的管事已經(jīng)叫公主府甲士摜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其中仗著謝氏威風(fēng)出言不遜的那一個更是直接被拗?jǐn)嗔艘粭l手臂。 謝玄平臉色慘白,額角隱有汗?jié)n, 佑寧公主心情倒是尚可, 她甚至還笑瞇瞇低頭看了眼不住低聲□□呼痛的謝家下人,才睨著謝玄平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說道:“遠(yuǎn)遠(yuǎn)聽著人說謝氏傳承百載,得天下禮遇,于萬民教化有功,我還想著趕緊過來一觀謝氏風(fēng)骨,誰知道這人吶,滾到泥里也分不出什么出身門楣?!?/br> “這百年世家, 疼起來也跟我們鄉(xiāng)間佃戶一般,一樣的涕淚橫流,有礙觀瞻嘛?!?/br> 佑寧公主高坐馬上, 神色似笑非笑掃了一眼雅雀無聲, 連頭都不敢抬的謝家諸人, 俯下身目光鷹隼一般盯住謝玄平, 貼身甲胄邊緣在烈日下泛著寒光。 “其實(shí)咱們這么些年橫掃宇內(nèi), 一刀下去管你是誰還不是一樣人頭落地?”佑寧公主隨意比了個劈砍的手勢,微微一笑:“不管世族寒門, 舍生取義者少, 茍且偷生者多, 到了跪地求饒那一日,誰還不是一個樣?你說都是一個鼻子一張嘴, 哪兒就慣出有些人瞎了一雙狗眼還瞎眼看人低的臭毛病呢?你說這像話嗎,謝十六公子?” 她一動,身后簇?fù)碇闹T騎也紛紛跨馬上前一步, 如一堵沉默高墻壓在了謝氏車隊(duì)面前,于寂靜之中鋒銳盡顯。 諸位皇子公主之中,除賀朱之外,佑寧公主是五官最肖似顯德帝的一個,身姿在女子中也極為挺拔,她身披軟甲高坐馬上,垂眼睥睨之際不怒而自威,令人見之已然生畏,又哪里還禁得住她這般鄙薄盤問? 謝玄平迎著佑寧公主神似顯德帝的目光,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由家中長輩帶著去迎大軍凱旋的那一日,鼻尖都繞上了幾分淡淡的血腥氣,額上冷汗滴滴落在黃泥土間,兩股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 佑寧公主是軍中有名的神箭手,曾七十余步外取敵人首級,目力自然極好,一眼就看出了謝玄平的瑟縮膽怯,她譏笑一聲正待開口,謝玄平卻突然深吸一口氣,彬彬有禮的下拜:“謝氏玄平參見殿下。” 聲音雖然帶著不可抑制地些微顫抖,舉手抬足之間禮儀姿態(tài)卻是無可挑剔,便是佑寧公主一向從門縫里看謝家人,也不由微微點(diǎn)頭,覺得謝氏嫡脈的教養(yǎng)尚可,懶洋洋嗯了一聲,命他起身。 謝玄平撐著儀態(tài)應(yīng)了喏,起身時為了平息手臂上的戰(zhàn)栗又多等了一刻,才勉強(qiáng)扯出個笑臉,謙恭而不顯卑弱地和聲問道:“家仆無禮,冒犯了殿下,玄平束下無方,愿憑殿下處置。只是玄平奉長輩之命外出訪友已有數(shù)月,隨行仆從亦是歸鄉(xiāng)心切,方才進(jìn)退失據(jù),還請殿□□憫一二,容我等歸家?!?/br> 一番話合情合理,神色語氣也比那幾個一味死撐外強(qiáng)中干的中看些,佑寧公主聽得不住點(diǎn)頭,心道不愧是能被派出去單獨(dú)辦事的兒郎,是有幾分成色。 她耐心等人把話說完,馬鞭在掌心敲了又敲,最后干脆躍下馬背上前拍了拍謝玄平的肩膀,盯著自己留在上好云錦緞之上的草沫泥渣給他指了條明路。 “你們謝家人一向眼睛頂在天上,連老娘這個公主都看不大上,沒想到如今倒是不拘一格交友廣泛起來,”佑寧公主譏諷一笑:“不過我卻不忍心看傳承百載的謝氏被不孝子孫玷污了門楣,把你帶回來的那一大家子留下,你回去跟謝大他們說?!?/br> “就說是我賀珠珠說的,那穆安侯自己年輕時候就在鄉(xiāng)野做些粗活,斗大的字認(rèn)識的還沒有我多,寒門薄戶、卑賤出身,一片腳趾甲落進(jìn)謝氏府邸都能把謝氏祖宗氣活,為了先人安眠,便是再如何與那劉家人臭味相投,也不好真帶人回去。” 謝玄平的面色忽青忽白,最終紅得仿若滴血,佑寧公主看著有趣,還特意退后一步,仔細(xì)端詳了片刻,方慈愛說道:“我虛長你幾歲,總不好看著你這樣俊俏的兒郎做出敗壞門風(fēng)之事,免不了舍己為人,替你安置了那一大家子。” “來人!”覺得自己寒暄之詞說得夠多,已是給足了謝氏面子,佑寧公主大咧咧一揮手,便有甲士魚貫而出。 “把劉家那群鱉孫給我拖出來,若有人攔,”她呵呵一笑,目光幽涼:“就一起拖過來,改姓個劉也可以?!?/br> 佑寧公主話未說透,聽著的人卻萬分明白她的未盡之言。二百余甲士持利器團(tuán)團(tuán)圍困,難道是請劉家人回去做客的嗎?誰若是敢有絲毫攔阻,怕是就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 謝玄平與謝氏家仆靜若泥胎木塑,只有后方兩輛大車?yán)镉行┪ao動,為首兩名府衛(wèi)對了個眼神,領(lǐng)著人大步上前一掀簾子,便牽葫蘆似的拖了一串人下來。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拿著賀芝特意留下的畫像一個個對去,從穆安侯到他的老父、弟妹、妻子侄甥,竟然一個不少,甚至還多了三四個仆從。 “聽來謝氏莊田去歲收成大好啊,能帶著這許多閑人回來養(yǎ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