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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鐵鶴書在線閱讀 - 第十一章【大食人(第三天與回憶)】

第十一章【大食人(第三天與回憶)】

    木芳聲稱在船上呆一陣就可以忽略掉那股rou燒糊的味道,但魚一貫發(fā)現(xiàn)他是在撒謊。

    無處不在的焦臭已經(jīng)滲透進了他的腦子里,他現(xiàn)在聞什么東西都避不開這股讓人作嘔的味兒了。

    他曾經(jīng)獨自尋找過焦味的源頭,最后發(fā)現(xiàn)它們來自于木材的每一條紋理中,像附骨之蛆一樣與這艘船纏在一起?,F(xiàn)在唯一能拯救老賭鬼的地方只剩下甲板,至少那里還有腥咸的海風分散一下他的注意。

    天空藍得出奇,萬丈碧霄猶如一塊透徹的靛玉,金色的陽光當頭撒下,晃得人眼中滿是光暈,海天之間一片空闊寂寥,仿佛亙古以來這世上從未有過喧囂。

    魚一貫在甲板上看到了兩個遠眺的高句麗水手,老賭鬼年輕時曾經(jīng)游歷樂浪,對于高句麗語也能胡亂對付上兩句,就想著要上前跟他們攀談。“在看什么呀?”他cao著蹩腳的高句麗話問。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然后朝他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乍聽之下與高句麗話有九分相似,但是魚一貫細細琢磨,卻發(fā)現(xiàn)連一個詞都沒有聽懂。

    “這些人說的是扶余話?!辈恢螘r,薄羅圭已經(jīng)挺著大肚子站在魚一貫身后,“而且還不是純正的扶余話,里面夾雜了很多高句麗南部的方言。”

    大食人說罷,又轉(zhuǎn)身與水手交談了幾句,用的都是那種生僻的語言。一個水手抬起胳膊,向海上某個方向指了指,魚一貫與薄羅圭都朝那個方向望去,但是目光所及,只有碧海驕陽。

    “他們說,海上的氣味不對,海風剛才把陰氣吹過來了?!?/br>
    “陰氣是什么?”

    薄羅圭再次同高句麗人嘀咕了一番,然后對著魚一貫攤開雙手:“他也說不清,不過他說,海上要是飄來了陰氣,那就離起海霧不遠了?!彼挚戳丝磩偛潘炙傅姆较?,冷哼一聲,“我是沒看見起什么霧,要是那個捕爺在這兒,興許能看出來?!奔词共挥眉毤毱罚~一貫也能嗅出大食人言語里的酸味,看來他跟高鎮(zhèn)相處得并不愉快,不過話又說回來,天底下有誰能跟不良人處得愉快呢。

    就在這時,桅頂上的瞭望員忽然開始高喊,他說的是福州話,魚一貫依稀聽出他似乎是在說“暴風雨?!?/br>
    “這個天氣會有暴風雨?”賭鬼問,同時翻起眼睛瞅著頭頂?shù)娜f里碧空。

    “雨云過來的速度超乎你想象。”大食人向瞭望人指的方向張望了一下,不過顯然什么都沒看到。他又對高句麗水手說了句什么,后者聽了連連點頭,“這倒算是好消息,風暴會吹散海上的陰氣。進船艙吧,甲板上待會兒日子可不好受?!?/br>
    薄羅圭說得沒錯,轉(zhuǎn)瞬之間,天邊原本碧藍的一角已經(jīng)無聲地被染成了黑色,像是靛綢上有一小塊扎眼的污穢正迅速地侵浸開來,又過約莫一盞茶光景,西南方向的小半片天空已經(jīng)烏云密布,魚一貫甚至能夠看到天上黑藍二色清晰的邊界。

    “進船艙去!”翟東焦不知從何處現(xiàn)身,黑著一張臉朝兩人揮舞粗壯的手臂,“快進船艙去?!笨此饬枞说臉幼?,活像是在支使船上的人伴,魚一貫明白他的苦處,趙登兒已經(jīng)在船客們跟前把好人做盡了,事到如今翟部領(lǐng)就算再拉下臉去諂媚客人,也終究是做了趙事頭身后的應(yīng)聲蟲,不如硬起頭皮立個不茍言笑的威嚴名聲,好讓船上人不敢輕視。

    面對部領(lǐng)的蠻橫,大食人只是稍微咧了咧嘴,唇上兩撇聳動的胡子立刻把譏諷效果放大了好幾倍,翟東焦的臉頓時漲得通紅,卻苦于無從發(fā)作。魚一貫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這對胡子簡直可算是一項才藝了。

    回船艙的路上,魚一貫對薄羅圭殷勤地陪著笑臉:“薄爺真是什么話都懂?!崩腺€鬼語氣里帶著發(fā)自真心的敬佩。

    薄羅圭不置可否地攤開胖手:“多跑了幾個地方而已?!闭f到這兒,他臉上又泛起苦笑,“同是天涯淪落人?!?/br>
    “沒錯,我們都是被那個牛鼻子給害了?!边@番話魚一貫是咬著牙根說出來的,他似乎還覺得不過癮,雙手又做了一個撕開動作。

    “周問鶴……”薄羅圭冷然念出這個名字,然后又喃喃講了一句大食話,他轉(zhuǎn)過頭眺望陰沉的水面,如今海風已經(jīng)大到朔朔有聲,天水之間混混沌沌,一派驟雨欲來之勢。

    魚一貫當然聽不懂薄羅圭說了什么,大食人那句話的意思是:“天竺古文?!?/br>
    (“《蠶經(jīng)》,第一部分”開始)

    貨真價實的天竺古經(jīng),至少有兩千年歷史,正攥在薄羅圭的手中。他非常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是用雙手抓住了飄然遠逝的上古歲月。當時的大食人絕對想不到,再過不到一個時辰,這種感覺就要永遠跟他說再見了。

    “就是它?”坐在薄羅圭對面的道士臉上神色夾雜著失望與不以為然,還有些許嫌惡,他也許以為自己會看到一部鑲經(jīng)嵌銀的昂貴書卷吧。

    《蠶經(jīng)》其實跟蠶沒關(guān)系,它是用一種不知名的細蟲尸體寫成的,那些被壓干的蟲子歪歪扭扭地貼在棕櫚頁做的經(jīng)卷上,絕大部分還看得出基本的形狀:它確實像是小一號的蠶。

    “道長可認得上面的字?”

    紅靴道人對著經(jīng)卷端詳半晌才揉著眼睛搖頭道:“這不是梵文?!碑斔杨^轉(zhuǎn)到門口時,剛好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嫗顫顫巍巍地從門外走進來。如今已經(jīng)是一更天,這家客棧大堂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已經(jīng)上樓休息,空蕩蕩的大堂里只有薄羅圭和道士這一桌還亮著燈,店小二收了薄羅圭的錢,也遠遠躲著打起瞌睡來。

    “沒錯,這是婆羅米文?!迸肿訐嵴莆⑿?,“這種文字盛行時,大梵天還以rou身在地上走動。”他捋了一把唇上的胡子,“這本經(jīng)書記載的,就是那個時代的事。”

    “請教一下先生?”道士皺著眉頭指了指棕櫚葉上那些肥碩的字跡:“這些……是蟲子吧?”

    “是一種已經(jīng)徹底絕跡的蠕蟲幼體,它的品種與現(xiàn)存的任何一種蟲類都沒有關(guān)聯(lián),”薄羅圭壓低了聲音,“寫下這本書的人,之所以用這些死蟲來拼字,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敢把要講述內(nèi)容用筆書寫下來,尤其,是書的結(jié)尾部分,他們寫下了一個驚天得大秘密?!?/br>
    “只有這些蠕蟲,才能承載那個秘密,因為這些蠕蟲,是世界上最瘋狂,最沒有理智的生物?!?/br>
    “到底是什么秘密?”道人問,同一時間,他注意到那個老嫗已經(jīng)自顧自坐在了大堂最遠端的角落陰影里,口中似乎在念念有詞。時不時,她還會抬起頭,笑嘻嘻地看上他們一眼。

    薄羅圭得意地把經(jīng)卷翻到靠近結(jié)尾的那一頁上:“就在這里。”道人雖然看不懂婆羅米語,但是他依舊從那一頁的字里行間,體會到了一種讓人心膽俱裂的癲妄。仿佛那些風干幾千年的蟲子又一條條復(fù)蘇了過來,陸陸續(xù)續(xù)地在自己眼前緩緩扭動。

    薄羅圭忽然故作高深地板起面孔,在下一刻,他要讓這個號稱見多識廣的純陽道士周問鶴對自己徹底心服口服:“這一葉上面寫的,就是這本經(jīng)卷封存的最大秘密——濕婆的真名。”

    (“蠶經(jīng),第一部分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