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瞎嗎？”

    “不會，”賀昭說道。

    “這是去哪？”野店不宜久留，但她忘了自己已經(jīng)問過一遍了。

    “去我的地方。”

    如果瞎了，都是因?yàn)樽约阂粫r(shí)沖動，這臭毛病。早前氣血上頭出了失魂癥都沒出過岔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還陰溝里翻船。徐錦融心緒難平，伸手去摸腰際，打開那只瓷瓶就往嘴里送，藥丸全倒空了。

    此時(shí)共乘一騎，賀昭被她頭頂撞到一點(diǎn)：“你吃什么？”

    “沒什么，”這事極少人知道，據(jù)徐錦融所知，只有高管家，宛王爺和皇上知道。

    她語氣沮喪：“我不沖動了。就是你的話我也聽了?！?/br>
    賀昭皺眉。

    黑夜行馬，或許是藥物作用，后半夜時(shí)，徐錦融已近睡著，直到感覺被人抱著走，才猛地清醒過來。

    “賀昭？”她問，抓住手下摸到的衣襟。

    “嗯，是我，”賀昭的胸腔低低震響，“到了。”

    醫(yī)手來查看，配了藥，要外敷也要內(nèi)服，再觀察情況。有侍女來帶徐錦融去洗浴，她洗著洗著，忽然尤其恐懼，問了許多遍醫(yī)手是否高明，到底能不能好，卻覺得聽到的只是寬慰，失明的恐懼鋪天蓋地，頓時(shí)站了起來：“賀昭在哪？”

    侍女有些驚慌：“……姑娘先坐下，洗好了再……”

    徐錦融這才聯(lián)系起來，方才的醫(yī)手也叫她姑娘，心頭有些不解：“賀昭沒告訴你們我是誰？”

    “這……”

    “知道你很重要，就夠了?！?/br>
    徐錦融循聲扭頭，感到身邊侍女在離去，沉穩(wěn)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她于是坐回浴池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shí)候進(jìn)來的。

    “刺客尚未查明，一切謹(jǐn)慎為上。”

    “你不是說這里很安全么，”徐錦融背靠浴池靠壁，心臟一下比一下跳的更甚，“這究竟是哪？”

    “一處私宅，”賀昭說得輕描淡寫，“雖然安全，但你這回遇刺也事出突然，多加小心總不為過?！?/br>
    “我的眼睛必須治好，我要最好的人來看，否則……”

    “柳大夫素有神醫(yī)之名，在此地歸隱，他行醫(yī)一次，世人不惜一擲百金，”腳步聲移到了她身后：“不過，否則如何？”

    量賀昭也不能如何，“……那就好?！?/br>
    沐浴完畢，敷眼喝藥，侍女和大夫離去，徐錦融獨(dú)自坐在床上，心中愈加紛亂，無數(shù)思緒翻涌。

    無盡的黑暗，行動難以自理，除了賀昭，這里她完全陌生。

    遇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若是真瞎了，以后怎么辦？他們會知道自己是為什么中了偷襲，這種事總是傳得特別快，穆平侯很快會淪為平京笑柄，乃至所有人的笑柄。

    而不論怎樣，崔彥祁已經(jīng)跟你不是一個(gè)世界的人了。

    徐錦融并不羨慕他們的那個(gè)世界，現(xiàn)在也不羨慕。但是她一直想要崔彥祁也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原本從不覺得那會有什么問題。

    輕微的聲音響起，徐錦融一愣：“賀昭？”

    他應(yīng)了一聲。“我來看你歇息好沒有?！?/br>
    “嗯?！辟R昭怎么說也是宛王叔的兒子，也是多年同窗，就算浪子名聲在外，想來總不至于害她。

    此時(shí)沒有任何顧忌，賀昭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床里獨(dú)坐的女子。

    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他就總是在等待見到徐錦融的那一刻。雖然很少有人提及，但想必也不會有人否認(rèn)，年紀(jì)輕輕就身居朝堂高位的穆平侯，是個(gè)美麗的人。只是平日里的我行我素、爭強(qiáng)好斗已經(jīng)讓很多人忘記了這一點(diǎn)。

    當(dāng)初同窗們都以為，穆平侯畢竟是個(gè)女子，想必太學(xué)畢業(yè)之后，就會跟崔彥祁成婚。但后來，大家連這一點(diǎn)也忘掉了。漸漸地，穆平侯成了一個(gè)與其他平京貴胄無異的人，她的行徑已不再是令人驚奇的怪事，而變成了再尋常不過的平京日常。

    但現(xiàn)下，她整個(gè)人還是少見的低落：“這事，今天的事，不要讓別人知道?！?/br>
    賀昭默了默，回道：“好。我暗中再查?！?/br>
    “……今天多虧你了?！?/br>
    他笑笑?！爸皇窍Ｍ銢]事。放心，你眼睛會好的。”

    面前女子只在敷眼紗布下露出半張臉，凈顏素衣，褪去了當(dāng)初的少年稚氣，也不見平時(shí)莽撞沖動的勢頭，看著很有一種深邃難言的清純，他一點(diǎn)也不想走。

    “你餓不餓？我讓人送吃的來?！?/br>
    “不餓?！?/br>
    徐錦融知道賀昭在看自己，他看自己很久了，只是她看不見。

    她想起當(dāng)初和崔彥祁情投意合，同窗叫他們太學(xué)雙壁，一次赴宴席間，她興致上來給他撫琴唱歌，周圍的人仿佛都消失在輕紗般的霧氣里，只有對面那張專注望著她的熟悉面孔，是整個(gè)世界唯一的亮色。

    ……話說今天賀昭真的是好的呀。在野店里，他盛水洗她臉上藥粉，手指的觸感仿佛還保留在臉頰，白日里那精壯的身體仿佛又出現(xiàn)在眼前。

    雖然可能不算很喜歡，但好像也不至于討厭。畢竟拋開賀昭在外花名不說，在自己面前他確實(shí)穩(wěn)重聽話，極少逾矩。

    “你沐浴過了？”

    賀昭眸光一閃，直盯著她略顯生硬的肩臂：“嗯?！?/br>
    黑暗之中，總覺有些隱隱不安。徐錦融微微舒展手指，向他的方向看去：“來陪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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