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彬抬腳碰了碰地上的“好東西”，“二?踢腳，鞭炮，炮仗…”

    顧承安沖他點點頭，在夜色中帶著兩個年輕姑娘走近。

    韓慶文和?何松平知道顧承慧自然?會來?，只沒想到蘇茵也被帶來?了，想起顧承安和?她?的復(fù)雜關(guān)系，雖說已經(jīng)解除了娃娃親，可到底曾經(jīng)關(guān)系不一般。

    兩人對視一眼，只估摸是顧承慧帶的蘇茵來?。

    “茵茵姐，承慧，快過來?！他們?放炮仗，我們?躲遠(yuǎn)點兒！”

    何松玲和?李念君站在一處，她?原本是跟著哥哥出來?的，走出家門后想尋個伴，便悄摸找了距離自家很近的李念君一道過來?。

    冬日的半夜格外冷，寒風(fēng)像是軟刀子?直往人臉上刮。幾?個年輕姑娘站在一處，雙手插在棉襖兜里，俱是全副武裝。

    顧承安和?韓慶文幾?人在袋子?里翻找，兩盤六十響紅通通的鞭炮盤龍而結(jié)，一堆炮仗和?幾?個二?踢腳分列在側(cè)。

    自從十年前?大運動?開展，各類慶?；顒?都禁了，放鞭炮和?炮仗更是明令禁止，在破四舊的行列中。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自個兒偷偷摸摸尋找僻靜地兒過過癮也無妨，只要別被逮住。

    蘇茵從未這般“膽大包天”在半夜來?做違禁的事，一顆心?跳得撲通撲通的，卻又升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激動?與刺激之感。

    暮暮夜色中，顧承安劃燃火柴，轉(zhuǎn)頭看著女同志堆，不知道對著誰的方向道一句，“點鞭炮了，站遠(yuǎn)點兒?！?/br>
    蘇茵與他的眼神在夜色中撞上，忽明忽暗的火柴火苗舔舐上鞭炮引線。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的脆響聲劃破沉寂夜空，帶著喜慶與熱鬧的聲響慶祝著新年的到來?。

    幾?個男同志湊上去點燃炮仗，再用力往外一扔，聽?到啪的一聲響，樂呵呵忙活著下一個。

    顧承慧手癢難耐，招呼著眾人也去湊熱鬧，除了何松玲膽有些小，李念君直接從胡立彬手中奪了個炮仗，惹得他罵罵咧咧，蘇茵也是躍躍欲試。

    “李念君，你還搶我炮仗？”

    “胡立彬，拿你個炮仗都這么小氣？你是不是男人？”

    胡立彬瞪她?一眼，想起李念君最近和?五團(tuán)劉政委的兒子?相親，便哈哈大笑?兩聲，“你這模樣，劉和?平能看上你才怪！”

    李念君不甘示弱，“那也比紅星電影院的售票員看不上你好！”

    胡立彬瞬間跳腳，“你…你怎么知道的？！”

    叛徒，自己這幫兄弟里肯定出了叛徒！

    “你們?誰說出去的？”胡立彬目光逡巡，一一掃過自己兄弟，就?見到韓慶文垂頭看地，吳達(dá)抬頭看天，何松平忙去招呼他meimei…

    一個個都很可疑。

    剩下還有一個，安哥…哎，安哥人呢？！

    樓棟角落里，顧承安正帶著蘇茵遠(yuǎn)離吵鬧的一群人，“你往這兒扔炮仗，隨便扔，就?甩地上也行?！?/br>
    蘇茵好奇心?起，以前?在村里買炮仗的人少，大伙兒舍不得錢，后來?大運動?又禁止了十年，蘇茵再也沒機會接觸過。

    劃燃火柴，蘇茵耐心?地將火柴移動?到炮仗引線前?，晦暗不明的火光下，顧承安看著蘇茵專注的眼神，整張臉?biāo)剖腔\著一層光暈，像是純白的茉莉，純潔神圣。

    蘇茵將炮仗扔向遠(yuǎn)處，聽?到落地后啪的一聲脆響，笑?顏如花看向顧承安，嘴角梨渦乍現(xiàn)。

    一連又扔了好幾?個，蘇茵像是漸漸得趣，動?作越來?越熟練，顧承安成了個十足的幫手，給?她?遞炮仗。

    突然?，天空劃開一道亮光，像是火星子?迸發(fā)，二?人雙雙回頭，看見胡立彬點燃了第二?盤鞭炮，六十多響鞭炮炸開時燃起火星子?炸在空中，伴隨著噼里啪啦的響聲。

    這盤鞭炮聲兒更響，有些震耳，離得近的何松玲顧承慧紛紛捂住耳朵，蘇茵只覺得耳邊像是炸開一般，卻又舍不得捂耳隔絕這難得的喜慶聲響。

    一雙大掌突然?襲來?，帶著冰涼的觸感捂上她?的雙耳，原本還噼里啪啦的震響聲瞬間弱了大半，蘇茵怔怔看著面前?的男人，黑夜中的俊臉?biāo)剖情W閃發(fā)光，棱角分明的輪廓柔和?下來?，黑眸溫柔似水，輕聲道。

    “新年快樂，茵茵。”

    夜幕中的喧囂像是銷聲匿跡，唯有心?跳聲震耳欲聾。

    =

    一群年輕人鬧到后半夜，聽?著鞭炮放完，將炮仗點完，這才悄悄摸摸各自摸黑回家。

    少有這般瘋狂一回的蘇茵興奮勁兒未消，躺在床上照舊難眠。

    想起前?頭噼里啪啦的鞭炮聲，扔出去炮仗的痛快，以及…似乎仍舊縈繞在耳畔的觸感和?那句——新年快樂。

    大年初一，顧家人起了個大早，拜年發(fā)紅包是永恒不變的主題。

    老爺子?老太太早早準(zhǔn)備了紅包，挨個給?孫輩發(fā)，給?蘇茵的也一視同仁，和?顧承安顧承慧一樣都是五塊錢。

    下午，錢靜芳同妯娌黃文婷帶著兩個小姑娘去百貨大樓買東西，扯布買衣裳買絲巾，新年新氣象，個個臉上都掛著笑?。

    年初一結(jié)束，眾人的春節(jié)假期便結(jié)束了，紛紛回到工作崗位。

    臘月間沒什么工作，天氣寒冷，大伙兒心?思依舊在過年這件事上，上班便懶散無聊了起來?。

    錢靜芳和?遠(yuǎn)在東北的大姑顧康蓮?fù)穗娫?，顧康蓮得知侄?侄女要來?東北，自然?是欣然?歡迎，二?人敲定了時間，大年初七出發(fā)，待上半個月再返程。

    大年初三便是星期日，又迎來?休息，心?思還沉浸在過年氣氛中的職工們?終于能緩口氣。

    蘇茵起床后便被顧承安叫著出門，美其名曰，“承慧讓我們?去買東西準(zhǔn)備上東北?！?/br>
    四天后就?要出發(fā)，確實得準(zhǔn)備準(zhǔn)備，蘇茵認(rèn)真思考著，也沒認(rèn)路，乖乖跟著顧承安走。

    等再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到了一

    處陌生的國營早點攤前?。

    不多時，顧承慧也來?了，兩堂兄妹熟練點菜，“同志，三碗豆汁，三盤焦圈，三碟咸菜?！?/br>
    蘇茵頭一回見識到灰綠色的豆汁，聞著有些酸味，總覺得怪怪的。

    顧承安和?顧承慧隨口說起去東北的行李，順手拿起焦圈咬上一口，又往豆汁里一蘸，又咬上一口。

    “茵茵姐，你嘗嘗，和?豆?jié){不一樣，也好喝?！?/br>
    顧承安沖她?挑挑眉，“你試試看。”

    蘇茵頂著兩人的目光，端起碗，小口抿上一口，瞬間變了臉色…

    那味道仿佛直沖天靈蓋，深深地震驚了南方人蘇茵。

    酸中似乎帶了些腐爛的味道，直讓一張小臉發(fā)皺。

    顧承慧有些遺憾，“完了，茵茵姐也喝不慣。”

    她?從小吃到的食物，自然?是接受良好，直到去年認(rèn)識一個南邊來?的同事，那位同事也是吃不慣豆汁，令顧承慧有些惆悵。

    顧承安笑?笑?，轉(zhuǎn)頭又叫來?一杯豆?jié){，“再多加點兒糖?！?/br>
    豆?jié){上桌，他遞到蘇茵面前?，看著她?為難地試圖不想浪費，便繼續(xù)努力喝豆汁，小臉都快擰巴成一團(tuán)，直接阻止，“來?，你那碗給?我?！?/br>
    蘇茵當(dāng)真是被酸腐味熏得腦子?發(fā)暈，聽?到這話猶如得到解脫，將豆汁遞給?了顧承安。

    轉(zhuǎn)頭對著顧承慧解釋，“不是東西不好，就?是我…有些沒習(xí)慣。”

    顧承慧樂呵呵笑?兩聲，渾不在意，“沒事兒，茵茵姐，外地來?的好像都喝不慣這玩意兒，算了，我放棄對它的推薦了。”

    顧承安不搭這茬，端著蘇茵遞過來?的就?喝了兩小口的豆汁大口吞咽。

    顧承慧瞥到這一幕，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又沒想明白哪里不對勁。

    去東北的準(zhǔn)備工作更重要，她?沒多久就?把早飯的事兒忘得一干二?凈。

    三人在百貨大樓采購，厚實的手套襪子?便重新買了些，另外重買了靴子?，不易受潮…

    等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三人都請好了假，這才收拾好行李踏上了前?往東北的綠皮火車。

    =

    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

    這是蘇茵第二?回坐綠皮火車，上一回還是半年前?，從家鄉(xiāng)來?到京市。

    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久。

    三人買的臥鋪票，蘇茵和?顧承慧在一側(cè)的上下鋪，顧承安在對側(cè)下鋪，他的上鋪是個老大娘。

    京市去東北的火車要開兩天一夜，白日短，蘇茵和?顧承慧坐在下鋪靠著床邊，望著外頭皚皚白雪閑聊。

    老大娘坐在二?人對面，熱情聊起自己去在東北當(dāng)兵的兒子?那里探親，簡直是滔滔不絕。

    顧承安給?打了熱水回來?，將兩個軍用水壺放下，看著老大娘空空如也的塑料水壺，也捎帶把手給?打了一壺。

    “謝謝你啊，小同志，你真是熱心?腸?！?/br>
    顧承慧替堂哥領(lǐng)下謝意，“大娘，您別太夸我四哥，他會驕傲的?！?/br>
    蘇茵抿著唇偷笑?，但笑?不語。

    “顧承慧，你膽兒肥了是吧？”

    “茵茵姐，你看他！出來?就?變兇了！”顧承慧眼睛彎成月牙，裝模作樣躲在蘇茵身后，沖堂哥做鬼臉。

    蘇茵拍拍她?的手背，也配合起來?，“是，這人出來?還真變了！”

    顧承安被難得調(diào)皮的蘇茵逗笑?了，沖她?挑挑眉，“我哪兒變了？”

    “變壞了！”離開京市，遠(yuǎn)離了顧家，蘇茵仿佛終于能以正常且平等的心?態(tài)與顧承安說笑?。

    老大娘聽?著年輕同志們?的歡聲笑?語，忍不住插一嘴，對著顧承慧道。

    “小同志你快躲你嫂子?后頭，你哥不敢說你！”

    顧承慧：“…？”

    什么嫂子?？老大娘，您糊涂?。?/br>
    他們?倆已經(jīng)解除了娃娃親，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第55章

    老大娘一句話,沉默了整個車廂。

    顧承安唇角上揚，懶得解釋什?么，蘇茵想起自己和顧承安曾經(jīng)的娃娃親關(guān)系,又想到他那些令人心?慌意亂的話語，一時無從辯解，紅唇張了張不知道如何解釋。

    顧承慧則是悄悄打量堂哥和蘇茵姐的神色，獨自在?內(nèi)心?崩潰。真是的,好離譜的局面,這復(fù)雜的關(guān)系還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白的。

    最終,她只能樂呵呵笑兩聲，“大娘,我?不是小孩兒了！哪還需要躲我哥啊?！?/br>
    老大娘皺巴巴的臉上揚起笑容，一副看?破一切般了然,“總之你有事兒找你嫂子就對了！她肯定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