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本座就借你抱一下
顧如許還沒能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多么引人遐思的話,一激動,又扯到了傷口,疼得她瞬間萎了。 “十一!”沈雖白趕緊扶住她,瞧見了她肩頭的那截斷箭,因她穿著一身紅衣,此處又暗得很,她若不吭聲,一時半會兒還真瞧不見這道傷口。 “哎哎哎別動別動!……”化功散的麻痹感漸漸散去,她這會兒疼得直吸氣,想拔又不敢動手。誠然常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但古往今來多少能人俠士都是被自個兒逞強給逞死的。 “別動?!彼醋∷募珙^,幫她看了看骨頭。 她忽然望見星星點點的燈火由遠及近向她奔來,夾雜著季望舒他們的聲音,沒一會兒,便見紅影教眾人涌了上來。她瞧見蘭舟那小子急匆匆地朝她跑來,腳步還有些踉蹌,待到跟前,還未開口,便瞧見沈雖白扶著她的肩,臉色頓時一沉。 卻破天荒地沒拔劍相向。 “讓開,我看看?!彼锨?,斜了沈雖白一眼。 沈雖白亦回之一眼。 顧如許疼得要命,實在沒閑情看這倆懟眼:“你倆能換個時機吵架么?” 反派boss要流血身亡了,還能不能有點眼力了! 沈雖白遲疑片刻,起身退開。 蘭舟蹲下身,略一查看,道:“骨頭沒裂,但傷及筋脈,立刻回閻羅殿,我給你拔劍。” 話音剛落,沒等他喚衛(wèi)岑上前,沈雖白已經將人抱了起來,在蘭舟明顯不悅的怒視下,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臉色。 “那便走吧?!?/br> 他走過蘭舟身邊,看了看后頭站在季望舒身旁的沈新桐,確信她并未受傷后,繼續(xù)往上走。 “蘭公子,教主她……”衛(wèi)岑愣了愣。 蘭舟袖下的手都快把掌心掐出血了,沉著臉道:“先回閻羅殿。” 眾人如夢初醒般跟了上去。 此時的顧如許正一臉懵逼地干瞪著沈雖白,雖然是在上山,他走得卻很穩(wěn),甚至還細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托住了她的腰。 未來的武林盟主竟然抱著魔教教主上山療傷?—— 她覺得這畫面著實怪異。 誠然被他這么抱著的時候,好像還挺舒服的。 化功散的藥勁兒還沒過去,她腿腳都是軟的,且她眼下真累得走不動了。 這么一想,她又不打算動彈了。 不就抱一下嘛,還能少塊rou不成? 季望舒跟了上來,對她說清了今夜始末。 沈雖白前來告知后,林煦與孟思涼便留在閻羅殿中,而她則與衛(wèi)岑率領眾弟子下山尋她們,臨出門恰好撞上了蘭舟,三兩句話道明了狀況,蘭舟便與他們一道兒出來尋人了,找到山腰時恰好遇上被追殺的沈新桐。 那殺手忒沒眼力,要跑不跑地杵在那,都這會兒了還記著往沈新桐身上投毒鏢,可太沒將他們放在眼里,毒鏢未至,衛(wèi)岑手里一人粗的重劍瞬間就掄上去了,那不知死活的東西當場就被拍在了地上,眼見勢頭不對,起身想跑,卻被奪魂弦縛住了四肢,牢牢地釘在了那。 在他咬破藏在牙根處的毒囊之前,蘭舟一枚石子便點了他的xue。 如今那人已被拖回了閻羅殿,估摸著林煦他們正審著。 她偏頭看了看后頭的沈新桐,那傻姑娘正巴巴地望著她,該是擔心了一路,卻又不敢上來問,她的臉色好了些,好在并未受傷。 “那你這胳膊怎么回事?”她聽了一段兒,也沒聽出沈雖白是在哪受的傷。 聞言,倒是季望舒先開了口。 “他是被我的奪魂弦刺傷的?!?/br> 顧如許頗為詫異:“……你們打起來了?” “回教主,是沈少俠自個兒撞上來的?!奔就嬉荒槨罢媸腔钜姽怼钡纳袂?,瞥了沈雖白一眼。 這事兒的因由就得從一個時辰前沈雖白闖上山門讓他們下山尋人說起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道理,自不必多說,他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打小就被告知,魔教的人不能信,魔教給的東西不能吃,水更不能喝,那么反之,既然相看兩相厭,見面必互掄,他么又憑什么相信他說的話呢? 江湖上看紅影教不順眼的人多了去了,仇家就跟下田插秧似的,成片兒地長,犀渠劍宗也不例外。 他們數(shù)月前端了紅影教的南華洲分壇的賬還沒清算呢。 沈雖白卻像是全然不記得自個兒什么身份似的,堵著閻羅殿的大門告訴她,他們教主正被人追殺。 這話說出來,她哪能立馬就信啊。 誠然沈雖白近來對教主的態(tài)度頗為不錯,但萬一是個陷阱,就相當于帶著教中弟子往火坑地跳。 她想著先試試這小子可像說謊,沒想到沈雖白卻要先看看她的奪魂弦。 看就看吧,這人怎么還沖上來了? 她手里的奪魂弦豈是會同旁人客氣的玩意,當即迎了上去,哪成想他竟連劍都沒拔,奪魂弦貫穿了他的左臂,殷紅的血順著細弦淌了下來,她這才反應過來,他是故意的。 奪魂弦上的毒,是孟思涼給配的,無色無味,但中毒之后,一個時辰不得解藥,便會感到渾身上下仿佛有千萬只螞蟻爬過,再一個時辰,便會難以喘息,身子一會兒似入無邊煉獄,一會兒又如墜入冰冷深淵,此前不少人因熬不住這等沒完沒了的折磨,想揮劍自戕,卻又因被縛住手腳,求死無門。 聽到這,顧如許回頭瞪了他一眼:“膽子不小啊你!” 他為難地抿了抿唇:“她不信我說的,事態(tài)緊急,我……” “火燒眉毛了也不能……算了算了,你就這樣吧?!彼^疼地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一件十分要緊的事,“……解藥吃了沒?” 沈雖白一愣。 “……”好了你不用說話了。 “阿舒,解藥?!彼斐鍪?。 季望舒看了沈雖白一眼,又看了看自家教主火冒三丈的臭臉,會意地將解藥遞上,:“綠瓶內服,黃瓶外敷。” 顧如許從綠瓷瓶中倒了一枚解藥出來,咬牙切齒地往他嘴里一拍:“胳膊一會兒自己上藥!” 這年頭養(yǎng)個男主真是cao碎了心! “噢?!鄙螂m白將解藥咽了下去,抱著她繼續(xù)走。 她一偏頭便瞧見蘭舟繃著臉,陰測測地從她身旁經過,順口一問:“蘭舟,怎么了?” “沒事。” “為何鬧別扭?” “沒有,你想多了?!彼觳阶叩角邦^去了,紅絲綾束起的長發(fā)隨之而擺,何止像鬧別扭啊,他方才剜沈雖白那一眼,恨不得吃人。 她覺得這小子真是個實打實的傲嬌少年,有話不會好好說,有氣卻還是要讓你看見的。 平日里看他還挺老成,可一旦讓他看到她跟犀渠山莊的人扯在一起,炮仗筒子說炸就炸! 眼下她沒有精力哄這熊孩子,他要撒氣就撒吧,別打起來就成。 “十一……”沈新桐悄咪咪地湊上來,看見她肩上的斷箭和濁血,不免有些心虛,“抱歉,我武藝不精,拖累你了……” 顧如許瞥了她一眼,幽幽地問這姑娘:“那怎么辦呢?” 她抿了抿唇:“劍宗弟子有恩必報,我欠你一條命,你看你平日里缺什么,我一定替你辦到……” 她笑了一聲:“那本座若是要你以命報恩呢?” 聞言,沈新桐僵了僵,似是被嚇著了,憋了許久,揪著袖子點點頭:“好……” 顧如許一個小瓷瓶就砸她懷里了:“你倆不愧是兄妹。” 都特么耿直得不行! 沈新桐有些委屈。 “誰稀罕你這條小命……”她搖了搖頭,合上眼之前扯了扯沈雖白的衣領,咕噥道,“本座累了,睡一會兒,到了閻羅殿再叫醒本座……” “好?!鄙螂m白溫聲應道。 …… 顧如許睡著之前最后的記憶,便是沈雖白微微勾起的唇角,笑得分外溫柔好看。 再睜眼,卻是被活活疼醒的。 她緩了緩神,瞧見四周擺設頗為熟悉——這是她的屋子。 她躺在榻上,屋里只有蘭舟在旁,肩上的傷口剛撒上藥,箭還沒拔出來,見她醒來,他停了停。 “疼?” 她點點頭:“嗯……哎喲!” 話音未落,下一撥藥緊跟著撒了上來,他一臉陰沉:“還知道疼,方才不是在人家懷里睡得挺香嗎?” 顧如許:“……” 這臭小子怎么這么記仇??! “唉,果然是師兄好,自個兒傷成這樣,還記得先給人家喂解藥?!彼幻娼o她止血,一面道。 顧如許聽他這口氣酸得很,瞧著還挺講道理的樣子,可細細一品,這可不就是在鬧別扭么! “蘭舟?!彼粗A讼卵?,“你該不會在吃醋吧……” 他手一頓,一把藥粉直接撒在了傷口上,疼得她直抽氣。 “你這臭小子!……” “血止住了,坐起來。”他伸手將她的上半身托起來,坐到她身后,并不算寬厚的肩膀借她靠著。 顧如許看這架勢,多半是要拔箭了,不由得有些緊張。 他看了看一直揪著他腰帶的那只手,抬起眼:“怕?” “廢話,敢情箭沒插在你身上,不曉得多疼……”她闔了闔眼,不太敢看。 上回孟思涼給她拔箭的時候,她險些嚇暈,那血呲溜一下濺出來,總覺得下一刻就會流血身亡。 蘭舟端來一碗黑糊糊的藥汁:“喝了?!?/br> “這什么?” “毒藥。” “……說人話?!?/br> “麻沸散?!?/br> 她接過那碗藥,捏著鼻子硬灌下去。 等藥勁兒上來還需一會兒,其間的沉默就顯得頗為尷尬,她干咳一聲:“沈雖白和沈新桐被你打出去了嗎?” 這話茬轉得,她說完自個兒都想抽自個兒。 果不其然,蘭舟的臉色頓時又暗了幾分。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藥勁兒慢慢涌了上來,她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胳膊了,便想著打住不問了,免得關鍵時刻得罪大夫。 然而,他竟然開口了:“在前廳?!?/br> 熊孩子突然應了聲,讓她好生不適應,磕磕巴巴地嗯了一聲。 又過了片刻功夫,他問:“還疼嗎?” 她搖搖頭:“藥勁兒好像上來了?!?/br> 他取了一塊布帛來,疊成方塊,讓她咬著。 “不是喝了麻沸散么?”她狐疑地盯著這塊布。 “麻沸散只能讓你緩一緩,這支箭上削出了幾根倒刺,拔箭急不得,一會兒若是疼了,會咬到舌頭?!?/br> 聞言,她老老實實地咬住了那塊布。 “忍著點?!彼碱^緊鎖,讓她將雙手擱在背后,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握住箭尾。 顧如許不敢看,所幸閉上雙眼。 那支斷箭從她肩頭一點一點地被抽離出來,小心地避開了她的骨頭,牽扯出的血rou被他緊緊摁住。 倒刺勾住血rou時,連麻沸散都擋不住那種鉆心刺骨的疼,她死死咬住口中布帛,額上冒了一層冷汗。 實在挨不住了,便朝肩頭看了一眼。 看見那血rou模糊的一處,心都涼了半截。 “別看傷口,看著我?!彼?。 她便抬起頭來,盯著他,若是疼得受不了,便往他頸窩里鉆。 少年專注的時候分外清秀,卻又不似這個年紀的輕狂,倒是頗為沉穩(wěn)細心。 繃著臉的時候,習慣性地微微抿著唇,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也少有顯露人前的時候,只是額角上滲出的細汗讓人瞧出了他的緊張。 直到箭桿盡數(shù)拔出,他立刻用布帛摁住了那血窟窿,給她上藥止血。 顧如許緩了緩,稍稍好些了,便看著她給自己包扎。 “蘭舟,你何時開始學醫(yī)的?” “六歲?!彼燮ざ疾辉б幌?,利索地將她的傷口包上。 “你師父是誰?” 他頓了頓:“……我娘。” “你娘真是蕙質蘭心?!笨此尼t(yī)術,想必那位娘親也是人中翹楚。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她是你姨母。” 顧如許:“……” 她現(xiàn)在腦子不大好使,這個彎兒拐得有點急,容她先捋一捋啊。 她的姨母,是蘭舟的娘。 所以這小子,是她……表弟? 哎喲我去,猝不及防。 她愣神之際,他已經將她手上的傷都包扎好了,顧自收拾了一番,淡淡地斜了她一眼:“剛上的藥,不要亂跑,若是想見沈雖白,待麻沸散的勁兒散了再去?!?/br> 她怔了怔:“……你今日怎的如此心寬?” 他低笑一聲:“我攔著有用嗎?” “……” 他轉身將照霜劍擱在案上:“你若去見他,將這把破劍一并帶去?!?/br> 她瞥了一眼:“照霜劍怎么在這?” 回頭一想,方才爭斗之時,沈雖白用的似乎也不是照霜。 蘭舟搖搖頭:“他在山門下與阿舒姐起了爭執(zhí),以奪魂弦的毒和這把照霜劍換阿舒姐信他一回,真是可笑……” 堂堂劍宗大弟子,居然把隨身的佩劍抵給了紅影教魍魎使,就為了讓教中弟子隨他一同漫山遍野地找人。 他推門出去,徒留顧如許一人靠在床邊,呆呆地望著那把銀鋒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