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在九座邊陲重鎮(zhèn)沒能搶到糧食，無奈之下不得不加速開始行軍，如此終于被他們搶到一次先機，百萬大軍瘋狂沖到了范陽城。

    范陽不是空城。

    因為這座城池太大了。

    據(jù)大唐武德九年的戶部勘察所載，范陽此城編眾足有八萬余戶，生活人口高達三十七萬之多，建有兩大軍倉，堪稱大唐門戶，便是放眼整個中原，范陽也是排名前十的重鎮(zhèn)。

    城太大，人太多，所以短時間無法撤出，也沒有膽量離城撤出。

    因為這城的百姓實在太多了。

    三十幾萬百姓趕路的速度，絕對比不過突厥的騎兵快，一旦撤城離開失去防守，迎接百姓的只有屠殺。

    所以這座城只能硬著頭皮守。

    就在兩日之前，全城已經(jīng)嚴戒，四座城門全天關(guān)閉，守城戰(zhàn)士分為晝夜兩班輪歇。

    仿佛是受到草原寒風(fēng)的影響，范陽的夜晚忽然也變得冷厲，整座城池，黑燈熄火，城中到處冷冷清清，街面上不見一個行人出現(xiàn)。

    但是在范陽城的城墻上，卻有幾千名戰(zhàn)士嚴陣以待，又有數(shù)萬百姓來回穿梭，不斷將守城之物搬到城頭。

    傍晚之時有斥候回來探報，言稱突厥大軍已到三十里外，他們今夜必然會攻打范陽。

    城墻上每隔二十步，架著一口巨大的鐵鍋，鍋底燃燒著熊熊烈火，鍋中是滾滾沸騰的開水。

    夜冷霜來，有風(fēng)呼嘯，這時忽然空中傳來一陣臭味，城頭上的戰(zhàn)士們?nèi)滩蛔∫允盅诒恰?/br>
    有人下意識回頭，正好見到幾十百漢子登上城墻，漢們子各自挑著一副扁擔(dān)，扁擔(dān)兩端各自掛著一個木桶。

    空氣中的惡臭就是木桶里傳來的。

    “讓一讓，讓一讓啊……”

    那些漢子挑著木桶上墻，其中一個臉色黝黑的不斷招呼，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免得臟東西濺到身上哇。”

    戰(zhàn)士們下意識躲開，那些搬運滾木礌石的百姓同樣躲到一旁，有個百姓似乎和說話漢子相熟，開口笑罵一句道：“牛牛你這家伙，真是能吃也能拉，別人的木桶都不滿，偏就你的咣咣當(dāng)當(dāng)往外冒，你這是想抵抗突厥蠻子呢，還是想把我們先臭死？”

    黝黑漢子咧嘴一笑，騰出一只手擦了把汗，憨厚道：“俺勁大，所以多挑一些，什么叫能吃也能拉啊？這木桶里可不止俺一家的存貨！俺收集了好多家，最后這才裝滿兩大桶！”

    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抓抓腦門又道：“劉大叔，您以后不要喊我牛牛，俺都說上媳婦了，您以后喊俺的大名行不行?！?/br>
    那百姓哈哈兩聲，指著他道：“大名還是牛牛，唐牛牛。”

    黝黑漢子扭捏兩下，似乎感覺有些羞赧，低聲道：“叫俺唐牛行不行，叫俺唐牛，不是唐牛牛。”

    周圍人都笑了起來。

    唐牛牛忽然又道：“劉大叔，你讓讓，俺要往大鍋里倒木桶了，您可千萬不要濺到身上屎！”

    說著放下扁擔(dān)，木桶咣當(dāng)一聲，桶里屎尿飛濺，差點歪倒傾斜。

    那百姓連忙跳到一旁，捂著鼻子道：“你這孩子，毛手毛腳……”

    可惜話未說完，唐牛牛已經(jīng)舉起木桶，然后對著大鍋轟隆一倒，空氣里的臭味更重了。

    嘔嘔！

    幾個戰(zhàn)士實在忍受不住，忽然彎下腰直接就吐了。

    眾人正要責(zé)怪他魯莽，猛聽夜色深處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幾個嘔吐的戰(zhàn)士臉色一緊，下意識把耳朵貼到了城墻上。

    其實不用貼把耳朵到城墻，單憑雙腳已經(jīng)感覺到晃動，但聽遠處那個聲音由小及大，傳播的速度簡直快到極點，仿佛剛才還是小小雨點，轉(zhuǎn)瞬之間就變成狂風(fēng)怒雷。

    那是山洪咆哮一般的蹄聲。

    月色之下，只見遠遠一股塵土狼煙，遮天蔽日，密如煞云，陡然眾人覺得眼前一黑，視線中全都出現(xiàn)了數(shù)之不盡的黑影。

    突厥人，來了！

    放眼一望，黑壓壓全是騎兵，雙耳之中全是轟隆聲響，腳下的城墻分明在不斷顫晃。

    唐牛牛呆呆舉著木桶，甚至連手上沾滿了屎尿都不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平頭百姓，這一輩子何曾經(jīng)過如此巨大的場面。

    也就在這時，猛聽城墻有人厲喝一聲，狂吼道：“敵襲……”

    轟??！

    仿佛一語驚醒夢中人，整個城墻忽然亂做一片。

    此面城墻屬北，正好是突厥人南下奔襲的第一線，范陽城總共只有兩萬守軍，卻把九千人調(diào)到了這邊的墻上。

    九千戰(zhàn)士聽著很多，但是萬事最怕對比，城下的突厥騎兵簡直不可用數(shù)字計，那種黑壓壓的逼迫感任誰見了也發(fā)慌。

    突厥騎兵實在太快，仿佛才一出現(xiàn)就沖到近前，吱，忽見一支響箭由城下飛來，緊跟著就聽一個生硬的漢話響起，厲喝道：“范陽之城，開門投降，三息若是不降，全城盡皆死絕?！?/br>
    什么是三息？

    三息就是三個喘息……

    這他媽直接要求三個喘息讓人做出決斷，突厥人分明就沒打算范陽城會投降。

    果然只聽那生硬漢話再次狂吼，厲喝道：“一，二，三，兒郎們，殺，漢人既然不降，與我屠絕此城。”

    城頭上的百姓們驚慌失措，唐牛牛仍舊呆呆舉著木桶，滿臉愕然道：“這些突厥雜碎這么不講道理么？”

    旁邊一個軍士瞪他一眼，怒喝道：“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舉桶倒金汁，你難道想等突厥雜碎殺上城墻，然后跟他們講講道理嗎……”

    一個‘嗎’字還未喝完，陡見這個軍士渾身一僵，唐牛牛只聽噗嗤一聲悶響，駭然發(fā)現(xiàn)軍士的胸口射穿一支箭。

    也就在這個時候，猛聽城墻上有人狂吼怒喝，大叫道：“趴下啊，全都趴下……”

    嗡嗡嗡！

    夜空忽然劇烈震顫，震的耳膜刺痛難忍，唐牛牛呆呆轉(zhuǎn)頭，駭然發(fā)現(xiàn)整個夜空籠罩了一層黑云。

    不，那不是黑云，那分明是黑壓壓的箭雨，那是突厥人的箭支齊射，遮天蔽日，數(shù)之不盡。

    幾十萬大軍齊射，攻打九千戰(zhàn)士駐守的城墻，如此強弱差距實在太大，城頭上不斷有戰(zhàn)士栽倒下去。

    只這一輪弓箭齊射完畢，最少有五千戰(zhàn)士橫死當(dāng)場，剩下的戰(zhàn)士們發(fā)瘋般射箭反擊，同時不斷狂吼大呼，焦急喝道：“滾木礌石，滾木礌石啊，金汁，倒金汁啊……

    突厥人忽然分出一支上萬人的騎兵，這些騎兵瘋狂揮舞一根帶鉤子的繩索，他們急速沖鋒而至，奮力將繩索往城頭扔上來。

    這些繩索的鐵鉤頓時掛在墻上，突厥人嗷嗷吼吼著攀登而上，仿佛只是眨眼之間，整個城墻密密麻麻爬滿了人。

    城頭之上，百姓們頂著箭雨不斷扔下滾木礌石，轟隆砸下之聲，混合著攀登城墻者的慘叫聲。

    滾木礌石是守城利器，可惜數(shù)量實在太少了。

    雖然砸死不少突厥人，但是更多的突厥人還在攀登，一旦上了城頭，轉(zhuǎn)眼就是屠殺。

    “不能讓他們爬上來……”

    陷入呆滯的唐牛牛打個哆嗦，下意識把雙手按在了大鍋上，他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然一人掀動了整口大鍋，鍋中沸水混合屎尿，轟隆一聲傾倒下去。

    這玩意就是金汁，乃是古代守城利器，沸水將人燙傷，屎尿讓傷口感染，他這一口大鍋的金汁，最少弄死了十幾個攻城的人。

    “哈哈哈，燙死你們這些狗雜碎！”

    唐牛牛聽著下面的慘叫，忍不住大笑出聲，他飛奔又跑向另一口大鍋，狂吼著再次掀翻傾倒下去。

    然后，再飛奔，再狂吼，再掀翻大鍋。

    他自己都沒有注意，自己的雙手已經(jīng)被熾熱的鐵鍋燙爛了，這時的他仿佛陷入一種狂熱狀態(tài)，只知道不斷重復(fù)著相同的動作，奔跑，狂吼，然后掀翻一口一口大鍋，傾倒金汁燙死那些突厥雜碎。

    他不知道自己掀翻了多少大鍋，也不知自己到底燙死了多少突厥人。

    他漸漸開始感覺自己的雙腿發(fā)軟，這時忽然聽到城頭為之一靜，似乎天地間的聲音都沒了。

    此時他正好跑到一口大鍋前，燙爛的雙手剛剛按在大鍋邊緣上，陡然覺得胸口一疼，他呆呆低頭望去。

    有血在冒，似乎是自己的……

    他茫然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城墻已經(jīng)全是突厥人，百姓們死了一地，戰(zhàn)士們血rou模糊，但見一個突厥人手持彎刀，正在慢悠悠抽離他的胸口。

    “俺要死了么？”

    唐牛牛喃喃一聲。

    這時只聽那個突厥人狂笑說話，是那種很生硬很難聽的漢語，似乎是說：“漢人，綿羊，一刀，就死……”

    唐牛牛陡然大怒，他感覺受到了莫大屈辱，人死之前仿佛回光返照，他也不知哪里來的神力，竟然一下把大鍋舉可起來。

    惡狠狠對著突厥人砸去。

    那突厥人沒想到他臨死反擊，瞬間竟被大鍋砸倒在地。

    整整一大鍋金汁，直接把突厥人燙死，而唐牛怒眼圓睜，用盡最后力氣嘶喊道：“漢人不是綿羊，你們突厥人才是，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唐牛，我不叫唐牛牛，我殺了很多突厥賊，啊哈哈哈……”

    溘然長逝！

    ……

    ……第5更爆，這一章，專門紀念剛剛?cè)ナ赖淖x者唐牛牛，牛牛，你打工辛苦，這回終于不用辛苦了，你總是說自己活得窩囊，山水答應(yīng)你的戰(zhàn)友讓你英雄一回。一路好走，我永遠的書友，山水想跟你說，我不記恨你看盜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