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xí)生，你手機呢？”梁仟脫下身上的警服，半開的白色襯衫露出對方精致而明顯的鎖骨，帶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氣息。

    “弄壞了，怎么？”戲檸舟著筆的手不可見地頓了頓，然后少年略帶無辜地?fù)P起頭來對著這個身高和他差一大截的大隊長。

    “我今天早上打你手機是關(guān)機的?！绷呵獙挻蟮氖终品粗墼谵k事所的桌子上。

    “嗯？你有我電話？”戲檸舟微微挑眉，他將本子收攏了些，用食指夾著，隨后順著一旁的椅子坐下，“我手機昨天不小心掉水里了，我把它丟了?！?/br>
    “只要是警察局的人，電話我都有?！绷呵⑽櫭?，男人微微將身體向前傾斜，不羈的發(fā)絲攔住他狹長的雙眼，“所以不要試圖隨時把謊言掛在嘴邊。”

    “哦?！睉驒幹垭S意答道，沒有理會男人的后半句話，埋頭繼續(xù)畫著那些看上去像廢稿一般的東西。

    梁仟心中起疑，他盯著少年雜亂花金的發(fā)頂，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少年的頭骨生得極好，發(fā)絲雖然微微長了些，帶著雜亂，但都是溫順地貼著少年飽滿的頂盤豎下來。

    他忽然有些好奇少年的長相。什么樣的人才會擁有這樣一雙漂亮的手，這樣磨人帶著蠱惑的聲線，這樣……淡泊溫文的氣質(zhì)。

    “咦？”戲檸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察覺頭頂上那過于灼熱的視線。他輕輕地疑惑一聲，隨后抬起眼睛拿著一張亂七八糟的素描紙盯著梁仟。

    那是一種冷漠到死寂的眼神，透過他的發(fā)絲可怕的清晰，只是這種眼神頃刻轉(zhuǎn)化為溫潤與淡泊，仿佛之前的那些都是錯覺。

    “怎么了？”梁仟和他隔著一張桌子而望，少年沒有任何其他的異動，他只是認(rèn)真地拿著那張素描紙，指著上面的一處拿給梁仟。

    “你們從接到報案之后，再到發(fā)現(xiàn)并且搬遷這半截尸體的時候有什么特別的嗎？”

    “當(dāng)時并不是我去的，這個案子是韓慶和法醫(yī)卓前嶺接下然后轉(zhuǎn)來刑警組的。我對具體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绷呵獙⑽⑽A斜的身子調(diào)正，眼神捉黠。

    “那……”

    “梁隊！”從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進(jìn)來一個小伙子，小伙子被男人盯了一眼瞬間停下來行了禮，卻又迫不及待地道，“就在剛才不就又有人來報案子了！”

    “說清楚?！?/br>
    “是一個婦女和一個很高大的男人報的案子！說是自己家的女兒失蹤了！”

    梁仟皺了皺好看的眉，下意識看了一眼一旁依然淡然寧泊的少年。而少年依然抱著他的畫本，一頭凌亂的發(fā)絲和呼吸的綿長毫無變化，像是不知道這個信息的重要性似的。

    梁仟跟著小伙子便出去了。戲檸舟淡然放下素描紙，他深邃的眼神盯著那張雜亂的紙上無規(guī)律的線條，詭異地勾起了笑容。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這個消息的重要性。

    從“商陵”服裝店的半截尸體，到可能是符合這個案子的受害者家屬報案，相隔整整四天。但是，在四天時間里，就算是有一絲希望的失蹤案怕也根本沒有希望再挽回什么了。

    更何況這只是可能罷了。

    戲檸舟發(fā)出細(xì)微的嗤笑聲，他將黃皮的記錄本提起，隨意而散漫地朝方才兩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如少年所想，這個消息又讓梁仟失望了。

    “……警察大人啊，真的求求你們幫我找找我的女兒啊……”那穿著華貴卻舉止粗魯?shù)膵D女撲在立案臺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不?？拊V。

    “請您冷靜一下，述說具體的情況?！备糁粚硬ＡТ暗挠涗浌僮钆屡诉@樣哭鬧不止。

    “哼！你生的禍害精，最后還不是她爹媽來幫她擦屁股上的屎！老子當(dāng)初怎么會娶了你這樣的女人！”坐在一旁的男人顯然是不耐煩的，他對著一旁挽著自己的女人粗魯?shù)卮蠛稹?/br>
    “你說什么！你罵我？你怎么不應(yīng)該去罵她！誰不厭惡這個狐貍精！我看當(dāng)初你護著她的時候可是一套一套的，現(xiàn)在在外面亂搞了！書也不讀了，你覺得丟臉了！”女人高分貝的聲音頓時讓立案所的眾人捂住耳朵。

    “你個臭不要臉的！一大一小都是孽種！活該討不到好！你個死女人……”男人說著竟要動手上去。

    梁仟在一旁看著，眉頭微皺，男人帶著磁性卻不容置疑的聲音快速傳過來:“這里是警局，要鬧事可以進(jìn)牢房鬧?！?/br>
    兩夫妻果然快速安靜下來。

    戲檸舟忽然從身后拍了拍那個記錄員的肩膀，對著對方疑惑的眼神低語說了幾句話，之間對方紅著臉就站了起來，少年拉起另外的一張椅子坐下來。

    他透過立案那層厚卻干凈的玻璃窗看到了站在外面靠著墻壁的男人，男人犀利的視線足夠穿破一個人的靈魂，然而少年先是沒有察覺到一般，依然淡然地坐了下去。

    “這位女士，請向我們敘述一下過程嗎？”少年帶有蠱惑的聲線讓兩人迅速回神，婦女微微紅了臉。

    玻璃門外那個男人的眼神一沉，抬步就想走進(jìn)去把人拎出來。這哪是個實習(xí)生的樣子，辦案的時候怎么會讓一個實習(xí)生參合進(jìn)來！

    然而對上少年平整的目光，他又默認(rèn)般站在了外面。

    “好的好的。過程是這樣的……”

    少年那纖長漂亮的手輕輕搭放在電腦的鍵盤上，顯得優(yōu)雅又隨意，少年微微偏著頭，很認(rèn)真地在聆聽。

    “……我的女兒叫張倩，今年十七歲，但是這個孽種蕩浪成性，我和她爸管不住她，她便到外面去搞男人，因為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所以還在就讀初三，我和她爸費盡了力氣才把她送入實驗第七中學(xué)……”

    實驗第七中學(xué)？又是這個學(xué)校的名字。

    “……但是她還是不死心，成天在外面亂弄，直到被她之前的男人發(fā)現(xiàn)了，查了底細(xì)才翻到了實驗第七中學(xué)……”

    戲檸舟安靜地聽著，漂亮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移動，而面部卻是朝著正前方，不知道他究竟是在看電腦屏幕，還是在看那對夫妻。

    等一切都記錄完了之后，梁仟徹底失望——失蹤的張倩不過是一米五七的身高，和那半具尸體相差得遠(yuǎn)了。

    而一切回歸沉浸后，每個人收整了自己的資料，并且打算走時。那蠱惑人心的寧泊聲音又傳來了。

    “那您……為什么不在張倩小姐失蹤的當(dāng)天報案呢？”

    立案所像是打了□□瞬間寂靜，頃刻又像炸了鍋的螞蟻一般，女人的狂瀾淚水席卷而來。梁仟原本放得斂和的眼神忽然變得犀利，韓慶在一旁微微替少年捏了一把汗。

    女人所述說的失蹤，是在一個月前的事情了。

    “……哇，你以為我想嗎？！我希望她死得越早越好！要不是今天早上記者報道了她的丑聞順著牽扯到了實驗第七中學(xué)這尊大佛，你們以為我想找她這個孽種啊！”女人哭得更凄慘了，男人厭惡地轉(zhuǎn)頭邊走。

    “哦……抱歉打擾您了?！?/br>
    戲檸舟深邃的眼一直目送他們離開，這對衣著華貴卻舉止糜爛的夫妻映在少年的眼里，漸漸消失。

    “哇！你真厲害！居然沒有錯字也，打字好手啊兄弟！”一旁原本的記錄員本想一巴掌拍在少年的肩上，卻被對方巧妙地躲開，他也不在意地盯著電腦的屏幕。

    “沒什么。”戲檸舟的回答帶著幾分謙遜，他提起記錄本，想要離開立案所。

    “‘西’檸舟，我們談?wù)劇！蹦腥税缘赖穆曇羧徊环纤饺绽锏碾S性，立案所的眾人忽然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李方，罰半個月薪水?！?/br>
    那個叫李方的小記錄官縮了縮脖子，然后很自覺地坐下，什么也沒說。一旁的人看戲一般瞅了一眼兩人，略帶幸災(zāi)樂禍地走開，韓慶看了看戲檸舟，最后嘆了一口氣抱起資料走出門口。

    “好啊。”戲檸舟揚起溫和的笑容，青春溫和的聲線將這樣的僵局忽然化解了些。

    梁仟看了一眼眾人，隨意提起衣服朝外走去。少年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哇……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官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呢……”一旁八卦的女警官趕緊湊了過來，“不過那個新人是誰啊，聲音真好聽?！?/br>
    “切，眼里只有男人?！?/br>
    “你說啥！”

    “別吵。你們沒發(fā)現(xiàn)梁隊最近心情很差嗎？”

    “是咯，我看他對那個小新人很不滿了，可能是這次的案子拖的時間久了，萬能的長官大人也有不耐煩需要發(fā)泄的時候唄。”

    “話說方哥，你剛剛干嘛突然把記錄的位置讓給那個小伙子?。俊币慌缘娜似咦彀松嗟貒蟻?，對著小記錄官勾肩搭背。

    “哎喲，別提了好嗎？我要傷心死了，半個月的薪水啊，長官說扣了就扣了。我突然有點后悔當(dāng)警察了，魔鬼上司?。　毙∮涗浌匐p手環(huán)在一起，頭疼地埋下去，“而且剛剛、剛剛……我也不知道為啥就自己站起來了……”

    “讓你作死！該！哈哈哈……”女警官毫不顧忌形象地笑了起來。

    “你還笑！我是腦抽了！”

    “還不干正事兒？這次案子托這么久，你們以為梁隊的火氣沒有撒到你們身上就好辦了？沒到他要求照樣死得慘！”韓慶在門口一聲大喊，幾人快速整理起東西利索起來。

    大漢的眼睛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只覺得那個瘦小高瘦的少年似乎沒有他認(rèn)為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