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為你打下的江山(十)
花白禾背影僵了一下,立刻恭謹?shù)鼗剡^身,語調(diào)已然恢復(fù)了面對姜窈時的一貫溫順,低眉順眼地開口: “奴才斗膽,江德勝畢竟是內(nèi)務(wù)府的人,年紀輕輕就爬到如此位置,心計必勝于常人,奴才是擔(dān)憂娘娘有被反咬的風(fēng)險?!?/br> 姜窈眉頭一揚,如細柳桃枝斜斜拂過:“哦?” 她說:“你倒是忠心耿耿?!?/br> 花白禾被自己之前的猜測所震,腦子里還是亂嗡嗡的,這會兒沒留意姜窈的語氣,只得沉默不語。 姜窈的目光落在她躬身時的發(fā)頂,半晌卻忽然問起另一句: “若你曾一生深情托付一人,清醒時發(fā)現(xiàn)一步錯,步步錯,已無回頭余地,該當(dāng)如何?” 花白禾聽到她的話,情不自禁地抬頭去看,正對上姜窈那雙黑沉沉的雙眸。 一時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奴仆身份,就這樣放肆地與自家主子對著目光,直到系統(tǒng)喊了她一聲,她才驀地驚覺仍在戲中,匆忙地低下頭去。 “娘娘,奴才不知——”她說:“奴才從未心系于誰?!?/br> 姜窈聽了她的話,眼眸里的光更暗了一點,不知在醞釀什么情緒。 在花白禾緊張等著她回答的時候,最終她卻只是揮了揮手:“本宮乏了,回屋小憩一陣,這段時間便不見客了。” 花白禾行禮應(yīng)下,卻沒忙著退開,遲疑半晌還是開口道:“娘娘,聽說靜嬪家中近日遇上點事兒,她成日憂心家人,寢食難安?!?/br> 姜窈回身的動作頓了頓,視線往右后方斜飛回去,只說了一句: “午后宣沈夫人入宮罷,皇上今日剛離朝,為免橫生枝節(jié),本宮不便準(zhǔn)她此時出宮探親?!?/br> 花白禾低低回道:“奴才記下了?!?/br> 姜窈停了一下,好似還想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沒提,只轉(zhuǎn)身進了房間,也沒讓她和浣溪近身伺候。 …… 花白禾一路往儲秀宮去傳話,途中跟系統(tǒng)聊著天:“統(tǒng)鵝鵝,你之前要說什么?” 當(dāng)時兩人的對話被姜窈打斷,故而沒繼續(xù)下去。 “她不可能是另一個任務(wù)者,因為她本身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跟這個世界的命運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不可能和別的世界發(fā)生關(guān)系?!?/br> “比如說你被我挑選的時候,是癌癥晚期過來的,但我只抽取了你的靈魂,你的身體仍然屬于原先那個世界,所以按照法則,你不可能、也不允許與其他世界產(chǎn)生聯(lián)系?!?/br> 說到這里,系統(tǒng)又有點兒納悶:“你確定完成任務(wù)之后,報酬要選一個億,而不是恢復(fù)健康?” 這是它從開始跟花白禾簽訂穿越合同時就困惑的問題,從它的數(shù)據(jù)庫內(nèi)容顯示,哪怕再愛錢的人類,在自己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都會選擇保住命。 偏偏花白禾就是這么個‘要錢不要命’的葛朗臺轉(zhuǎn)世。 花白禾猛然又聽到那‘一個億’,眼神放空了一會兒,再回神時竟將跟系統(tǒng)的對話說出了口:“是啊,我選一個億?!?/br> 沒等系統(tǒng)吐槽,她輕哼了一聲,回到之前的猜測:“那么,姜窈只可能是重生了?” 系統(tǒng)說完‘對’,花白禾又往下接:“結(jié)合了一下她剛才那個‘愛不愛’的言論,她不會是后悔愛過皇帝吧???” 難怪她一來,就覺得皇后對她不太對! 原來是想讓她給皇帝戴綠帽! 等等,那她這個任務(wù)還怎么做下去? 而且現(xiàn)在皇上還出去打仗了!兩人直接異地! 花白禾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不妙,哪怕姜窈如今頭頂?shù)倪M度條漲到了60,但后面顯然會越來越難。 她幽怨地喊了一聲:“統(tǒng)兒,這還只是我正式上崗的第一個世界……” 系統(tǒng)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非酋抽獎體質(zhì),被花白禾這么一說,它有些內(nèi)疚:“對不起?!?/br> 花白禾開始嚶嚶嚶:“你要怎么補償我?” 系統(tǒng)被噎了一下:“下個世界讓你漂亮點?!?/br> 花白禾停了幾秒,繼續(xù)在腦子里干嚎,嚎得系統(tǒng)開始反饋噪音干擾信息,最后受不了地問:“再哭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和世界之子談戀愛!” 花白禾閉嘴了:“……哦?!?/br> 她說:“你想多了,我并不想跟皇后談戀愛?!?/br> 系統(tǒng):“?” 花白禾:“就是吧——離開的時候呢,皇后那一大箱子的寶貝,我能偷偷順走嗎?我要的也不多,給十樣吧!” 系統(tǒng):“……滾?!?/br> …… 花白禾在系統(tǒng)這里受了挫,一路到儲秀宮門口都是蔫巴巴的,差點沒長眼沖撞上恰好出門的沈青玉。 在她跪下前,沈青玉抬手就將她扶住了,面上出現(xiàn)幾分驚喜,不再是春桃這幾日看著的烏云密布。 “清嘉,你怎么來了?”高興之下,沈青玉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并未松開手,就勢拉著她往里走:“正好我娘在前些日子,托人往宮里送了些去西域交易時的香料脂粉,你來挑一挑。” 花白禾有意縮回手,卻沒掙開,只能笑著對她道:“聽春桃說,靜嬪娘娘這日子心里不大爽快,娘娘已下了旨,宣沈夫人午后入宮,我這兒路過儲秀宮,便想著來通知一聲?!?/br> “至于那些個貴重的香料,靜嬪娘娘留著自用便是,奴才皮糙rou厚的,也沒甚么使得上的地方?!?/br> 沈青玉高興得眼睛里都生出光:“這些日子皇上要出征,前朝后宮忙里忙外,我想著家中事情不大,不敢拿來叨擾皇后,自己煩惱便是,沒想到……這都多虧了你!” “你莫跟我客氣了,都是二八年歲的好時光,哪兒來的皮糙rou厚這一說,快進來吧。” 花白禾不敢居功,還想著推脫兩番,卻已經(jīng)被沈青玉拉進了儲秀宮,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將她按在了梳妝臺前,做出一副要給她示范‘丑小鴨變白天鵝’的化妝術(shù)架勢。 …… 一個時辰后。 花白禾算著姜窈的午休時間,好不容易從熱情的沈青玉那兒回到長樂殿,在西廂房后院兒的井邊打水上來,準(zhǔn)備將妝容卸掉。 她早知道能夠化妝將自己的模樣整的更鮮亮些,卻遲遲沒有選擇這么做,雖然姜窈并不要求宮女們都素顏,反而時不時會賞賜她們好看的首飾、衣裳,但她卻仍舊遵守著皇宮里的下人法則,十分恪守本分,持續(xù)素顏出鏡。 花白禾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水池邊,看著自己被修過、更顯整齊的眉毛,敷粉后細膩無半點瑕疵的皮膚,揚了揚眉頭,對系統(tǒng)道: “以這個為標(biāo)準(zhǔn),下個世界要比這張臉美十倍哦!” 系統(tǒng)懶得理她。 花白禾卻已經(jīng)對未來充滿期待,美滋滋地掬了一捧水,一邊想著今后要怎么加深皇帝和皇后之間的感情,一邊把水往臉上潑去。 ——雖然皇后疑似重生,但沒有關(guān)系,這可是官配,只要她幫著把那些小三小四全部摁下去,總有一天能湊回這對有情人! …… 半盞茶后—— “怎么肥四?” 花白禾恍恍惚惚地看著水中絲毫未變的倒影,甚至連臉頰上的淺淺腮紅也沒褪掉半分,整個人有些癡呆。 ——這個世界還特么有防水妝容??過分了吧! 恰在此時,浣溪伺候著姜窈的聲音卻朝這邊來:“娘娘,西廂房院兒里皇上剛賞下的秋菊已開了,長勢好得很,今歲的秋菊宴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br> 秋菊宴原先是大雍王朝農(nóng)民秋收后過的秋收節(jié),本朝太-祖為了表示與民同慶,在同一天的宮中設(shè)了秋菊宴,在豐收年都辦的紅紅火火,是大雍朝的慣例。 緊跟著,姜窈溫和的聲音響起:“皇上正在前頭打仗,秋菊宴可從簡,就說是本宮的旨意——” 那聲響在院外停住。 花白禾不得不火速回身,頭壓的低低的行禮:“娘娘?!?/br> 姜窈搭著浣溪的手慢慢往院兒里走,想到她剛才又借著給沈青玉傳話的機會跑去了儲秀宮待了那么久,視線都沒往這邊瞥,只淡淡說了句:“不必多禮?!?/br> 她從花白禾的身邊經(jīng)過,原本心思都放在了院里的菊花上,卻冷不防聞到了一股香味。 那是靜嬪慣愛的熏香,因為沈家有外親經(jīng)商,常來往西域,所以香味也是獨一無二的特別。 姜窈的腳步挪不動了,回眸看去,發(fā)覺花白禾還是低著頭。 但從這個角度,已能看到她往日里沒幾分顏色的下唇,仿佛被云霞著了色,有十分自然的亮光。 姜窈折返到花白禾的跟前,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將她臉上的妝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不起眼的人,經(jīng)過這樣精心的妝容描繪,將身上那股干凈又純粹的氣息襯得更明顯。 花白禾想到自己之前酸痛了兩天的右手,正打算在她問了之后解釋清楚,忽而聽見姜窈笑了一下。 “很好看。”她說。 花白禾不知為何有種膽戰(zhàn)心驚的感覺。 姜窈仍未收回手,旁邊的浣溪只看到她側(cè)顏笑的溫和,仿佛在欣賞清嘉臉上的妝容。 過了許久,姜窈垂著眼眸打量完了她臉上的痕跡,不緊不慢地說道: “本宮該收回上次的評價。” 惑主這個詞,也許恰是最適合這人的。 只是—— 為什么偏偏在她跟前許久都沒有過半分打扮自己的想法,卻在儲秀宮這樣花枝招展? 逆光的院子里,姜窈一身金色常服熠熠生輝,唇角上揚的弧度和濃長眼睫的下掩,都成為擋去旁人的假象,唯有花白禾能看到她眼底深深的情緒,聽見她笑著又說出一句: “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