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六節(jié)
老人說完這句話,頭便垂到了桌上,臉上同樣掛上了那種觸目驚心的狂喜。李帽放下老人,慢慢靠向緊閉的新房。此時他已經(jīng)不像一開始那么慌張,因為他終于聽到了聲音。一種機(jī)械的,敲擊木頭的聲音,隱隱約約從新房內(nèi)傳了出來,顯然,只有人才能發(fā)出那么規(guī)律的聲音。他慢慢走到門前,房內(nèi)那對高燒的紅燭將一團(tuán)喜氣洋洋的紅色透過窗口投s在門外的青石板地面上。 李帽伸手推了推門,門沒有拴,只一推就開出了一條縫隙。從縫中向內(nèi)望,只見房內(nèi)一派溫馨,紅燭已將房中的各色物件染上了一層紅暈。正中位置有兩把太師椅,一男一女兩個上年紀(jì)的老人斜依在太師椅內(nèi),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兒子兒媳拜堂。李帽幾乎不用走近就可以想象出二老臉上那種瘋癲的笑容。媒婆是一個打扮俗氣的老婦人,看不出她的年紀(jì),因為此刻她已經(jīng)被一把劍釘在了墻上,頭低低地垂著。 新娘戴著紅蓋頭,穿著鮮紅的嫁衣,腳穿一雙嶄新的紅色繡花鞋。只有一雙白皙的手露在外面。她既沒有和丈夫交拜,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斜靠在椅子上。她正匍匐在地上,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動作在緩緩地來回爬行,姿勢看上去既不像人,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動物。 但是新郎不見了。 在二老的中間,還站著一個人。一個和尚,年輕和尚。他正背對著大門輕聲念誦什么,之前的敲擊聲,正是從他手中的木魚發(fā)出的。 李帽的眼睛睜大了,睜得很大,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既不是那個敲木魚的和尚,也不是那個在地上蠕動的新娘子,更不是斜靠著的那兩個老人。他看的是媒婆。他看的是媒婆身上的那把劍!因為他是李帽,藏劍山莊的弟子李帽,“蛇抄劍”聶定的高徒李帽,只要他手里有劍,他就多出了幾條命! 年輕人輕輕推開了門,輕輕跨了進(jìn)去。聲音很輕,但還是驚動了和尚。那個和尚轉(zhuǎn)過身來,李帽險些要閉上眼了,他真害怕和尚轉(zhuǎn)身之后,他看到的又是那么一張驚悚的笑臉。但是沒有,和尚的臉是一張平常的臉,一張平常和尚的臉。這張臉可以出現(xiàn)在一個撞鐘和尚的頭上,也可以出現(xiàn)在一個做功課的和尚頭上,可以出現(xiàn)在一個寺院和尚頭上,也可以出現(xiàn)在一個游方和尚頭上。如果讓一個畫師,憑想象畫出一個沙彌的畫像,那么那張畫像和眼前的這個人,至少有五成像,如果有一個人做夢夢見了一個和尚,那這個和尚同眼前的人,五官中至少有一樣,是一模一樣的。這就是一張和尚的臉,一張典型的,教科書式的和尚的臉,如果這張臉的主人不是和尚,那就會讓人覺得別扭,覺得奇怪,覺得心里難受。 “和尚要念經(jīng),”那個和尚用一種只比蚊子響一點的聲音說,“請施主行個方便,莫要打擾?!崩蠲敝噶酥傅厣系男履铮骸昂蜕兄朗窃趺匆换厥聠??” 那個和尚還是輕聲細(xì)語地回答:“和尚不知道,和尚來這兒,女施主便已經(jīng)這樣了。” 李帽又指了指門外那些人。 和尚雙手合十:“和尚一樣不知道,施主哪里來,還是請施主哪里去?!痹捯粑绰?,門外忽聽一聲響,和尚臉色大變,雙足一頓,人已經(jīng)竄向李帽。李帽一驚之下不敢硬接,朝著媒婆斜向上跳起,雙腳落地之前一只手已經(jīng)抓在劍柄上。但和尚的目標(biāo)并不是他,而是直接朝門外撞去。李帽也來不及細(xì)想,手腕一甩,劍就被他拔了出來,媒婆的尸體頓時落在地上。聽到身后尸體落地的聲音,和尚猛然回頭,大喝一聲“小心!”話音剛起,李帽已經(jīng)反手一劍,刺在復(fù)又跳起的媒婆的面門上。只聽“磕啦”一聲,媒婆那張慘笑的臉上頓時戳出了一個大窟窿,一股詭異的腥臭撲鼻而來。李帽一陣惡心,急忙抽劍,只看見劍上附著一些r末,看起來卻絲毫不像人腦。 此時那個和尚已經(jīng)在門口同一個新郎打扮的人交上了手,那個人看起來武功平平,卻是出奇地經(jīng)打,被和尚金剛般的拳頭雨點般錘在身上卻毫無反應(yīng),只是一個勁要往門里闖。李帽當(dāng)下意識到他的目標(biāo)是地上亂爬的新娘。挺劍擋在門口。和尚看出了他的用意,大喊:“女施主已被吃掉了大半個腦子,是個只會滿地亂爬的廢人了,不用救她了!西湖今晚退水,露出了五里湖底,有一座剛從湖中露出的兇宅,兇手此時就在里面。你們藏劍已經(jīng)大難臨頭了,若想保住全莊人性命,需速回山莊,把全莊老少聚集于燈火下,切記不要身處霧中,切記!”說完忽然雙手抱拳,重重砸在新郎頭頂,只聽卡擦一聲,那個新郎頓時腦漿四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