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46)
梁仟在戲檸舟身邊站定, 很順手地將手掌往青年的頭上一蓋, 手心觸感一片溫軟。然而這顆腦袋并不配合,像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一樣避開,青年扭頭來瞪他的樣子還帶著點奶兇,不過轉(zhuǎn)眼即逝的眼神似乎更像是一個偶爾來了興趣的調(diào)情。 這種可愛活潑的模樣, 出現(xiàn)在戲檸舟身上的幾率基本可以全部規(guī)劃在裝模作樣里。 陳凡覺得這鬼孩子話多就算了, 說一半是最惡心人的。那眉目之間的得意做作得讓人不能再反感了,而這種作態(tài)還似乎是他故意表現(xiàn)的,真是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人的存在。 “雙線橋?”陳凡喜歡端架子,但在學術(shù)問題和緊要關(guān)頭上還是從不拉臉的。 “這要不是個氧化還原反應呢?”戲檸舟聳了聳肩,一會兒又把正經(jīng)的話題帶歪, “于百奕的事情和《哭泣的小丑》有關(guān)系嗎?還是說和錄音機有關(guān)系嗎?” “沒關(guān)系你這么針對人家干什么?”陳凡腦門兒上的青筋不停地鼓動。這會兒人都差不多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他也不怕把事情和態(tài)度挑明白。 “我哪里有。”戲檸舟無辜地回頭看了看他,那雙深藍色的瞳孔干凈得沒有辦法讓人直視, “于百奕自己是什么樣子那是大家親眼看見的, 這可怪不得我針對別人?!?/br> “而且吶, 要想人不知, 除非己莫為。他那明顯就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惱羞成怒的樣子。”戲檸舟折了折袖子, 語氣低沉, 一副不能再正經(jīng)的樣子,“再看看吧,我也只是猜測問題, 畢竟一個目的還沒有明確的拭親和一個還在繼續(xù)的殺人案件?!?/br> 他不想糾結(jié)太多他性情的問題, 畢竟現(xiàn)在可能解決不了半分。 陳凡看出來了, 也知道多說沒有什么用,除了把那點醫(yī)生和病人的游戲徹底玩到失去耐心,就沒有半點益處。 “不過嘛,能弄得這么亂,還是要歸功于警察局里的小耗子?!睉驒幹鄄[了瞇瞳子,顯得無比兒戲,“要不是在各種細節(jié)里面小心穿插著各樣的誤導,再利用大家的性格和忙碌不堪的工作室?!?/br> “基本揣測清楚了每個人的想法,甚至把想法方向都能找出明線與暗線,是特別有才能的人。”戲檸舟給予了肯定的贊揚,“站在特別客觀的角度來說的話……也不得不說的話,這個人真是特別成功?!?/br> 陳凡知道警局里也不是什么特別干凈的圣地,特別是海阜里亂七八糟的案子更是不知道被內(nèi)幕的人抹了多少黑點,從前法律還沒有那么完整,管理也沒有跟上,能夠?qū)⒑诎档氖虑槟ǖ娇障兜娜撕芏唷?/br> 只是他并不關(guān)心這方面的事情,但也沒有想過這種人就會出現(xiàn)在身邊,帶有目的地攪亂工作。 也不是沒有想過,有的懷疑一出現(xiàn)便被打破了,誰一天到晚忙得不可開交的間隙還抽時間去懷疑身邊是不是有同事專門懷著做壞事的事情弄亂事件線。 可能就戲檸舟這種“閑”得沒事干又有“被害妄想癥”的人才能不痛不癢地捅一句。 怕不是預言家吧,他說的贊同的都是對的,否認的都是錯的。 陳凡忽然盯著兩人冷哼了一聲。 “這種亂牽線的小耗子在被打死之前是有一定可利用的價值的?!睉驒幹塾沂种讣馓羝鸸P尖,筆在他修長白皙的指縫里快速轉(zhuǎn)動,“就目前來說,大概是有利的——畢竟我們毫無頭緒,在本就混亂的一團沙子里多揉搓幾下,說不定還能找出新的眉頭?!?/br> “說不定”陳凡發(fā)現(xiàn)和這個人說話只能把自己的一切做人處事原則收起來。 “這不簡單嗎?”戲檸舟將眉心皺出一小道褶子,“就是能找到新的眉頭,也可能我們現(xiàn)在的思路是對的,小耗子的作為就是打攪思維唄?!?/br> 小學生都知道。 陳凡站在原地深呼吸,他朝梁仟臉上瞥了一眼:“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讓你意識到我們手上到底掌握著多少的性命和不可能,這項工作不僅僅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技藝或者是給生活找刺激感的?!?/br> “我之前以為,只是我的多心,要讓你有個輕重意識是沒有必要的,你的表面和你的里面是不同的,起碼在這種事情上有八成我們沒有辦法探尋到的把握。”陳凡也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將繃直的身體放松依靠在桌沿旁,用手指從眼鏡下穿過去捏鼻梁,“但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站在這里和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找不到你有把握的點?!?/br> “哪怕你……” 陳凡后面的話沒有說了,梁仟看著他面帶疲憊地從眼前略過,也沒有再回過頭來說什么嘲諷的話。男人將視線放在青年靈活轉(zhuǎn)動筆桿的右手手指間,在青年難得的詭異沉默里,那右手的筆終于被轉(zhuǎn)飛了出去,在地上發(fā)出抨打的聲音。 “呵……” 他極輕地哼了一聲,從容地站起來,朝筆落下的地方走去,還是彎腰,用指腹都要被轉(zhuǎn)紅了的右手,將那只筆撿起來,插在筆筒里,響起清脆的聲音。 “走了啦?!?/br> 青年剝開抱手站在監(jiān)控室看戲的眾人,他們將頭低下,梁仟將那段監(jiān)控剪截下來也快速跟上他。 “誒?!?/br> 戲檸舟站在大樓的正前方,被初春的冷風吹得鼻頭泛紅,眼睫毛上染著似乎剛剛打了個哈欠的眼淚:“陳凡好像是真的很厲害啊?!?/br> 剛剛趕上來的梁仟將自己的外衣籠在他的頭上,站在青年身前擋住冷風,低頭看著他的面孔,露出他難得的微笑。 “我也很厲害?!绷呵⒉话阉倪@句話放在心上,只是含有醋意地喃喃了一聲,男人牽起青年冰涼的右手,企圖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初春也不要著涼?!?/br> 戲檸舟并不在乎這個,他看著兩人十指交叉的地方,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青年轉(zhuǎn)過頭,不再將思緒放在陳凡剛才的話語里,誰都沒有再糾結(jié)這份詭異的場景。 男人拉著他走了幾步,不知道又是想起了什么,他深邃的黑色眼瞳在微卷的發(fā)絲后浮現(xiàn)出一層極淡的喜悅。 * 警局的這件事情并沒有做到很好的保密,當時韓慶只顧著處理事件本身,沒有注意那么多的人言是非,所以很快被當時瞥見的市民在附近的地區(qū)傳得沸沸揚揚,捕風捉影的記者媒體又開始抓著事情往惶恐人心的地方寫。 不過大家都沒有去遏制這一次的風波,除了故意給海阜不安定的因素里面添加了一絲安全防范意識,別的目的就是在本就混亂的局面里面企圖找出一絲突破口。 比如說,這座美麗城市里潛伏在惡魔身邊不自知的一些小綿羊,或者是不明所以的圍觀群眾。 本身是沒抱有多少希望的,但真的在熱心市民的各種反饋上,真叫人找出了那么幾個有點意思的線路。 “我?guī)湍銈冾A約了一個過半百的男人,明天下午可以去談一下。”陳凡推了推眼鏡,翻看著手上的冊子,“是這樣,這個人有他自己的不方便,所以你們?nèi)サ臅r候最好不要一大堆,就阿舟和小李去吧。” “嗯好。”戲檸舟接過他們填的單子,在最下面像個中學生一樣規(guī)規(guī)整整地寫上自己的名字,當他的手指從最下面的甲方姓名挪開時,那一抹黑色突然刺痛了他的神經(jīng)。 畢閆(yan)。 “……這個人?”他以極輕的聲音重復了一遍,但誰也沒有聽清他的吐詞和口吻。 “那今天就先到這里吧,等韓慶把事情先安頓下來,我們再考慮整理一下怎么從頭開始理信息?!标惙惨矘O其頭疼,他反復地翻著手上的資料,原本就沒什么心思去理睬戲檸舟。 不知道怎么了。 陳凡忽然抬頭瞥了一眼青年,眼神復雜,在青年深藍色的眼瞳里,他的神情rou眼可見地變得輕緩起來。戲檸舟也跟著揉了揉眉心,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很可悲的一件事情。 可悲得自嘲——他竟然還是開口想問。 問關(guān)于陳凡之前沒有說完的話,想要得到一個確認——哪怕他的心中已經(jīng)無比清楚一些事情,然而他還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做到…… 戲檸舟眼瞳的顏色忽然浮現(xiàn)出一層淺藍,他低頭快速掩蓋著自己的異常,將思緒牽引到剛才看到的名字上:“那就把事情堆到明天再說” 陳凡竟疑似故作輕松地挑了挑眉。 “畢閆有什么家屬嗎?”戲檸舟也翻閱起了手上的資料,他難得有一個顯得有點興趣的人,青年的手指夾著薄薄的兩層資料略有不滿地將首頁蓋了回去,“比如說……女兒?或者他的愛人?” 陳凡剛剛放緩的神情因為他的話又被勾起了緊張:“畢閆是有個女兒,叫畢榕樺,但他的愛人我們呢都不清楚。對方又不是罪犯,我們沒事調(diào)查什么家屬?!?/br> “這個很重要嗎?”陳凡轉(zhuǎn)頭問,“或者說,你怎么只問女兒,不問‘子女’呢?” “——大預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