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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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總管便解釋道:“蘇府那邊也提到了良媛,殿下見外親要帶家眷。良媛請吧。” 葉葶有點緊張。 這怎么有點像去見家長? 第26章 你我可真是般配 真的嗎?我不信! 去蘇府的路程并不遠, 但葉葶心里有事,腦子里想著太子和蘇府各人的關(guān)系,就覺得這路有點漫長。 而同樣想著事情出神的, 還有蕭知珩。 說起來他都好些年沒有去蘇府了, 自從蘇成淵那次摔斷腿差點丟了性命,后來他發(fā)瘋出家, 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一來眾人皆知太子病勢反復(fù), 走動起來隨時可能半道上一命嗚呼,所以誰也不敢輕易請動他。 二來蘇家向來支持如今的蘇皇后一脈,前些年的嫡子之爭,雙方立場就變得很尷尬。 蕭知珩垂目看自己手爐上的紋路,神色淡淡的, 也沒說話, 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很快就察覺到了葉葶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就問了, “看什么?” 葉葶理直氣壯, 道:“林總管特意交代,要我好生看著殿下?!?/br> 蕭知珩扯唇笑了,輕斥道:“你現(xiàn)在倒很聽他的鬼話?!?/br> 他剛說完, 車子猝然停下, 到蘇府了。 外面早早便有人候著了。 蘇銘急忙上前,歉聲道:“下官給太子殿下請安。勞煩殿下雪天出門實在是罪過, 只是家父之命不可違……” 蕭知珩清淡一笑,溫和有禮,說道:“蘇大人客氣。進去吧?!?/br> 蘇銘便道:“是。殿下請?!?/br> 葉葶看著眼前如此拘束生分的人,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外親。不過這也情有可原,畢竟這位蘇銘即蘇大人, 雖說如今是蘇家的當(dāng)家的,出自二房,并非太子殿下的親舅舅。 進了蘇府,葉葶跟著太子殿下,一路到了老侯爺?shù)脑鹤印T绞峭鹤臃较蜃?,葉葶就發(fā)現(xiàn)周圍越是少人,沒什么人,又像是特意被遣散了,平靜冷清得很。 葉葶默默地觀察周圍。 而周圍有人也在默默觀察著她,在跨院隔墻旁,一名面容秀麗的女子看著行走的人影。 蘇落云開口問道:“那個就是太子府里最受寵的良媛?” 身邊婢女回道:“是她?!?/br> 蘇落云剛從老侯爺那里出來,許是剛哭過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傷神。她看著遠去的人影,嘆道:“這樣出身的人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也就罷了,太子殿下還真的把人帶到爺爺面前去了,殿下如今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婢女小聲回道:“許是此女有一些特別勾引主子的能耐。奴婢聽說這位葉良媛是婢女出身,還是太子殿下特意求皇后娘娘請封的良媛呢?!?/br> 蘇落云攥緊了手帕,抿唇不語,嘴里說了句荒唐,隨后便轉(zhuǎn)身走了。 葉葶跟著蕭知珩進了院子,老侯爺院中的人全都被遣散了,想來也是老人家在最后彌留之際,有什么心里話想單獨對太子殿下說。 或許太子殿下心里是有數(shù)的,所以他進門前,就讓隨從守在門外。 蘇銘兩人帶進了院子,然后在老侯爺面前小聲說了聲。隨后被老侯爺擺手揮退,蘇銘微微蹙眉,但也沒說什么,嘆著氣退下了。 老侯爺病危,已然到了最后時刻,形銷骨立,瘦削如柴,精神眼見是不大好了。 老侯爺見了蕭知珩,精神似乎是好了一些,顫聲道:“太子殿下莫怪,老臣自知殿下來一趟多有不便。但人之將死,臨了了總是想多見幾個人。” 蕭知珩坐到旁邊,溫和道:“老侯爺何出此言?您是長輩,大周的功勛之臣,孤來探望您是應(yīng)該的?!?/br> 這外祖孫兩輩人,明明是那么近的關(guān)系,卻疏離得厲害,此刻像是例行公事的寒暄。 實在是生分。 老侯爺?shù)难劾镆挥袑訙啙岵磺宓谋瘋?,深深地嘆了聲,道:“殿下是不是還在怪老臣當(dāng)年所做的選擇?” 當(dāng)年元后驟然離世,所有人始料不及,險些要出大亂子。而陛下安撫舊世族,便主動抬舉蘇氏女成為繼后,這是順勢而為,也是為安撫悲痛的蘇侯爺。 元后薨逝,太子地位并未曾動搖半分,加上繼后又出自蘇家,可以說蘇家的榮耀未曾間斷過。 這本來是好事,但凡事都有意外。 意外是太子身體孱弱,病榻纏綿,被相師批命孤煞后,太子病重復(fù)發(fā),好幾次險些救不活,根本無法指望。 蘇家把希望壓在太子身上,簡直是壓得膽戰(zhàn)心驚,太子殿下病弱不可肩負重任,根本就是死路。 本來是一條絕路,然而等蘇皇后順利生下嫡子,事情就出現(xiàn)了變化。那就是宮中嫡出皇子有二,蘇家有了余地,也就有了權(quán)衡利弊的選擇。 而老侯爺作為當(dāng)家人,必須從中做選擇,選擇太子,就要放棄蘇皇后一脈,而要選擇蘇皇后一脈,就得放棄病骨難支的太子,重新扶持一個新太子…… 毫無疑問,老侯爺心里最疼的是太子,卻又無法棄蘇家興衰榮辱不顧。無奈他只能選了繼后一脈,一次太子病危,朝中出現(xiàn)了擁立新儲君的聲音,老侯爺沒有表態(tài),但選擇了沉默…… 但沉默就是一種選擇。 太子是被無聲放棄的一方。 當(dāng)時太子就懂了,安靜地選擇了疏離,退到了合適的地方,不遠不近地看著身邊的人。 這是陳年舊傷,也是難以修復(fù)的隔閡。 蕭知珩聽老侯爺說完后,搖了搖頭,道:“這怎么能怪侯爺?您沒得選,因為孤實在不是個可以托付整個蘇家前程的好選擇?!?/br> 老侯爺氣息沉重,苦笑道:“是蘇家無福無德,辜負殿下恩典。如今處處艱難,想來是報應(yīng)?!?/br> 老侯爺忽而回憶起往事,連連搖頭,悲沉道,“小玉將殿下托付給老臣,老臣非但沒能照看好,反而令殿下受了這么多委屈,明知不能……偏不能伸手?jǐn)r。我、我真是……有何顏面下去見故人?” 一說起元后小名,想起一一離去的兒女,老侯爺竟像是傷到了錐心痛處,一口氣險些沒能上來。 蕭知珩微驚,忙上前撫背,立刻轉(zhuǎn)頭對旁邊的葉葶說:“把參湯取來。” 葉葶不敢耽擱,急忙將桌子上的參湯拿過去給太子殿下了。老侯爺喝下參湯,就緩了過來。 老侯爺老態(tài)龍鐘,看了眼站在太子身邊的葉葶,那眼神像是有些懷念著什么,滿目欣慰,聲音顫顫道:“殿下如今有人陪伴了,好,好啊?!?/br> 葉葶心中有些感慨。 老侯爺在官場里熬了大半輩子,最后白發(fā)蒼蒼交代后話,看起來也不過是個牽掛兒孫后福的老人。 她這么想著,蕭知珩就忽然看了她一眼。 葉葶猝不及防對上了他深幽的視線,沒讀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 蕭知珩就笑了,淡淡地‘嗯’了一聲,道:“是很好?!?/br> 消沉的老侯爺顯然是高興了,渾濁的眼里仿佛都帶上了一抹光芒。 他點了點頭,艱難地笑道,“老臣、聽成淵那臭小子說了,葉姑娘命格好福澤深,與殿下十分般配,心善體貼,是個好姑娘?!?/br> 葉葶一想起蘇成淵那鬼才寫的信,表情就僵硬了。是啊,那個秀兒什么牛皮不敢吹? 老侯爺卻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里,不住地重復(fù)那幾句話,點頭道:“也好,這樣也好,等會兒下去見故人,我的罪孽也輕一些——” 蕭知珩微微垂下眼簾,感覺到老侯爺?shù)氖忠驗樾牢慷陬澏?,心里有些空?/br> 老侯爺已經(jīng)開始精神有些恍惚了,長嘆一聲,“殿下莫怪當(dāng)初我狠心,手心手背都是rou,我哪有都割舍的道理?殿下身在高處,明里暗里又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條路不好走,險吶!我放手不管,急功之心自然有之,但我當(dāng)時也想,既然太子之位不好坐,那殿下就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呦聛怼辽俨槐厥芰餮灾?,也不必受那些暗傷……?/br> 蕭知珩抿唇,嗓音低沉,“侯爺不必說這些?!?/br> 老侯爺搖搖頭,“不說,怕是沒有機會再說了。有些話,我一直沒能對殿下說,以后不能再有這樣的機會,想了想,也只能是趁現(xiàn)在了?!?/br> 蕭知珩:“您說?!?/br> 老侯爺呼氣比吸氣長,艱難道:“殿下不聽政,朝中無親臣,如今正當(dāng)是無牽無掛,這是壞事,卻也是好事……殿下身為太子便是諸位皇子的眼中釘,rou中刺。殿下無心爭搶那把椅子,就離開京城?!?/br> 葉葶有點驚訝老侯爺竟然會對太子殿下說這個。無牽無掛這個詞說得太犀利了,這一下直接就捅到了要害之處。 所以說外親冷漠相待,多年不來往算不算是老侯爺對太子殿下一份隱晦的私心? 蕭知珩死寂般的心終于松動了一點,他覺得自己的手被老侯爺抓得都有點痛了。 他臉上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像個溫順聽訓(xùn)的晚輩,聲音平靜地問:“那如果不能呢?” 老侯爺顯然也是沒有想到他會這么反問,不知道是悲痛還是激動,手就抖得更厲害了。 “如果不能,如果不能……”老侯爺胸口起伏得厲害,緊聲道:“殿下心有不甘,那就去爭。殿下本就是眾望所歸,天子之選。蘇家、蘇家大不了再做殿下手里的牌……” 蕭知珩無奈地扯了扯唇角,聲音低沉,“外祖父,您這樣偏心我,還有什么罪孽可言?您期望的,我會去做的?!?/br> 老侯爺一怔,被時隔多年再聽到了一句外祖父弄得險些恍惚而傷懷,連說了好幾聲好。 葉葶看著,就感覺老侯爺像是聽到了長久以來的最想聽到的話,放下了心,終于要瞑目了…… 不過老侯爺聽到太子殿下的話后,還不能安心,不忘叮囑旁邊的葉葶,“好孩子。以后殿下就托付給你了?!?/br> 托付給、給我?葉葶有點傻眼。 她真的沒有想到,最后她一個弱女子居然是被老家長拉著手,鄭重其事地托付太子殿下的人。 這劇本她恐怕是又拿反了。 葉葶看了眼眉目如刻的太子殿下,眸底似乎并無波瀾,但她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落寞、孤獨。 也是,這么嬌貴病弱的太子殿下,可不就是要人呵護的嗎? 葉葶重重地點頭:“您放心吧。” 老侯爺緊提著的一口氣仿佛漸漸地卸了下來,露出欣慰的笑容,滿意道,“好,好好,很好?!?/br> 老人撐完最后一口氣,便只能靜待油盡燈枯那一刻了。 老侯爺最后僅剩的一點時間,蕭知珩留給了蘇家的人,并沒有待到最后。 來時風(fēng)塵仆仆,去時悄然無聲。 夜色降臨,蕭知珩帶著葉葶離開了,兩人走在雪地上,天空飄著細雪。夜又冷,又靜。 蕭知珩忽然開口,聲音透著風(fēng)雪的寒意,問道:“你說孤該聽話嗎?” 葉葶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他這突然問的是什么,順口就說道:“殿下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br> 蕭知珩一頓,回頭看她。 葉葶愣了,“怎么了?” 蕭知珩清淺地笑了,淡淡道,“發(fā)現(xiàn)你還挺叛逆的。我們果然很般配?!?/br> 葉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