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龍潛于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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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紅影教與武林各派弟子,在山間冒雨找尋了整整一日,前往聆雪崖下山谷的路,泥濘難行,眼看著天色漸晚,眾人只得先回到閻羅殿。 為救人,紅影教與各大門派暫且休戰(zhàn),只是私下里的防范,還是未能卸下。 各派弟子被允許在山門下安營扎寨,生火做飯,暗閣弟子一直在林間盯著。眼下教主生死未卜,片刻的松懈都要不得。 四下喧嘩聲窸窸窣窣,衛(wèi)岑站在大門前,遙遙望著那片燈火,直至林煦走了過來。 “蘭公子放任這群人落腳歇息,倒是教人意外?!?/br> 林煦看了看遠(yuǎn)處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光,道:“在蘭公子心里,這世上沒幾樣?xùn)|西能比得上教主的?!?/br> 衛(wèi)岑笑了一聲:“誰能想到呢,教主會與沈雖白一起墜崖,蘭公子想必氣壞了吧?” “我倒是有些佩服沈雖白,那聆雪崖雖無百丈,也有數(shù)十丈高,我趕過去是,遠(yuǎn)遠(yuǎn)瞧見他毫不猶豫就跟著教主往下跳,就連蘭公子都沒能反應(yīng)過來?!绷朱悴幻飧锌?,“那崖下似乎有座深潭,只是許多年沒人去過了,不知潭水可有干涸,眼下只能祈望教主和那沈雖白命不該絕了……” 衛(wèi)岑回頭看了看他:“聽說阿舒方才又出去找了一圈,可有線索?” 他搖了搖頭:“通往聆雪崖下的路早就被荊棘擋住了,還有不少斷坡,需得將路清出來,方可進(jìn)入谷中,今晚怕是不成了……” 誠然他們都心急萬分,但要繞過一座山,才能走到聆雪崖下,的確不是易事,何況還不曉得他們究竟掉到了哪一處。 眼下夜黑風(fēng)高,剛下過一場雨,連一縷月光都沒有,此時(shí)入山,實(shí)在兇險(xiǎn),只得等天明之后,再作打算。 衛(wèi)岑嘆了口氣,冷不丁瞧見他腰間笛尾,懸著一條雪白的穗子,不由好奇:“你這穗子從何處買的?” 這上頭綴的玉石,瞧著就不是凡品,打著精巧的絡(luò)子,編得十分好看,掛在忘憂笛上,正是合適。 林煦僵了僵,干咳一聲:“別人送的?!?/br> “喲,不是阿舒吧?”他目光一閃。 阿舒的性子,可不會送什么穗子,若是要送,多半也是匕首利刃什么的,之前倒是送過一個(gè)香囊,也是此生閣的繡娘繡好了花樣,她往里頭塞了點(diǎn)草藥罷了。 這樣漂亮的穗子,得花多少心思才做得出來。 “不是。”林煦別開臉,望著一片漆黑的林子。 衛(wèi)岑來了興致:“那是誰,瞧這樣式,多半是位姑娘吧?” 林煦噎了噎,旋即用外袍遮住了笛子:“你今日有些聒噪?!?/br> 衛(wèi)岑眉梢一挑:“林護(hù)法居然會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成天只會板著臉呢。” 林煦斜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殿去了。 那穗子在腰間微微地晃,與碧色的笛子交映成趣,他低頭看了兩眼,不由得想起了那個(gè)被嬌寵慣了的小郡主了,那般不識愁滋味,仿佛能一眼看透的小姑娘,甚至都不用他猜,她自個(gè)兒就能把心思坦坦蕩蕩地?cái)傇谒媲啊?/br> 這條穗子的確好看,掛在笛子上也賞心悅目,不似上回那個(gè)豬頭香囊,連門都帶不出去,他只能將其扔在枕頭底下,眼不見為凈,聞一聞那香氣,倒是令人耳清目明。 那小郡主的心思倒是挺細(xì)的…… 與此同時(shí),閻羅殿最西面的小廂房中,沈遇正擦拭著佩劍,忽聞門外腳步聲,略略一頓。 站在門外的少年,一席白衣勝雪,青絲紅綾高束,眉如遠(yuǎn)山,目若朗星,披著霜色的斗篷,靜默不語地望著他。 只那么一瞬,沈遇仿佛在他身上看見了裴玨的影子。 “你似乎早已料到我會來?!碧m舟看他并不吃驚,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 沈遇放下劍,將其擱在案上,道:“沈某不才,也懂些察言觀色之道?!?/br> “你倒是不擔(dān)心我是來殺你的?!碧m舟呵了一聲。 沈遇只是笑了笑,將護(hù)國令擱在了桌上:“你是為此物而來的吧?!?/br> 他目光一沉:“不知沈宗主可愿相讓,也省去你我爭執(zhí)的麻煩。” 沈遇摩挲著那枚漆黑的令牌,若有所思:“當(dāng)年在下受寧國府鐸世子所托,暫為保管此物,鐸世子歿后,此物便一直放在青州玉衡莊,多年不曾有人問津。在下還記得,前來送交此物的親信帶了鐸世子的口信,再三叮囑在下務(wù)必妥善藏好這枚令牌,待到明君出世,方可重見天日?!?/br> 他不急不緩地說著似是很久以前的一段故事,蘭舟不由得皺起了眉。 “沈宗主這是不愿交此令還是覺得我這江湖小輩,不配與它扯上關(guān)系?” 聞言,沈遇忽然笑出了聲。 “江湖小輩?……”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顯得意味深長,“聽聞小公子喚作蘭舟?” “正是?!?/br> 沈遇頓了頓,道:“在下曾有位故友,普天之下,尊華無二,早些年在下與之馳騁疆場,有一日大退敵軍,舉杯邀月,也曾風(fēng)花雪月,瀟灑過一番。那晚,我二人曾談及日后若有子嗣,當(dāng)如何起名。他極喜四君子,我便建議日后子嗣出世,便已梅蘭竹菊為名,按長幼依次賜字,小公子的名字,倒是頗為湊巧了?!?/br> “哦?”蘭舟臉色微變,袖下的手漸漸收緊成拳,“沒想到我的名字,竟能讓沈宗主想起故人,倒是有緣?!?/br> 沈遇朝他走了過來,不急不緩道:“在下還有一位故友,喚作顧昀,大周百姓,莫有不知,想必小公子也聽說過吧?” “寧國公顧嵐旭,名滿天下,豈有不識之理?” 聞言,沈遇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道:“寧國公膝下曾有一雙兒女,乃國公夫人所出之嫡系,其長子顧鐸,十六歲冊封世子,承襲正一品國公爵位,二十歲官拜上卿,常伴君駕。其嫡女顧昭,更是聰慧過人,幼童之年便已深的大周國君偏愛,封為郡主,賜號‘宛陶’,受朝廷誥命,這雙兒女在楚京可謂人人羨艷。 然而鮮為人知的是,這位宛陶郡主不喜朝堂卻喜舞刀弄槍,寧國公便私下將她送出楚京,拜入劍宗門下,請自己的故友代為管教。歷學(xué)七栽,終習(xí)得一身本事,返回京城行及笈之禮。只可惜那一年,國君薨逝,朝堂動蕩,寧國府被指通敵叛國,滿門抄斬,更是牽連到當(dāng)朝皇后歿于荷華宮,此案牽扯甚遠(yuǎn),便是結(jié)案多年,亦無人敢提?!?/br> 蘭舟靜靜聽他說完,神色漸漸凝重:“沈宗主究竟想說什么?” “當(dāng)年荷華宮那場大火,傳聞只找到了先皇后司蓁與一眾宮人的尸首,卻始終沒能找到皇后的貼身女官玉屏與小太子,你若是不在這閻羅殿,不在十一身邊,在下便信了這等巧合——你的名字和表字,是當(dāng)年我與你父皇一同商定的。你長姐及笄之后,便得‘梅瀧’為字,當(dāng)今陛下雖未及加冠之齡,但過些年,也當(dāng)以‘竹奕’為表字——” “沈宗主?!碧m舟已然意識到,他怕是已經(jīng)猜出來了,“你當(dāng)年收許許為徒,替她瞞著劍宗上下,而今又來這瓊山,見到了我,這么多年,你究竟隱瞞了多少事?” “并非隱瞞,而是不可說。今日得見您安然無恙,吾心甚慰?!鄙蛴鲎呱锨?,忽然撩袍而跪,行君臣大禮,“臣,沈遇,參見太子殿下!” 此聲巍巍,不可動搖。 蘭舟渾身一僵,沉默良久,嘆了口氣。 既已認(rèn)出,欲蓋彌彰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沈宗主起來吧,你早已身在江湖,我如今,也不過是個(gè)鄉(xiāng)野小子,大周太子,早已葬身于那場大火里了,你我之間,可談不上君臣?!?/br> “殿下誤會了,在下的確早已退出朝堂,算不得是‘大周之臣’。”沈遇起身,淡淡道,“在下也從未在大周朝中謀過一官半職,江湖與朝堂,素來涇渭分明,自古便是如此。在下非‘大周之臣’,卻是‘先帝之臣’,先帝之智,令在下欽佩。先帝乃在下?lián)唇恢眩R終前曾傳一道口諭至犀渠山莊,言他若亡于不日,宮中必有變故,托我輔明君,扶社稷于危難,在下之所以對殿下行此禮,乃是為先帝而跪。殿下尚在人間,先帝在天之靈,必當(dāng)庇佑?!?/br> 蘭舟勾了勾唇角,眼中卻無一絲笑意:“事到如今,庇佑與否,又有何用?今后如何,怕是連先帝都難以左右,你是誰的‘臣’,誰又是你的‘君’,于我而言,并無干系,你想幫便幫,不想幫便作壁上觀就是,這五年我都走過來了,還有何懼?” 他能指望誰呢?五年前的那場大火,徹底將他燒清醒了。 夜半夢回,總是數(shù)不清的頭顱和血流成河的順天門,那可真是個(gè)冷得徹骨的秋天…… 他沒有臣,他只有顧如許,以及深藏了太久的恨與不甘。 沈遇這一聲“殿下”,仿佛在他心上狠狠敲了一錘,他甚至有些恍然。 許多無暇回想的往事,一股腦兒地涌了出來,幾乎令他喘不上氣來。 他還是頭一回知道,他的父皇在江湖中,還有一位摯友,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可笑。 既是摯友,五年前居然只是袖手旁觀,而今竟然告訴他,父皇還托付了這樣的事。 他疲倦地揉了揉發(fā)緊的眉心:“此事容后再議,先找到許許,她若是死了,孤便讓整座長生殿陪葬……” 似是云淡風(fēng)輕的一句,輕描淡寫一掠而過,卻令人不寒而栗。 饒是沈遇,都因這殺氣,而由衷吃驚。 …… 聆雪崖下,顧如許在洞門前站了一會兒,天色便暗了下來,方才趁著雨停,去山澗中插了幾尾魚,眼下沈雖白正在火邊烤著,雖無油鹽,但烤著烤著陣陣香氣還是引得人饑腸轆轆。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一片濕漉的山野,洞口藤蔓上的露水懸在葉尖兒,緩緩地往下滴。靜謐的林間,依稀傳來晚歸的鳥鳴,中秋之后,一場雨便一場寒,山中的風(fēng)也涼了不少。 層云蔽月,亦無星辰,回過頭便能看見眉如墨畫的沈雖白坐在那,烤個(gè)魚都能教人覺得風(fēng)華萬千,本是無聊至極的光景,此時(shí)此刻,她竟有種歲月安然的感受。 她望著他,輕輕一笑。 他便忽然抬起頭來,拍了拍身邊的石頭:“坐過來吧,山間夜涼,在火邊會暖和些?!?/br> 她的心輕快了不少,走過去,抱膝坐在他身邊,看他時(shí)不時(shí)翻動著樹杈上的魚。 “我今日出去看了一圈,暫且劈出了一條路,明日再往前走走,或許便能離開這里。”他道。 “我倒是希望能在這多待幾日……”她將下巴枕在膝頭,若有所思。 沈雖白微微一愣,轉(zhuǎn)頭看著她。 只聽她道:“你看看,方才咱們還針鋒相對,在閻羅殿前拼個(gè)你死我活,可到了這山洞里,沒有江湖,也沒有正邪之分,縱然山間生靈無數(shù),卻沒有認(rèn)得你我的人。這會兒你不是劍宗的大弟子,我也不是紅影教的教主,不是也很好嗎?” 世間萬煩心事,仿佛也都隨著這一跳,煙消云散了。 她不必頂著踏血紅梅的名號一天到晚凈擔(dān)心自己被戳穿,也不必想著自己還能在這個(gè)時(shí)空活多久,在這座只有二丈寬窄的山洞里,她只是“顧如許”,他也只是“沈雖白”。 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恩怨怨,都可暫且拋諸腦后。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捉弄他,欺負(fù)他,看到他被魚甩了一尾巴的水便笑他兩句,走累了,就同他耍無賴,然后看著他無奈地蹲在她面前,她就心安理得地往他背上爬。 這兩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自在,就連腦子都放空了,有時(shí)發(fā)個(gè)呆,便是個(gè)把時(shí)辰…… 然而一想到或許明日便要回到塵世中去,她便一陣不樂意。 沈雖白伸出手,忽然揉了揉她的腦袋。 “你不是與新桐說過,心有江湖,處處可為江湖。反言之,心在世外,即便生逢亂世,亦能安之若素。離開了這里,你我也不會有生死相搏的一日?!?/br> “騙誰呢……”她咕噥,“你總有一日會承襲劍宗和犀渠山莊,屆時(shí)武林各派都看著你為武林懲jian除惡呢。” “他們希望我如何,我便定要如何嗎?”沈雖白反問,“我雖信奉正道,但若是有人敢動我夫人,我也無需講道理了。” 聞言,她面色一紅。 “喂喂喂,我還沒答應(yīng)嫁給你呢,什么夫人不夫人,也不知羞……” 他默然一笑,腦海中閃過夢中所見的那個(gè)穿著火紅嫁衣的顧如許,她曾斬釘截鐵地對他說,想做“沈夫人”,都想了好些年。 她一邊哭一邊說著,想起來都覺得是他做錯(cuò)了天大的事,辜負(fù)了她。 他莞爾:“無妨,早晚如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