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雪女
月夜事務所。 年久失修的白熾燈間斷性的閃動著,發(fā)出嗞嗞的電流聲,讓原本就昏暗的事務所變得像雷雨天的山洞,明暗不定。 事務所的沙發(fā)上,白衣女孩兒幽幽地凝視著前方,目光迷離而有些失神,好像深陷在一份回憶中。 “不是潛逃,也不是藏匿,是真真正正的——憑空消失?!?/br> 她的聲音幽幽飄來,在忽明忽暗的房間里,像一句遠古的咒語。她的口吻那樣認真,但是內(nèi)容卻實在違反普通人的常識。一時間,竟讓黎陸不知該問什么好。 窗外,深夜的冷風漸起,好像吟唱著什么歌謠,將朽木的窗欞鼓動得吱呀作響。一陣冷風從破窗涌進,吹得黎陸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那股寒意似乎直直沁透著骨骼,讓他下意識地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冷風也吹在白素文纖弱的身子上,她微微抱起肩膀,裸露的手臂慘白如雪,好似凝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 “你先批件外套吧?!崩桕懲蝗坏馈?/br> 一方面,他想岔開話題,好好品品白素文剛剛的話。畢竟對一個偵探而言,要本著“不輕信”的原則,無論面對的人看上去多么人畜無害,也不能輕易就相信她的話,除非對一個人足夠了解之后。另一方面,他也突然意識到,白素文一直只穿著一件夏天的連衣長裙,在這么冷的秋夜里,難免冷到骨子里。于是隨手拿起一件比較干凈的呢子外套,遞到了白素文身旁??墒前姿匚膮s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拒絕了。 “謝謝,不過不用的。”白素文淡笑著道:“我沒事的,我的體溫跟平常人不一樣,感覺不到冷的?!?/br> “不覺得冷?你是在美麗凍人么?”黎陸調(diào)侃地笑了一下,他看了看窗外大約估計了一下,夜里氣溫恐怕只有十四五度的樣子,穿著這么清涼的夏裝怎么可能不覺得冷? “是真的……是一種病啦?!卑姿匚拿蜃炜嘈α诵?,似乎這么多年來,對此表示質(zhì)疑的人遠遠不止黎陸一個。也許是為了說明情況,她隨即把一只手輕輕搭在了黎陸的手心。 登時,一陣徹骨的寒意從手間傳來,那冰冷的觸感直直扎進黎陸的皮膚,激得他的小臂一陣微顫,好像他手里撫摸的不是一個女孩兒的手,而是北極寒頂?shù)谋鶋K。 “怎么回事???”黎陸愣住了,他從沒摸過體溫這么低的手,除非是……死人的手。 “雪女癥?!笨粗桕懗泽@的樣子,白素文苦笑了笑道:“是我從出生就患上了的先天疾病,一種醫(yī)學上還沒有明確定義的罕見病。簡單說來,就是變溫體質(zhì)?!?/br> “變溫體質(zhì)?”聽到這個詞,黎陸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條蛇的模樣,轉(zhuǎn)念又想到了白素文的名字似乎和某位著名的白姓女子名字相似,于是腦海中蛇的形象又變成了一位白蛇精:“你是說……像變溫動物那樣?” “有些地方類似,但是不完全一樣?!卑姿匚难谧燧p笑了笑,似乎看出黎陸想歪到哪兒去了:“簡單說來,這雪女癥,就是體溫會隨著周圍溫度而變化,最低的時候,體溫會低到接近零度。不過這個病不怕低溫,多冷的環(huán)境都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高溫下卻會很痛苦,超過三十度的高溫就會致死,所以必須避開高溫環(huán)境?!?/br> “我懂了,就像雪女一樣,太陽太足了會融化,所以叫雪女癥?!崩桕懻{(diào)侃地笑了笑。 “說的跟我是雪人一樣……”白素文苦笑了笑,然而笑容過后,目光中卻流露出淡淡的憂郁:“這個病,一到夏天就得搬去高緯度地區(qū),或者……住在我父親專門給我建的冰房子里……” 她的父親…… 黎陸當下明白,為何她的目光會變得憂郁起來,對于一個女孩兒來說,無論她的父親在世人眼里是多么十惡不赦的貪官,但在女兒心中,都是最溫暖的懷抱。轉(zhuǎn)念,黎陸想到了白素文的病,他突然隱隱意識到,也許白奕龍一直以來的貪污有著身為一個父親說不出的苦衷。 本來只是想和白素文閑聊幾句,借此觀察觀察這個女孩兒的心性。卻沒想,這一問竟問出了這樣的事。 看著穿著白色連衣長裙的白素文,黎陸心底突然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或許在冬天來看,她的這個病會讓很多愛美的女孩兒羨慕,可事實上,30度就會致死,這對一個女孩兒的一生而言,意味著她永遠不敢面對夏日的陽光,永遠不能享受泡個暖暖的溫泉時的幸福,無論有多少財富也永遠與夏威夷的海灘以及所有熱帶獨有的美麗世界無緣,有時……甚至不能和一個正常體溫的人長時間的擁抱…… 她的世界只有冰冷,冷的時候,連心臟都是冷的,任何溫暖只會讓她送命。 “就……沒嘗試著治治嗎?”黎陸微微皺起眉道。 “治……倒是治過……”白素文抿起嘴微微搖了搖頭,幽幽道:“從我很小起,我父親就帶著我到處去看病,但是因為這樣的病實在罕見,沒有任何醫(yī)生能提出有效的治愈方法……最后就只能按照醫(yī)囑,盡可能避開一切溫熱環(huán)境……” 說著說著,白素文好像意識到自己把氣氛弄得太壓抑了,轉(zhuǎn)而笑了笑接著道:“不過這個病也有好處啦。天冷的季節(jié),只要吃很少的食物就可以維系,而且不用穿臃腫的冬裝也不會覺得冷,倒也方便。而且醫(yī)生說,如果一直呆在冷的環(huán)境里,身體老化的速度也會遠遠慢于常人,或許還能比一般人長壽很多呢,所以……倒也還不錯?!?/br> 還不錯……嘛…… 看著白素文的笑容,黎陸心里格外不是滋味,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女孩兒,擁有一直能夠穿夏裝的權(quán)力,但卻永遠無法擁有真正的夏天。想來這么多年來,他的父親不惜貪贓枉法,用另外的方式一直在給她“溫暖”,給她盡可能美好的生活。然而現(xiàn)實真的很殘酷,如今竟是連她的父親也奪去了。 盡管只是短暫的交談,可此時看著面前的女孩兒時,黎陸實在無法認為她坐在這里只是為了對他撒一個無聊的謊。世界上有很多人類還不了解的事,既然會有雪女癥這種奇異的罕見病,又有什么違反常理的事是不可能發(fā)生的呢?也許是直覺,也許是其他的什么,話到此處,黎陸心底里開始漸漸確信——白素文的話,是真的。 念到此處,黎陸清了清嗓,神情嚴肅地坐在了白素文對面的椅子上: “我想,我們該好好聊聊你父親的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