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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AspirinTY 藥物中毒,胃部穿孔。 經(jīng)過檢查,最保守的插胃管治療方式被排除掉,醫(yī)生從手術(shù)室出來,快速跟蘇容靳交代,說是要進(jìn)行外科手術(shù),人工修復(fù)穿孔的位置。 沒得選,只得簽字手術(shù)。 蘇容靳全程面色肅穆,站在手術(shù)室門前,從手術(shù)室的方窗里觀察里頭的情況。護(hù)士上前攔了幾次,都被蘇斯兩叁句話殺回去了。所有手下陪著站了幾個小時,沒人再敢攔。 走廊的燈慘白刺眼,手以抵唇,蘇容靳眼眶遍布紅血絲,像是正在被焦灼和痛苦狠狠催磨著。他視線從玻璃窗里望進(jìn)去,看到冷白色的手術(shù)室,藍(lán)白的病床和她。 她渾身透著蒼白,沒了血色,戴著呼吸面罩。胸口露出大片肌膚,急救時的除顫儀的點(diǎn)擊貼片還在肌膚上貼著。一條條電線盤根交錯,她毫無反應(yīng),被一只只手翻來覆去折騰。 她不成人形... 蘇容靳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臟有一塊兒缺掉了,那塊兒就像是一個空洞洞的口子,不斷吞噬著他的理智,他喘不上氣,心臟劇痛。瓣膜好像在胸口劇烈且艱難的擺動。 他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不會再擁有這樣的情緒的。 就像是十多年前被送到蘇宅的那個夜晚,他的曾經(jīng)和尊嚴(yán)都被關(guān)進(jìn)狗籠子里那一刻。因?yàn)樘纯啵y過,所以連心臟和痛感都跟著死去。靈魂無所歸,到哪兒都是麻木和寂寞,軀體蜷縮,只剩下一個空殼。 然后沉扶星出現(xiàn)了,她像一朵罌粟,鑲嵌生長在他干枯腐朽的肋骨上。取下是她,塞進(jìn)去也是她。他無法不為她瘋狂,也沒能力不愛她。 人跟人之間最好還是有點(diǎn)兒距離,不然容易忘掉初心。 但蘇容靳清楚,他沒救了。 從小島那段時間開始,他只要閑下來就閉眼也是她,睜眼也是她。 他的大腦被她挾持了。 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就是為了她滋長出來的。 手術(shù)時間相當(dāng)長,蘇容靳的理智在逐漸潰散。蘇斯勸了幾次,未果,便準(zhǔn)備去處理后頭的事情。 沒多久,蘇亞丁帶幾個手下風(fēng)風(fēng)火火趕了過來,見狀,也難免勸幾句,“Andrew,手術(shù)還要一段時間,你先洗漱一下,有細(xì)菌?!?/br> 聽了這句話,蘇容靳的背影才動了一下,他順手接過手下遞來的濕毛巾,仔仔細(xì)細(xì)擦干凈每個指縫。他擦洗完,換了件新襯衫,在原地維持了幾分鐘的精致,突然發(fā)問,“查清楚了嗎?” 他語氣冷靜,面色平平,手臂交迭胸前,沒有質(zhì)問的意思。但蘇亞丁卻抖了抖眼皮,生生落了一層汗?!叭俗サ搅?,隨時都能審?!?/br> “你遲了。” 蘇容靳依舊站著,背對他。蘇亞丁手心攢汗,他手交迭在身前,微蹙眉看他,像是等待被判決。 而蘇容靳在幾秒后突然甩過來一記猛踹,兇狠的擊打到蘇亞丁胸口。他忍痛踉蹌兩步,又堪堪站直,并無別的情緒。蘇容靳沒泄出火,喊另一手下到車?yán)锶グ迅郀柗蚯驐U找來。車?yán)餂],手下臨時從醫(yī)院邊上一家紀(jì)念品店買來了兩根臺球桿。 蘇容靳撈過來一根,在手心里揮了兩下,抬腿從中間生生折斷,抬手——蘇亞丁一聲悶聲,他沒躲,生生挨了這一棍。 蘇容靳神色淡漠,把棒子丟手下手里,垂眼看他,“沒有下次了Aden.” 蘇亞丁點(diǎn)頭,他的錯他當(dāng)然會認(rèn)。這次確實(shí)是他大意了,蘇容靳特地交代過他的,而他不僅沒能把沉扶星護(hù)好,還犯了遲到這樣的低級錯誤。他不敢想,如果當(dāng)時他帶著醫(yī)生再晚到哪怕一分鐘,蘇容靳會怎么樣?他該是會瘋吧。 “Andrew?!彼滔聞⊥?,就事論事,把查到的事情交代給他。 當(dāng)他們得知沉扶星消失之后,蘇斯就查了信號源,找到最后消失的地點(diǎn)。拿到那個位置,所有人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車子出了城,而蘇容靳卻覺得不對。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麻子最熟悉的那幾個地點(diǎn),挨那條公路最近的是工廠老舊實(shí)驗(yàn)室。他當(dāng)下就趕過去,在途中接到蘇容靳電話,說帶上醫(yī)生過去。 十多分鐘的路程,卻因?yàn)楣飞系囊淮瓮灰u檢查而硬生生拉長到二十多分鐘。 他后來再一想,就知道不對勁兒了,是有人暗中幫助麻子。 “方亭琛...”蘇斯很快反應(yīng)過來。 蘇亞丁望向蘇容靳,等待著他下令。 蘇容靳從窗口望過去,他沉默幾秒,在沉扶星重新被戴上呼吸面罩的一瞬間開口,“下周王埕的港口要往墨西哥出一批貨?!?/br> “讓他大賺一筆。” ... 蘇亞丁瞬間明白過來,與此同時,忍不住問,“麻子那邊...” 蘇容靳往他臉上撂了一眼,神色恐怖到一定地步,兇神惡煞,陰郁,壓抑,冷漠,像是在看一具尸體?!傲羲粭l命,等我晚點(diǎn)兒去處理?!?/br> 他現(xiàn)在不能去,因?yàn)樗硇囊呀?jīng)被門板里那個女人帶走了。 他不知道她睜開眼睛會不會想見到他,或許會恨他,討厭他,恨不得殺了他。但又忍不住想,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她應(yīng)該是需要他的吧。 所以不管她要不要?dú)⑺?,她睜開眼會不會暴躁,崩潰,或者爭吵著要離開他...不管如何,他現(xiàn)在都得在。他的存在,不是為了得到她的原諒,而只是希望她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自己...哪怕她或許根本不想看到他。 ... 他這邊惶惶度日,而走廊窗戶的另一邊,兩個男人正靠在一起透過這扇窗往樓里望。 方亭琛收起望遠(yuǎn)鏡,點(diǎn)根煙塞嘴里,輕輕笑。 “蘇容靳那個手下,叫什么?”田力問。 方亭琛回,“蘇亞丁?!?/br> “他這邊呢?” “不行?!狈酵よ】此谎郏瓤诳Х?,“他手底下的這兩個,一個叫蘇亞丁,一個叫蘇斯,是和蘇容靳同時期進(jìn)蘇鎮(zhèn)黎口袋子里的兩個孤兒。他們?nèi)€就跟叁胞胎一樣,基本上無懈可擊...” “蘇亞丁為人,從不過問蘇容靳下的命令,也從不過問長短。蘇容靳讓他動誰,那么那個人就沒可能活下去...就算是蘇斯,只要蘇容靳開口,蘇亞丁也會毫不猶豫干掉蘇斯?!?/br> “他手下這兩個,我們都動不了。” 田力點(diǎn)頭,抽煙,“蘇容靳這人,真的有很大的氣場和個人魅力,跟著他的人,很少有背叛他的。當(dāng)然?!彼D頓,“背叛他的,會很慘...” 他意有所指,兩人對視一眼。 方亭琛勾了唇,墨鏡下的眼睛閃爍著詭秘的光,“這次是他后院起了火,而我們只是往里頭澆了壺油而已?!?/br> “只要能把蘇鎮(zhèn)黎弄了,十個Helen我也在所不惜?!?/br> 正說著,王埕從身后走來,他的眉目間染了一股躁意。 他相當(dāng)糾結(jié)。因?yàn)樗麤]有想過他們的一點(diǎn)點(diǎn)推波助瀾,差點(diǎn)要了沉扶星的命。 可他當(dāng)初的本意并非如此。 “這個世界需要維持正義,那么也就一定需要有人犧牲?!狈酵よ∨呐乃募绨?,“你要想清楚自己的身份?!?/br> 隨著身后兩人走遠(yuǎn),王埕望著對面的樓,在風(fēng)中凌亂。 他贊同這個世界的正義需要有人犧牲自己去維護(hù)。 但如果為了殺一個壞人,而犧牲一萬個好人... 他突然就不知道他們做的究竟是否正確了。 ①‘殺好人,救壞人?!?/br> 如果世界是這個樣子的話,法律和正義又有什么意義? ... ... 沉扶星昏迷數(shù)十個小時,于第叁天中午十一點(diǎn)多醒過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又疲倦的閉上,耳邊響著機(jī)器的嘀嘀聲。 她眼皮很重,身體卻很輕,像是感受不到自己存在。慘白的天花板高掛頭頂,她眼睫毛翕動幾下,試探性動了動手指。 身體機(jī)能未能復(fù)蘇,床邊的男人卻睜開了眼。 沉扶星虛弱的扇動著眼皮,看他的臉覆在自己的上空,他看著她,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她看了幾秒,腦海里把那些事情過了一遍。 原來沒死啊... 她就這么看著他,似乎不認(rèn)識他一般。 像是在看陌生人。 蘇容靳想吻她,又不敢碰她。想讓她別這么看自己,又想讓她跟他說句話,哪怕是謾罵,也比這樣冷漠看他都好。 他掌心探過去,在離她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下。 “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沉扶星沉默著看他,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想恨他,想罵他,也想離開他...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不是嗎? 真的是太痛苦了。 因?yàn)橹皇强吹剿櫭?,她就已?jīng)開始心痛。 她發(fā)現(xiàn)不管他怎么對她,她好像都沒辦法真正恨他。 她喪失了恨他的能力。 喉頭劇烈的翻滾,她啟齒,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突然,她腦海里出現(xiàn)一個身影。她猛地?fù)荛_被子,顫顫巍巍要去拔輸液管。 蘇容靳眼皮子一跳,猛地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他嗓音是抖的。 沉扶星撥開氧氣面罩,他攔她,她就接著撥他手,“蘇容靳...” 她目光呆滯喊他。 蘇容靳手一抖,看她。 “我要...” 話未說完,被他手掌堵住,他瞬間暴跳如雷,順手踹翻一邊的呼吸機(jī)?!恕囊宦暰揄?,沉扶星抖了一下。她眉目間一股冷意,近乎看不清他的動作,他面色冷凝,掙扎,瞳孔交錯著暴躁和猩紅。 “你什么意思?”他逼近她,“你要離開我是不是?” 沉扶星看著他崩潰,看他猜疑,看他失去理智。 他手臂伸過來,蓋上她胸前一排骨頭,眼底帶著極度的冷漠,他手指顫抖,嗓音沙啞,“說話!” “你他媽能不能說句話!” 他把她掀倒,按在床上,吻過她的眉眼,吻過她胸口的傷疤,然后咬住她脖子,惡狠狠質(zhì)問,“你就這點(diǎn)兒能耐嗎?” “沖老子發(fā)火!” “不要不講話!” 他手掌按住她的肩膀,鼻尖抵著鼻尖,兇神惡煞,“不是要?dú)⒘宋覇???/br> 他順手把水果刀塞她手里,引她抵上自己的脖子,“來!我給你這個機(jī)會,你殺了我!來!” 他艱難的呼吸著,每一次心跳都是痛的。心律極其不穩(wěn)定,他的太陽xue突突跳動。他清晰地感受著她的冰冷無情,卻沒有一點(diǎn)辦法。 拿她沒辦法... 真的拿她沒半點(diǎn)辦法了。 他突如其來的狼狽,像是一只喪家犬,沒有絲毫暴跳如雷牛逼的能力。掌心覆蓋著她的臉,他貼著她的唇,問她為什么不刺進(jìn)去。 “為什么不刺進(jìn)去?” 病房靜謐下來,氣氛緊繃,仿佛一層薄霧,就這么將兩個人隔離開。 沉扶星明顯是被他嚇到了,她腦袋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她極力壓制著她的情緒,凝視著他的眼,眸光平靜,思索著他的行為。 她知道的,他在恐懼。 他難過的時候眼角回微微下垂,痛苦的時候會艱難呼吸。 而現(xiàn)在,他就這個樣子,發(fā)瘋一般要自己殺了他。 沉扶星突然覺得好難受啊。 十惡不赦的壞人不就該是他這樣子的嗎。殘暴的時候像個巨大的殺戮機(jī)器,怒發(fā)沖冠,佛擋殺佛,像是惡道中生生世世無法超生的厲鬼。他沒心,不懂人間疾苦,草芥人命,又毫無悔過之意。他在他的王國里呼風(fēng)喚雨,她也曾是他的階下囚。 但為什么不接著對她壞下去? 一個壞人,如果選擇撿起人性和欲望。這說明什么? 說明他愛上了一個人,他想試著長出一個心臟去愛她。 他拇指上纏繞著塊兒并不受寵的扳指,上頭仔仔細(xì)細(xì)穿過了女人的幾根頭發(fā)。它們一層層纏繞在他指腹上,黑色沉郁雋永,如同某種喪葬的奉物。 他可以強(qiáng)行且無恥地抵賴帶上扳指的原因,卻無法抵賴上邊有她味道的這個事實(shí)。 沉扶星的情緒也瀕臨崩潰,她心臟劇烈跳動著。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她把眼淚視為示弱,視為失敗。 但她還是哭了。 嘶鳴嗚咽,從嗓子里擠出來,她攥著他的領(lǐng)口,相當(dāng)憤恨。刀把被她攥在掌心,她按在他胸前,頂送進(jìn)去。 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血,順著她掌心流出來。 他眼里散出來一股類似于難過的神情,但他沒躲,他渴望著這刀下去她還能是屬于他的。 他把她抱住,淺吻她眉眼,細(xì)細(xì)密密的吻,從眼角到唇。 “夠不夠?” 他問她,夠不夠讓你少恨一點(diǎn)? 沉扶星怕他往里送,倏地丟掉刀,她吻住他,劇烈的吻著。 其實(shí)她胃部劇痛,她手臂發(fā)麻。 血腥味實(shí)在不適合給接吻做背景氛圍。 但她依舊要吻他。 她知道,他那點(diǎn)兒精氣神兒,伴著柔情,都回來了。 唇齒相離,她把手掌放在他胸口,“還沒扯平?!?/br> 她吻他眉眼,“記得你還欠我什么嗎?”她撫摸他胸口,層層迭迭的增生疤痕,觸上他胸口那不到一公分的刀口,指尖觸上他的血。 “把這個賠給我吧?!?/br> ... ②‘如果有人懷疑耶穌如何讓死人復(fù)活 不要嘗試解釋神跡 你就親吻我的雙唇 就這樣,就這樣 如果有人問 “為愛而死”是什么意思 你就指指這里 靈魂有時離開身體 然后返回 如果有人不信 你就回到我的房間 就這樣 ’ ... ... ①:電影《妙先生》 ②:魯米《就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