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38)
梁仟將白色小鼠警車停在門口, 單手再次抽出震動的手機, 略微焦躁地點擊掛斷。附有很多老繭的指腹在從前的通話記錄上游動, 視線里卻根本沒有更多和戲檸舟交流的信息,他一個一個地播過去,只聽到無情的機械女聲。 “嘖?!?/br> 梁仟靠在角落, 風(fēng)吹起他的外衣, 炎熱的天氣根本不帶給他任何清爽的感覺,只有悶熱和沉重的氣流在抨打他的雙臂。那雙墨色的瞳孔沉淀下來,不見底的深處多了不可描述的暴躁。但他在強迫自己冷靜,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才有可能找到他。 不會出事的。 梁仟的黑色瞳孔上略過一串又一串的數(shù)據(j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地掃動——他是一名出色的黑客,但也需要時間去破譯戲檸舟繁瑣至極的那些保護層。每一次撥打他的電話, 都會被數(shù)據(jù)流格式化掉,就像每一個電話號碼都是隨機的一樣。 男人再一次體會到了聯(lián)系不方便的壞處, 他強行壓抑著心里的煩躁, 不停地給自己做暗示。終于在十五分鐘后破譯掉他的下一串可能性號碼。 “139……” 輸入完畢后,梁仟的右手舉起, 將手機放在耳畔,靜靜地等待著對方的接聽。 “嘟——”第一聲。 “嘟——”第二聲。 “嘟——”…… “嘟——”第十五聲。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ot be ……” 梁仟掛掉電話, 深邃的瞳孔浮現(xiàn)出冰冷。 戲檸舟的性子散漫, 不可能這么晚還待在學(xué)校不打算回家或者去警局,他本身也是研究生,以實習(xí)為主,校園哪來的那么多課程。他的電話只有他自己那邊的人和他能撥通,他喜歡玩游戲,手機是隨身的,這個點不可能在睡覺,少年的感官很敏銳,不可能沒聽見。 真是連自我安慰都做不到——他絕對出事了。 梁仟想也不想,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無視掉任何給他打電話的局里人。他偏頭快速找到學(xué)院的一扇后墻,后退幾步利用沖力直接從平墻上沖過去,腳尖利用傾斜度爬上頂端,左手手臂為軸,身體一傾,轉(zhuǎn)到墻上踮蹲。 學(xué)生這個時候大部分時間在食堂吃飯或者在外面吃飯,有個別的在小樹林偷情。梁仟找準(zhǔn)了地點避開學(xué)校保安,也避開了別人的視線,從約有五米高的墻上利索地跳下來,然后若無其事地整理了自己黑色的薄外套,調(diào)整一下走姿,讓發(fā)絲遮住眼睛裝作一個學(xué)生走在校園里。 歐石楠不是開放的季節(jié),炎熱的五月天給這些象征著孤寂的植物帶來奄奄一息的感覺,學(xué)校其他的地方還種著一些這個季節(jié)開放的花,五顏六色的,卻不招人喜歡。 梁仟在落腳點轉(zhuǎn)了轉(zhuǎn),大致確定這是在學(xué)校的某個地方的一個小型花園,除了情侶也沒有看到別的老師同學(xué)。于是他果斷轉(zhuǎn)身,往別的地方快步走過去。 睦大是名校,學(xué)校環(huán)境太大了,他從來沒有進來過,沒有辦法有個準(zhǔn)確的方向去找——更不用說他根本沒有辦法確定戲檸舟是否在學(xué)校內(nèi),只能說這個地方可能是他最后消失的地方,但是怎么消失,是自己心情不好躲人?還是被特別著急的事情耽擱了?或者是被有心人綁架了? 不管是哪一樣,落在戲檸舟身上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睦大太大了,有的老師開車在里面轉(zhuǎn)都要花一個小時左右到達(dá)大講堂,他體力就算再超速也不能達(dá)到那么快。于是梁仟在半路上看到一輛沒有被鎖上的自行車,也不管是否署名,長腿一胯就騎上去快速往校園內(nèi)部跑去。 不管他是否在學(xué)校內(nèi),他也必須從這里開始找。 黑色的身影從半路上打聽到了一些關(guān)于心理學(xué)部門的“戲師兄”的信息,很快把目標(biāo)放在心理學(xué)部上,他兜兜繞繞地去過食堂,又去過學(xué)生宿舍樓,都沒有發(fā)覺任何痕跡,只能把視線往學(xué)校的那些實驗樓講課樓辦公樓上放。 男人立好自行車,壓抑的丹鳳眼里布滿濃陰,他抬頭看著這些大樓,過快的肢體運動讓他的發(fā)絲因汗水貼在俊冷的面孔上。時間已經(jīng)去了不少了,等到完全天黑就更難找到人。 梁仟大氣不喘一口,他放開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從臨近的樓梯口上去。學(xué)校只有宿舍樓和一些重要的樓房是電梯房,那些地方他排除了不可能存在的地點,其他的都查過了,現(xiàn)在這些樓沒有太高的樓層,但多次上上下下還是讓人夠嗆。 梁仟接受過殘酷的訓(xùn)練,這點體力消耗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心底里的焦急和越來越慌亂的直接讓他開始有些暴躁,男人自控力很強,他不斷打開那些陳舊的教室窗,沒有找到想看的東西之后也沒有任何表情,繼續(xù)往下一個地方用巧技打開窗戶。 安靜的實驗室里面布滿了夕陽的橙光,炎熱的天氣和繁忙的學(xué)生都沒有打擾這里面的安靜,那些干凈的儀器,漂亮的玻璃瓶…… 沒有。 生物室里面擺放著各種骨架人體、標(biāo)本盒子、書籍本子…… 沒有。 解剖實驗室里面用福爾馬林浸泡著一些動物尸體,里面?zhèn)鱽韾盒牡奈兜溃瑢W(xué)生們用過的白色手套口罩等都安靜地擺放在該放的位置上。 沒有。 …… 沒有。 還是沒有。 梁仟忽然合上酸脹的雙眼,站在最后一間教室外的門口,手指因為不停尋技巧開鎖已經(jīng)有些顫抖,手指上拿著的那根鋼絲也早已扭曲得不成樣子。 呼…… 長舒一口氣,梁仟快速檢查了一下鎖的還原,確保附近沒有有效監(jiān)控能照到自己后冷靜地丟下那根短鋼絲,然后裝成學(xué)生的樣子離開最后一間有可能的教室。 他連法醫(yī)科的實驗室都沒放過,就算少年在其他科系也不可能了——那么只能說明,戲檸舟不在睦大,他不在學(xué)校內(nèi)。 梁仟找到那輛自行車,找最近的學(xué)校圍墻準(zhǔn)備離開?,F(xiàn)在沒有辦法確定是不是有心人設(shè)計的,但是警察局這個時候剛好鬧翻天,戲檸舟又剛好沒見了蹤跡,在學(xué)校外能找到他的,只有自己。 出了校園,梁仟站在最空曠的地方,深邃得赫人的瞳孔四處掃蕩了一下。 會在哪兒呢……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 * 洛梨鳶一只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瞳孔無限縮小,另一只手死死地?fù)缸¢T檻,身形蹲坐在門背后,讓里面透出來的光照不到她的身軀。她輕輕顫抖著,淚水止不住地從大大的眼眶里流出來,留到手指上,又“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地板上。 那扇門的背后傳來很常規(guī)又熟悉的聲音,內(nèi)容她快聽不清了,恐懼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一個二十多歲小姑娘的所有思考前提,她現(xiàn)在只能強迫自己不能發(fā)出聲音,不能哭,不能動,不能引起那扇門外人的注意。 外面那聲音還在說話,似乎對這扇“門”里的人沒有察覺。 洛梨鳶摳住門檻的手上輕輕放松了一些,里面露出一只粉色皮卡丘的腳,應(yīng)該是她之前怎么找都沒有找到的鑰匙。她緊緊地握著,似乎想要給自己一點勇氣,卻又無比痛恨自己為什么要轉(zhuǎn)回來拿鑰匙的舉動。 她不聰明,但是一點就通。 她知道這里隱藏著殺人犯,但是她本身就不是兇手的“獵物群”,有睦大的人和她一起做心理疏導(dǎo),也有警方人的保護,絕對沒有機會碰到“兇手”這種人物的。但是她忘了,世界上有很多種死法——知道得太多,就是其中之一。 她從來沒有想過,兇手會是…… “……啪嚓?!?/br> 思維被打斷了,那些好不容易驅(qū)散了一些的恐懼又被這愈發(fā)靠近的聲音吸引住,密密麻麻地籠罩在心頭,就連脖子、手肘、腿部、背部麻痹了都顧不上。她依然蹲在這個小小的角落,祈禱著這個人快些走。 “……咕嘟嘟……” 除了心跳聲和“門外”的腳步聲,洛梨鳶的耳朵里只剩下這種感覺,她清楚這是什么動作。因為經(jīng)常給家里母親倒水,液體進入容器的各個階段有不同的聲音,聽多了不看也能知道倒?jié)M與否。 “門”口的這個身影并沒有倒?jié)M,只盛了半杯就拿走了,聽著越來越遠(yuǎn)的腳步聲,洛梨鳶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輕輕地放下捂著嘴的手,淚水怎么也止不住。躲在這個逼仄的空間里面已經(jīng)太久了,久到她根本沒有辦法驅(qū)動那些被麻痹的肢體。 安靜極了。 洛梨鳶又想起了那個少年蠱人的話。 ——【“……一些喜歡和老人交談的人,兇手可能會有很高的警惕性和近乎完美的要求,畢竟要做到心理催眠還是要達(dá)到很多條件的。對方殺死老人的話,還會給他惡趣味地倒上茶,或者還有一些更加奇怪的舉動……”】 太敏銳了。 那個少年簡直不是人。 她似乎沒有聽見外面的聲音了,內(nèi)心顫抖著默數(shù)時間。這個人好像拿走了倒水的什么東西。 再等等。 再等等。 好了就是現(xiàn)在,必須、馬上、立刻走!那個人很快就會回來! 剛拿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quán),洛梨鳶就以最果斷的選擇輕輕扒開一直躲在柜子里面的門,手中還拽著鑰匙,她已經(jīng)報過警了,但是不敢說話,之前也只能就這么一直晾著警方,反復(fù)播了幾次也不知道對方懂沒有。 躡手躡腳地爬出柜子,洛梨鳶躲到門口的縫隙里,還沒來得及舒口氣,瞳孔就猛然縮起來。 她看到了那個身影,坐在一把很隱蔽的沙發(fā)上,手中搖動著茶杯,以微笑的面容看著她。 “洛洛,還沒回家嗎?” 陰冷,從她的身上一直沖到頭頂,讓她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