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一旦事成，沒準引得衛(wèi)燼勃然大怒，當(dāng)場將她賜死；可若是僥幸活下來，她不僅能擺脫姬家那灘扶不上墻的爛泥，還能就此扶搖直上，日后再好好謀劃，入主坤寧宮也不是不可能。

    可夏竹還是憂心忡忡，“姑娘，萬一要是失敗，咱們可就連姬家都回不去了？”

    她們這次行事之所以能這般順利，還是借了姬予斐提供的些許人脈。

    而姬予斐之所以肯幫忙，是因為他以為，她們從衛(wèi)燼身上找到突破口，可以解姬家如今的困局。

    可偏偏，她們?yōu)榈木椭皇亲约骸?/br>
    這回當(dāng)真是破釜沉舟了，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復(fù)。

    可那又如何？富貴險中求，橫豎在家里待著也是死，為何不來此處搏一搏？萬一老天真開眼了呢？

    “我主意已定，你不用再勸了。真想幫我，就放機靈些，到大殿里頭盯著，盯緊了！只要陛下出現(xiàn)異樣，你就想法哄他來這兒。他若不來，你就說是姜姑娘有事尋他，知道了嗎？”

    姬心素不疾不徐地吩咐著，見夏竹瑟瑟抖個不停，便牽起個和煦的笑，上前拍拍她肩膀，安撫道：“放輕松些，別怕。那藥勁兒大，陛下只要喝下，明日保準記不得你是誰。況且這藥都已經(jīng)下到酒里，咱們已經(jīng)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你就算想抽身，也晚了?！?/br>
    夏竹被她嚇得臉色煞白。

    姬心素乘勝追擊，又賞給她一個蜜棗，“可要是真辦成了，日后我封了貴妃，做上皇后，自是少不了你的好處。”

    “好處……”夏竹看著她眼里的光，自己不由自主地也跟著明亮了雙眼，仿佛已經(jīng)嘗到她畫的大餅，咧開嘴正要應(yīng)聲，就聽見月洞門外悠悠傳來一聲。

    “恐怕沒這機會了?！?/br>
    熟悉的音調(diào)敲擊耳膜，主仆倆不約而同驚怔了下，齊刷刷回頭。

    一盞羊角燈悠悠沓沓晃進了月洞門，勾勒出兩道窈窕倩影。門兩側(cè)的孟宗竹叫燈火照映得鮮煥，細細的竹葉橫斜在姜央眼前，為她雪白的肌膚蒙上一層淡淡的淺碧色，更顯唇紅齒白，眸似點漆。

    此刻笑吟吟望住姬心素，眼波分明干凈，有著五月晴空般的靈秀，姬心素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后退一步，如墜冰窟般，渾身每塊骨頭都在打架。

    夏竹早已嚇傻，直著眼睛不知所措，兩腿顫顫，風(fēng)一吹便轟然跪倒在了地上。

    姬心素雖強自站穩(wěn)腳跟，卻是說不完一句整話：“你、你怎么……”

    “我怎么？”姜央一笑，“什么？”提著羊角燈緩緩上前，“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該軟在亭子里，任人欺侮，是嗎？”

    姬心素被倒噎口氣。

    姜央仍是笑，“姬jiejie這么聰明，怎么進門的時候就不覺得奇怪，我好端端的，為何要給你留門？”

    姬心素頓時瞠圓了眼，不敢置信地去瞧兩邊洞開的大門，心中懊悔不已。適才太過在意計劃能否成功，倒忘了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反叫她鉆了空子！

    好好一處調(diào)虎離山，最后竟鬧成了甕中捉鱉，被捉的鱉還是她自己？

    “姑娘，甭跟她們廢話?！痹漆逗莺葸丝冢芭具@就去找人，把大家都領(lǐng)過來，看看北威侯家到底養(yǎng)出了個什么不知廉恥的玩意兒！”她是個雷厲風(fēng)行的人，話說到這，就立馬轉(zhuǎn)身去辦。

    饒是姬心素平日再淡定，這會子聽見這話，也再沉不住氣，拔腿就要追。

    姜央?yún)s是先一步邁出腳，盈盈攔在了她面前，眼底笑容不減半分。手里的剪子“咔嚓咔嚓”響，寒光泠泠，每一聲都似剪在姬心素心窩子上。

    姬心素不禁后退兩步，豆大的汗珠順著她面頰滑落，懸在她小巧的下巴尖，搖搖欲墜，燈火下還輕輕閃著微芒，“你、你是怎么知道……這是個局的？”

    姜央低頭輕笑，“很簡單，連城是不會做這些事的。反倒是你，姬姑娘，連南縉的使團里都有你們的耳目，可真真叫我刮目相看?！?/br>
    最后半句話，她咬得極重，是真心實意地在夸獎他們姬家的手眼通天。然而此情此景，無疑都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嘴巴，不留情面地“啪啪”打回到姬心素臉上。

    羞惱在她心底蔓延，有那么一瞬，姬心素真的很想上前抓住那剪子，反捅姜央一下。事實上，她的手也的確抬了起來，卻是在余光掃過月洞門的一瞬，動作一下停住。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眸，重新熠熠生輝。

    抬手轉(zhuǎn)腕，她將被壓在披風(fēng)底下的青絲拋灑出來，望著姜央嬌嬌地笑，語調(diào)輕悅：“姜姑娘這般自信，就差那么一丁點，你就真嚇到我了呢？”

    姜央覺察到她神色的變化，納罕地折了眉心，見她朝自己身后抬抬下巴，半信半疑地側(cè)過頭。

    這一眼，誠如晴天霹靂，她人一下呆怔在原地，羊角燈險些從她手里脫落。

    燈火劇烈搖晃，圈出身后之人高挑深邃的輪廓。劍眉星目，睫影深濃，一襲白衣在風(fēng)中獵獵，別有一種汪洋恣意的力量。一手將昏迷的云岫推倒在她腳前，一手去接她手里的燈籠。

    姜央緊攥著不給。

    連城也不著急，半垂著頭，肩背上齊整鋪散的青絲順勢傾斜，漾起絲縷清冽的落梅冷香。慢條斯理地一根根松開她緊繃到微微發(fā)顫的玉指，力道不大，聲音也放得格外輕、格外柔，同前幾日在別院安慰她時一般無二：“阿寶乖，不要惹我生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