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文被黎陸逗得掩嘴輕笑起來，少女纖細的手臂像春藤一樣彎在身前，晶瑩的臉龐一笑莞爾，頗有幾分冰山雪女的古風(fēng)古韻，賞心悅目。

    “那之后呢？”玩笑過后，黎陸接著問道。

    “回界江別墅后，我父親來看過我?guī)状?，但是也沒說什么關(guān)鍵的事。不過我能看出他那些日子的神色十分憔悴，好像心里有重重的心事。后來我三番五次的逼問我家傭人才得知，原來父親被紀委立案調(diào)查了，過幾天可能就會被送進大牢。那時候我心里方才明白，為什么父親會突然這么急著要我回來?！?/br>
    “嗯。”黎陸點了點頭，貪官東窗事發(fā)，朝不保夕，作為父親難免想再多看看自己心愛的女兒，這是人之常情。

    誰知，白素文接下來的話，卻又推翻了這個原因。

    “可是，當(dāng)我打電話給我父親，問起他關(guān)于被調(diào)查的事的時候，他卻跟我說了這樣一句話——”說到這時，一股掩藏不住的悲傷從白素文臉上流露出來，晶瑩如寶石的雙眼已隱隱滲出淚珠：“他說：如果僅僅是面對法律，也沒什么可怕的，畢竟現(xiàn)在基本不再有死刑，以后的時間還是有機會偶爾和我見面的。怕就怕……要面對法律以外的東西……”

    “法律以外的東西？那是指什么？”黎陸驚道，直覺告訴他這里很可能就是整個案子的關(guān)鍵。

    然而白素文卻是留著淚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dāng)時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不過現(xiàn)在回頭想想，或許他指的就是——地獄?！?/br>
    地獄？

    又是這兩個字，然而這一次這兩個字重新響起的時候，已如尖刀一樣狠狠地扎在了黎陸心口。

    地獄。

    難道……真的有地獄嗎？

    “愿我得佛清凈聲，法音普及無邊界。無明貪瞋皆永無，度盡無邊苦眾生?！?/br>
    昏暗的事務(wù)所里，白衣女孩兒雙目空空地看著前方，櫻唇微微張合，緩緩?fù)鲁隽诉@句話。淡淡的淚水劃過她的臉龐，晶瑩清冷，若凝結(jié)的冰霜。

    “你沒事吧?！崩桕戄p輕搖了搖白素文，因為她說這句話時候神色實在詭異，雙目空洞無神，像靈魂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被黎陸這么一搖，白素文仿佛如夢初醒，目光恢復(fù)了正常，她茫然地看向黎陸，卻是一臉無辜的樣子。

    “我怎么了嗎？”白素文突然問道，好像跟不記得剛剛說了什么。

    “你……”黎陸一時不知該怎么形容：“你剛才跟我說了四句話，難道你不記得了嗎？”

    “我？”白素文一臉驚愕，一雙精靈似的的眼睛充滿迷惑：“我說了什么？”

    “你說了四句類似梵音那樣的詩句，什么‘愿我得佛清凈聲……’?！?/br>
    “哦！對了……”白素文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剛剛正要和你說這個呢，奇怪，我怎么不記得剛才說過一遍了……”

    “你的確說過了一遍……”黎陸輕皺著眉看著白素文：“而且你說話的樣子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怎么說？”

    “那樣子看上去就像……中了邪。”

    “中了邪？”白素文搖了搖頭：“不，我的確不記得了，不過我剛剛確實是想要跟你說那四句話來著?！?/br>
    “這四句話是什么？”黎陸好奇道。

    “是我父親消失前聽到的聲音……”白素文幽幽道，那冷冷的神色好像又變回了那位深居在冰山的雪女：“我還是從那天晚上，我父親突然找我視頻聊天說起吧……那天，夜里十二點鐘，本來我都已經(jīng)睡下了，但是沒想?yún)s接到我父親的電話，他說有話跟我說，讓我用界江別墅的臺式電腦和他視頻……”

    “為什么會特別指定那臺電腦呢？”黎陸突然好奇道。

    “因為……”白素文臉色微微一紅：“因為那是我父親……在防監(jiān)聽方面處理……”

    “哦！不好意思！”黎陸立刻明白了：“當(dāng)我沒問，你繼續(xù)?！?/br>
    “嗯?！卑姿匚牡χc了點頭：“連上視頻，我就看到他正在那棟古宅的書房里，疲倦地端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當(dāng)時看到他時，我著實嚇了一跳，因為他看上去實在憔悴，整個人都好像老了好多，我差點沒認出來。視頻聊天時，我父親先是跟我交代了一些資產(chǎn)方面的事……”

    說到這兒，白素文弱弱地看了黎陸一眼。黎陸自然明白其中意思，想必是一些資產(chǎn)轉(zhuǎn)移方面的事，便微微搖了搖頭，示意白素文不必詳說。

    “那之后，他就突然頗有感慨地和我講起了——地獄?！卑姿匚慕又溃m然這兩個字已經(jīng)是第三次響起時，但聽到它時，黎陸還是不禁心中一凜。

    “他說……世間業(yè)報，地獄自有公判，想來他這么多年貪贓成性，在歧途上走得太遠，到后來，即使想收手也已經(jīng)遲了。若這次被選入地獄的人是他，恐怕是要下火山地獄的吧……”白素文幽幽著道，話到此處，淚水已然決堤。即使在一旁的黎陸也能聽出，白奕龍局長說的這些話，分明就像是——遺言。身為旁人的他尚且能感到，更何況是那時的白素文。

    不過，在白素文的這番描述中，黎陸還注意到了另外一個內(nèi)容，就是那句“若這次被選入地獄的是他”。這句話讓他頗為不解，他不明白“選入”是何意？又是誰在選？

    “他還說……”白素文接著道：“火山地獄的罪人，小鬼會把他們推到火山之上，任憑烈火燒身卻燒而不死，如此酷刑想來也是罪有應(yīng)得。不知，如果生前多做善事，地獄的小鬼們，會不會……下手……輕點……”

    說到這里，女孩兒纖弱的臉上更是梨花帶雨，泣不成聲。黎陸遞去一張紙手帕，希望能略略聊以安慰。

    白素文接過手帕，微微調(diào)整下情緒，接著道：“然后，他突然興致勃勃地和我講起他今天做過的一個善事，他說，他白天在路上碰到一個殘障的乞丐女孩兒。那女孩兒看起來才十幾歲的樣子，卻沒有了雙腿，整個骨盆坐在一個塑料箱子里，灰頭土臉，瘦的不行。以前，他從來沒注意過這些可憐的人們，也不知從現(xiàn)在開始是不是為時過晚，不過他說他當(dāng)時就想，無論晚不晚，能幫一次就幫一次。于是他把當(dāng)時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都給了那個女孩兒。也許是第一次見到那么多錢，那女孩真的很高興，她從塑料箱子里掏出一個紙包的東西交給了我父親。她說，那是她的護身符，她一直相信，只要帶著它就一定會交到好運，今天果然應(yīng)驗了。她說要把護身符送給我父親，希望他也能……交到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