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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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狩城內(nèi),蘇賢沒有徑直跟隨著商萬貫去往拍賣行,而是掠向了另一個方向,那里正是寒酸破落的貧民陋巷。 入目,街景如昔,一切如昨。 百丈幽巷,狹長冷寂,冬日的寒霜已然褪去,學(xué)堂里一片寂靜,所有的擺飾都跟蘇賢離開前一模一樣,只是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并不在這里,蘇賢乘在血鯤鵬的身上,神念鋪開,當(dāng)那個清麗絕美的身影離開了,那這條陋巷也就失去了最動人的色彩。 商萬貫的體型一點(diǎn)兒沒變,滾圓如球,高大壯碩,此刻他瞇了瞇眼,道“戰(zhàn)爭爆發(fā),乾坤皇朝還算有點(diǎn)良心,將荒狩城列為必爭之地,所以把那些沒有修為的人都安排到中城去了。安姑娘執(zhí)意要走,我攔不住。不過,她留了封信給你?!?/br> 說完,商萬貫從儲物戒里取出了一封信箋,蘇賢默默接過,一聲不吭,卻有了幾分預(yù)感,取出一張精心折疊起來的宣紙后,展開這封墨跡已干的信,怔怔看著上面一個個娉婷秀美的小字,百味雜陳。 “蘇賢,已經(jīng)半年不見。遠(yuǎn)方的你還好嗎?” 但是,“遠(yuǎn)方的你還好嗎”這句是被劃掉的,那個寫信的人既沒有換一張紙,也沒有將其用墨完全涂抹,僅僅是簡簡單單的用一條橫線劃掉。 蘇賢不禁啞然失笑。 “我知道十方狩獵后你不會回來,但那天我還是去了,可惜撲了個空。那個韓羊是你搞的鬼吧?不對,應(yīng)該是葉知秋做的,你才不會讓別人當(dāng)眾夸我,你恨不得把我保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讓誰都看不到?!?/br> “你雖然很少說話,但你想說的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不過我都不敢和你對視,你的眼睛會吃人?!?/br> “乾坤皇朝和地陰幫開戰(zhàn)了。商行長讓我呆在星火拍賣行里,但被我拒絕了,你別怪他?!?/br> “是我的問題?!?/br> “我們明明約定好的,你要去追逐你的巔峰,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我相信那里才是真正屬于你的天下。如果有一天,蘇賢的名字響徹了整座大陸,我會當(dāng)人群里那個靜靜仰望你的人?!?/br> “我要遠(yuǎn)去人海啦。雖然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是什么時候,也許永遠(yuǎn)都看不到,也許你早就忘掉一個叫安若素的人了,那樣就再好不過啦?!?/br> “不準(zhǔn)成魔,不準(zhǔn)辜負(fù)月姑娘,不準(zhǔn)來找我?!?/br> “希望在有生之年,奴家能等到公子之名君臨天下。奴家要藏起來了?!?/br> “公子,一路珍……重?!?/br> 最后那個“重”字似被一滴淚暈開了墨跡,模糊不堪。 讀完整封信,蘇賢久久凝目不語,好幾分鐘后才重新將信紙折疊,放入儲物戒內(nèi),緩緩抬頭,目光幽深地俯望了學(xué)堂一眼。 這一眼,飽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緒,就像多年后蘇賢再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一般,那般沉默,那般動容。 不放下,也許是最好的放下。 “商行長,你的人還跟著她嗎?”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后,蘇賢問向商萬貫。 商萬貫答“有錢跟她在一塊兒。” 蘇賢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商萬貫也是費(fèi)了心思,將商有錢和安若素綁在一起,這根本就是命運(yùn)共同體嘛! 于是,蘇賢拿出了一個高階儲物袋遞給了商萬貫,交代道“這里面有一枚五階圓滿品質(zhì)的冰肌玉骨丹,還有上千本功法、妖術(shù)等典籍,你以你的名義轉(zhuǎn)交給她?!?/br> “好?!鄙倘f貫是個商人,聰明的商人知道什么場合該說什么樣的話,現(xiàn)在的他只需要照做即可。 這些東西本來是蘇賢想回來后親手交給安若素的,但這封蓄謀已久的離別信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或許現(xiàn)在兩人各自的行蹤不明才是最好的安排,剩下的交給商萬貫來做就可以了。 不過,這個人情蘇賢記下了。 “商家在星火聯(lián)盟的什么 位置?”蘇賢問。 “中層?!?/br> “你在商家什么位置?” “商家直系。” “等有錢到了修煉的年紀(jì),有興趣讓他到天機(jī)院修煉嗎?” 聞言,一貫冷靜的商萬貫也呆住了,臉色突變,滿臉的難以置信,不能自已。 “謝謝。”商萬貫眼睛一紅,聲音微微顫抖,這時候的他并不是什么精明的商人,而只是一個為孩子謀前程的父親。 原來,商萬貫只覺得自己投資了一個鵬程萬里的少年,這個少年背景莫測,天賦出眾,說不定日后會在整個東域脫穎而出,但商萬貫再怎么深謀遠(yuǎn)慮也沒有想到,眼前此人竟能和天機(jī)院扯上關(guān)聯(lián)。 這場投資,才是他為商以來獲利的巔峰! 以往的那些收獲,跟這個承諾比起來,不值一提。 “該說謝謝的是我?!碧K賢笑了笑,“現(xiàn)在我還沒那個實(shí)力。我指的不是有錢進(jìn)天機(jī)院這件事,這件事想辦很快就可以辦到。我指的是提升商家以及你在整個東域的地位。這件事你給我點(diǎn)時間,我會親自幫你和商家,或許你們的未來不止在東域。我很少許諾的??梢詥??” “你是蘇家人?”商萬貫整個臃腫的身軀都在云端晃了晃,好在定力足夠,終于問出了憋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蘇賢粲然一笑,答道“蘇天痕是我的父親。不過,這件事跟我父親無關(guān)?!?/br> 轟! 這句話簡直就是驚天霹靂。 商萬貫只覺得一陣目眩神暈,苦笑不已,說到底還是他眼拙了,嚴(yán)重低估了蘇賢的身份,沒想到蘇賢竟然是那位大人物的兒子,這個消息著實(shí)太令人震撼了,也足夠鎮(zhèn)住整個東域。 對于他一個僅僅活躍在東域中層的人來講,蘇天痕這個名字委實(shí)太過遙遠(yuǎn),明明本是同一時代的人,可…… 哎,不說也罷。 不過商萬貫知道,蘇賢自報家門雖隱隱有一層炫耀家世的目的,但最重要的是還是加大籌碼,鞏固雙方的信任,而不是讓自己覺得他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在口出狂言。 蘇賢向商萬貫伸出了手,問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商萬貫狠狠吸了口氣,肚腩收縮,迅速伸出手,就這樣一胖一瘦的兩只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兩人都沒有明說具體的合作是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這個對兩人而言都重要到無與倫比的合作就在這一天達(dá)成了。 于商萬貫而言,這可能是他這一生所做的付出成本最低、回報卻又最瘋狂的投資。 既然是合作,兩人的身份也是對等,蘇賢和商萬貫兩人就似好友般在交談。 塵埃落定,蘇賢的語氣仍是之前那樣的溫和,道“剩下的就拜托了。這里也沒什么了,我們就此別過?!?/br> 實(shí)則蘇賢的心中略有郁結(jié),因?yàn)樵谒磥恚踩羲氐碾x開是意料之中,那個女孩心思玲瓏,做起事來卻透著一股傻勁,想幫自己解決那道困擾三生的難題,所以遠(yuǎn)去人海,可這個心結(jié)哪有這么容易就此解開,其實(shí)現(xiàn)在兩邊誰也沒有解脫,只是以一種約定的方式互不干擾,不是嗎? 最終的主動權(quán),說到底還是在蘇賢手上。 商萬貫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暢快道“就此別過。這個袋子我立馬親自送去,你不必?fù)?dān)心?!?/br> “走了。” 蘇賢擺了擺手,血鯤鵬一起,振翅化為一道流光朝荒狩城外而去,這一路上再也無人阻攔,特別是越過荒狩城那道高聳威武的城墻時,所有人的眼神中還充斥著復(fù)雜,其中以聞人百戰(zhàn)的目光最為糾葛。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蘇賢乘著血鯤鵬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荒狩城,并且開始深入十方山脈,匆匆趕往和蒙邈等人約好的地點(diǎn),只是又飛出了一段路程后,蘇賢陡然停住了身形,凌立半空,皺著眉 回望著這片一碧如洗的天穹,數(shù)千米之外,有一個黑點(diǎn)正在急速放大。 來者一身潔白勝雪的梅袍,冷傲孤清的面龐,眼眸烏黑深邃,身下一只俊逸桀驁的縛天神鷹,通體黑色翎羽如劍芒般鋒利,今朝的鐵梅寒較之?dāng)?shù)月之前更有滄桑之色,眉宇間夾帶著一抹幽冷的深沉。 “鐵青衣呢?” 哪怕對方的修為深不可測,哪怕那只血鵬傲視天地,但身作人父,鐵梅寒誓死都要追上來問個清楚,這個疑問已經(jīng)困擾了數(shù)月之久,今天他希望能得到答案。 對于鐵梅寒的直奔主題,蘇賢并不意外,而是神色淡然地反問道“你指的是哪個鐵青衣?是在十年前就被鬼妖奪舍的那個鐵青衣,還是那只鳩占鵲巢的鬼妖?” 聞聲,鐵梅寒瞳孔一陣收縮,渾身一震,目光中略微有了抹遲疑。 其實(shí),鐵青衣的異樣作為一個父親鐵梅寒怎么會察覺不到?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會輕易去懷疑自己的孩子,只是將疑惑藏在心間,默默關(guān)注著他的成長。 但當(dāng)蘇賢說出他最不愿意聽到的真相時,他還是陷入了一陣短暫的迷茫,這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的迷茫。 他到底是來找十年前那個身隕的鐵青衣,還是來找鬼妖? 如果是想報自己孩子的仇,那他根本沒理由找蘇賢的麻煩。 如果是想報鬼妖的仇,那他十年前被奪舍的孩子呢?這個仇找誰報…… 鐵梅寒又問“那追殺我另外兩個孩子的事怎么說?” “不算追殺,只能說驅(qū)逐罷了。說起來難道你不應(yīng)該感謝我的伙伴?如果他真想殺鐵風(fēng)云和鐵琳瑯,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根本不用費(fèi)一點(diǎn)力氣,還會讓你的白骨梅傳過來救援嗎?當(dāng)日沒讓他們兩人回城,最后他們就會喪命在龍脊山。難道你不懂這個道理么?”蘇賢毫無所謂地回答道。 昔日,面對鐵梅寒或許他會自認(rèn)不敵,但時過境遷,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懼鐵梅寒,即便他是妖王七階。 其實(shí),當(dāng)時的鐵梅寒也認(rèn)為自己的兩個孩子僥幸避過一難,但此刻又回想起數(shù)月前那場撲朔迷離的十方狩獵,這讓他這個荒狩城城主萌生出一種事態(tài)完全超出掌控的無力感,不由凝重問道“你們和地陰幫什么關(guān)系?” “你的問題有點(diǎn)多?!碧K賢瞇了瞇眼,有點(diǎn)不耐煩道,“你大可把我們當(dāng)作跟星火拍賣行同樣性質(zhì)的存在。你們的小打小鬧,我們沒興趣插手?!?/br> “那你和鐵青衣有什么仇?或者說,與那鬼妖?”鐵梅寒深吸了一口氣,毫無畏懼地對上了蘇賢那逐漸變得冷冽的目光,再問道。 說起那鬼妖蘇賢就來氣,眉梢一挑,冷聲回道“關(guān)你屁事?要么現(xiàn)在你轉(zhuǎn)身走,要么你永遠(yuǎn)留在這里,少跟我嘰嘰歪歪的。我一生行事,何須向你解釋?” 鐵梅寒琢磨不透蘇賢的脾氣,更摸不清蘇賢的實(shí)力,犯不著腦殘地去沒事找事,雖然被蘇賢嘲諷了一句,但他也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回嘴或者動手就更沒必要了。 這就是身為一方城主的睿智。 忍氣吞聲這件事,早在以前他還是一個城主府管家的時刻就已練得爐火純青。 家常便飯。 真正的鐵青衣早在幼年時期就已喪命,那說起來他和蘇賢之間根本沒什么瓜葛,自己也的確貿(mào)然問到了對方的隱私,再有就是此人和龍脊山之事定然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可對方明顯不屑和自己言說,再問下去就是自討沒趣了。 至少,今天得到了一個答案,或者說證實(shí)了鐵梅寒心中一直有卻不愿相信的一個猜想。 鐵青衣,鬼妖。 想到這,鐵梅寒的神色不免黯然,洶洶來勢已變得頹然,隨后心情沉重地轉(zhuǎn)身離開,甚至沒多看蘇賢一眼,就這么幽幽乘著縛天神鷹飛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