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兒(五)
聽見她的話, 花白禾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 重重地撞到了她的肋下, 好似在歡快地對她說: 是她,就是她。 與此同時, 始終蟄伏在她右后方肩膀上的圖案忽然開始發(fā)熱,因為她和那冰藍魚尾仍然在海里,微涼的海水始終沒過她的后頸,以至于她最初的時候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太多不適。 直到她就這樣懵然被那冰藍色的美人魚帶上了岸—— 海風慢慢地吹了過來, 拂去她們身上小水滴的同時,也悄悄在表面攫取了少許的溫度。 花白禾打了個寒戰(zhàn),轉(zhuǎn)頭去看自己旁邊被海浪送上岸的人魚。 之前在“藍海”項目基地未看清楚的變形,現(xiàn)在清晰地在她的眼前重現(xiàn)。 她的小臂上有一道淺到透明的長長的形似倒刺的鰭,在水中的時候展開像是魚背上分水的尖棘, 等到上岸之后, 那一道狹長纖細的尖棘就柔順地貼在了手臂肌rou上,慢慢隱去了痕跡。 而潮水從她的腰身往下褪去的同時,那冰藍色的魚尾就慢慢化作了瑩白的雙腿,身材比例無限接近傳說中的黃金比例。 月光不知何時從云層中破出,格外青睞地落在她的身上。 花白禾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幾步, 以便能更加方便地看清她的全貌。 “還滿意嗎?”那冰藍色的人魚并不介意她的打量, 只噙著一抹淺淺的笑容看著她,似乎只要花白禾一點頭, 她還能原地轉(zhuǎn)兩圈讓花白禾全面欣賞一下。 比起塞壬還控制不住自己雙腿的動作, 她卻顯得更為自然, 動作間誰也看不出她本體竟然是人魚。 她長長的銀白色頭發(fā)正好落在前-胸,擋住了那片玲瓏有致的部位,不過—— 就算不擋,差別也不大。 因為那冰藍色的魚尾化作了一件貼身的長禮服裙,從肩部往下都還是透明的,腰身往下的部分開始從白色漸變,在腳底搖曳出長長的尾擺。 魚尾上的鱗片在下擺上成為了亮片點綴,當光落在她身上的時刻,描出一片閃閃發(fā)光的側(cè)邊。 花白禾眨吧著眼睛看她,想了想,誠懇地回了句: “嗯,很漂亮。” 系統(tǒng)在她的腦海中幽幽地開口說了一句:“一次警告?!?/br> 花白禾:“……” 行叭。 她轉(zhuǎn)過頭去找傅光啟和塞壬的蹤跡,只敢用余光偷偷地打量這個家伙,生怕自己多看一秒就把持不住。 傅光啟在海上沉沉浮浮地飄了很久,花白禾的目光剛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旁邊的那個銀白發(fā)色的人一招手,海浪隱約感受到她的召喚,乖乖地將人送上了淺灘。 花白禾趕忙跑了過去,檢查傅光啟的身體,生怕他沒被塞壬掐死,最后溺水而死…… 那她這任務失敗地簡直比竇娥還冤! 就在花白禾往傅光啟的身邊跑的時候,她身后始終有道目光在注視著她。 “你身上的氣息是……!” “我族向來只能有一位族長,你怎么會?!”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斜斜響起一個聲音。 是塞壬的聲音。 墨綠色頭發(fā)的人魚因為是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上的岸,所以尾巴還未來得及變成人類的形態(tài),所幸人魚族的身體構造向來強大,哪怕從嶙峋的亂石上摩擦而過,她身上也不過是被擦落了兩三片魚鱗。 銀色的鱗片在石灘上的縫隙里閃著光,將月亮柔和的光芒打在塞壬的側(cè)臉上,集中成一個個小小的光斑。 像是有幾枚鱗片若隱若現(xiàn)地長在她的臉上。 聽見了她的話之后,站在海邊的那人漫不經(jīng)心地將目光從花白禾的身上挪開,輕輕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讓塞壬感覺到了極端的威脅感! 但是下一刻,威脅感就像是一種錯覺,又從她的心頭滑落。 僅僅是一個眼神而已,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更讓塞壬在意的,是對方那不以為然的姿態(tài),仿佛并未有任何恫嚇她的意思,只是隨意地泄漏出了氣息罷了。 這恐怖的感覺,讓塞壬心中不太好受…… 對方的實力在她之上。 自從繼承了族長的位置之后,塞壬在海中還從未遇到敵手,可如今只是一個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同族,竟然讓她忌憚至如此地步! 她瞇著眼睛,打量了那道身影半天,不情不愿地認識到,這家伙的力量遠在自己之上。 塞壬直言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現(xiàn)的,我同樣沒從你身上嗅到族長給予你的繼承氣息——但,根據(jù)我族規(guī)矩,你要挑戰(zhàn)我的族長之位嗎?” 如果挑戰(zhàn)成功了,這條冰藍色的魚尾,就是人魚族最新的族長。 歷來繼承族長的位置,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讓族長開啟傳承之地,獲得傳承的考驗,成功之后從現(xiàn)任族長那里得到一片族長之鱗,從此帶著這歷任族長的氣息,成為海中當之無愧的王者。 另一種,則要艱難一些,人魚族中但凡有不服族長者,可以對族長發(fā)起挑戰(zhàn),生死不論,挑戰(zhàn)者成功,族長自己將鱗片摘下,交給對方,從而完成族長的交接。 因為族長的有力繼承人從來都是族中最強的存在,在獲得族長鱗片的加持之后,力量更是翻了好幾番,挑戰(zhàn)者從以前到現(xiàn)在,鮮少有成功的。 然而—— 聽見塞壬的話之后,那銀發(fā)的美人卻不以為然,只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字: “不?!?/br> 族長的位置,她要來做什么? 是能讓她發(fā)現(xiàn)更多的普雷?還是能讓她的人乖乖地躺到她的懷中? 何況,自古以來,千百個人魚都用過的名字,她并沒有興趣。 她不想當人魚族的塞壬。 她只想當那個人,獨一無二的海-妖。 …… “沒事吧?”花白禾用同樣的急救方法把傅光啟給救起來之后,一直在提心吊膽,直到發(fā)現(xiàn)傅光啟睜開眼睛,才松了一口氣。 傅光啟咳出了好幾口水,脖子上的淤痕已經(jīng)變成了深黑色,觸目驚心,整個人如同被花白禾剛從鬼門關拉出來一樣。 他看向不遠處的那兩道對峙的身影,隨口問了問自己的朋友: “新來的那個,是塞壬的敵-人?” 雖然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現(xiàn)在還留了一條命在,而當時的塞壬已經(jīng)對他起了殺心,推出是有人打斷了這起事件,并不難。 而且就那兩人各占一邊,隱約劍拔弩張的樣子,他這被水泡過的鼻子都能清楚的聞見空間中的火-藥味。 花白禾順著他的聲音,回過頭去,搖了搖腦袋,說道: “不知道?!?/br> 她很快又補了一句:“雖然不明白她是不是塞壬的敵人,但是她救了你,應當算是我們倆的朋友。” 這會兒花白禾身上的衣服還是濕漉漉地貼著身體,卻一點兒涼意都沒有。 就在跟傅光啟說話的間隙里,她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點不同,左手下意識地繞到了勁后,摸到那片散發(fā)出源源不斷熱量的地方。 非常,溫暖。 花白禾模模糊糊地想到,似乎從那冰藍魚尾出現(xiàn)之后,她肩上的這紋身圖案,才這么不安分。 “朋友?”一道陰影覆蓋在她的面前,帶著笑輕輕地問了一聲。 花白禾反應過來之后,就對上了那人的臉龐。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但是很快,對方好似不以為意,又拋下了另一個問題:“我還沒有名字,你給我取一個吧?” 花白禾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這樣不好吧?畢竟我們好像……還不是很熟?!?/br> 大家這不是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面嗎? 對方聽了聽她的話,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回道:“怎么樣能熟?” 花白禾:“……” 這話就非常有深度了。 她猶在心中吶喊答案的片刻,忽然察覺到那人抬手撩起自己耳側(cè)的頭發(fā),彎到耳后,隨后親昵地俯身過來,涼涼的聲音在她耳邊輕風般拂過: “親你?撩你?還是——在這里上-你?” 其實她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借著這個動作,靠著傳過去的腦電波跟花白禾溝通。 只是配上這樣的動作,加上她微涼的吹氣,會讓人以為這聲響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響起的。 而,花白禾的旁邊,就是剛奄奄一息醒過來的傅光啟。 “轟”一聲輕響—— 一片通紅從半蹲著的白大褂女生脖子上往上飄,似乎有人在她的心中放下一顆炸-彈,在湊近的那一剎那點燃。 但那始作俑者卻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只拿那略有些尖的指甲,撥弄著她通紅的耳朵,將那耳葉的軟骨輕輕下壓,松手后彈起,再壓,再彈…… 不出多少時間,那耳朵就隱約成了爛熟的深紅色。 偏偏她的指尖又是冰冰冷冷的,讓她格外過火、溫度偏高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耳朵是女生身上敏-感的地方之一,當著其他人的面,被這樣肆意地褻-玩,卻讓花白禾覺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還要羞恥。 她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腦袋,想躲開對方的撫摸,然而那人偏偏不依不饒,仿佛全然沒感覺到她的掙扎,含笑催問一聲: “嗯?我還沒有聽到你的回答?” 花白禾咬了咬唇,才開口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單詞:“saphire(索菲亞)……” 這是她臨時想到的名字。 既然這人的魚尾是藍色,這個寶石藍的英文單詞,就很適合她。 “索菲亞……”站在她跟前的人動了動唇,咀嚼了一下這個英文單詞,良久之后瞇了瞇眼睛說道:“挺好的。” 花白禾松了一口氣,以為這樣就能讓她的耳朵逃過這尷尬的戲弄,然而對方卻在這個時候猝不及防地轉(zhuǎn)開: “但是——我的尾巴可不是寶石藍的,它顏色要淺的多,我同意了這個名字,它還沒同意呢?!?/br> 花白禾:“……” 花白禾:“???” 她無措地睜大了眼睛,這個世界的曲暮春本就屬于可愛地、讓人防不勝防的長相類型,當她眼廓展開的時候,更有種澄澈、懵懂的感覺—— 是最原始的純粹,也是最致命的勾-引。 已經(jīng)擁有姓名的索菲亞,冰藍尾人魚,終于放過了那只可憐的耳朵,卻是順勢拉起了對方的手,貼上了自己的小腿,再一點點地往上挪。 魚尾化出的禮服布料格外特別,清冷又順滑,就像是掬了天上的月光化為長裙。 花白禾的手被依次帶過,順著她的力道慢慢往下,察覺到跟前這人柔軟的肌膚,包含著力量的軀體,只是…… 那趨勢還沒?!?/br> 對方直直地拉著花白禾的手,摸到了一處尾巴附近不可說的地方。 旁觀的傅光啟:“……” 他很懷疑自己在對方的眼里是個死的。 畢生直男的傅光啟,在這末日開始的第一個夜晚,被迫欣賞了一次自己的童年好友被同-性人魚調(diào)戲的畫面。 花白禾縮了縮指尖,局促不安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就跟要被主人握著去碰水的小貓似的,貓爪拼命地試圖蜷曲起來。 正在這時,索菲亞又一次彎下她那柔軟的腰,湊近問道: “我的尾巴跟我說,你讓它更快樂一些,它才會同意——” 話到一半,花白禾空余的另一只手忍無可忍地捂上了她的唇。 可為時已晚。 剩下的內(nèi)容出不出口,都已經(jīng)不妨礙無辜聽眾理解了。 傅光啟眼神十分之復雜,看了她們半天,發(fā)現(xiàn)這兩人都沒有要觀察環(huán)境的意思之后,他干脆只注意自己的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發(fā)現(xiàn)等皮膚上的淤痕消失大約還需要半小時左右。 …… 就在花白禾即將在這野島上被索菲亞口頭剝奪貞-cao的剎那間—— “轟?。 ?/br> 一片碎石頭被不知哪里的力道掀起,盡數(shù)朝著索菲亞的方向而去。 花白禾自然聽見了那邊的動靜,況且她也正好面對著那邊,余光注意到塞壬的動作時,她下意識地張開了唇。 可還沒等開口,她就已經(jīng)被人擁進了懷中。 那些巨大的石塊,統(tǒng)統(tǒng)落在了她的頭上、身上。 若不是人魚這強健的鋼鐵之軀,說不定這會兒花白禾已經(jīng)跟她一起被葬了。 一層灰塵在空氣中細細密密地蔓延開來。 塞壬已經(jīng)站起來了,正在不遠處用超凡的視力觀察著那灰塵中的一切。 她知道,這點脆弱的攻擊,根本傷不到自己的那個同族。 果然,那煙霧朦朧處很快傳出一個清晰而又冰冷的聲音: “我以為你謀-害族長,錯誤開啟傳承之地,導致我族的錯誤蔓延到全世界,是你最大的錯——” “現(xiàn)在看來,你的罪還不止如此?!?/br> “覬-覦我的人,才是我最不能容忍你的地方。” 煙塵在一點點散去,原地慢慢露出兩道幾乎合二為一的身形。 原來是那個曲暮春,被索菲亞整個護在懷中,剛才的那些亂石,只是盡數(shù)落在了索菲亞的背上罷了。 聽見她的話,塞壬的面色沒有絲毫的變化。 她抬手用指甲碰了碰自己的眼角下,漠然開口道: “前任族長年老不經(jīng)事,已經(jīng)不再擁有統(tǒng)御我族的能力,就算我不動他,也有的是人動他,我不過是領先一步罷了?!?/br> “何況,人類對我水族屠-戮多年,就算傳承之地的能量泄漏,導致他們迎來重大災難,有死有傷,也是他們罪有應得?!?/br> 塞壬想起了自己記憶中的上一世—— 那時候,她被抓到了“藍?!表椖炕乩?,在懵然無知當中,察覺到人魚族傳承之地泄漏的氣息。 等到她回去之后,人魚族的族長已經(jīng)另有其魚,正是一直以來力量都不如她的另一魚。 她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棄了族長之位的競爭,可是后來被新人類抓到岸上去做實驗,重蹈覆轍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 她的力量終究是不足的。 如果她能夠成為塞壬…… 那她的下場一定不會是那樣。 她甚至沒來得及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想到這里,塞壬眼中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如今的她已經(jīng)先一步宰了人魚族的上一任族長,就為了開啟傳承之地,硬拿下這個‘塞壬’的稱號,繼承這個獨特的位置。 可是,她卻被后來之輩挑釁,差點連自己有史以來最愛的獵物都要失去。 塞壬的怒意在漸漸增加: “但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這個人——你不該動她?!?/br> 說完這句話之后,塞壬的眼睛下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細細的浮出皮膚之后,才讓眾人看清她那鱗片的顏色。 深黑。 那鱗片里蘊含著有史以來,初代人魚族族長最強大的十分之一實力在其中。 能夠?qū)ζ胀ǖ耐逡粨舯貧ⅰ?/br> 當那鱗片現(xiàn)出的時刻,索菲亞和傅光啟,從感覺到空氣里傳來一股絕對壓制的力量,讓他們從心底生不出反抗之意。 銀色頭發(fā)的女人斂了斂眼眸,對這即將開戰(zhàn)的感覺并不陌生。 她只是好奇,這家伙對自己的人哪來的這么深的執(zhí)念? 索菲亞摸了摸花白禾的腦袋,對她道:“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來?!?/br> 可花白禾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銀發(fā)美人回過頭去,以為她要讓自己注意安全,或是更小心些,結(jié)果,只聽見她猶猶豫豫地突出一句: “你……手下留情,別打太狠?!?/br> 索菲亞:“……” 一時間,她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掃遠處的那道身影,而后似乎驀地反應過來什么,對花白禾開口道: “你喜歡她那樣的?” “就因為她比我多了二兩rou?” 花白禾:“……” 花白禾:“???” …… 人魚之戰(zhàn)開啟的前夕,f州某座城市中。 夏單被人搶了。 那些人拿著消防栓玻璃里面的斧頭,裝成是侍應生來替換客房服務,禮貌地敲開了他的門,而后—— 銀光閃過。 斧子在他眼中破開一條線。 一滴血從他的額頭中落下。 夏單作為一個新時代五好青年,哪怕來到米國多年,因為一直都在研究所里,也沒有感受過這個國家最底層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生活。 他嚇蒙了。 哪怕已經(jīng)知道現(xiàn)在外邊因為大停電變得很亂,但他真的不知道會亂到這個地步。 所以他第一反應是—— 抱頭,蹲下。 “兄弟,別打我,水和食物都在桌子上,別殺我!拜托了!” 他毫無尊嚴地抱著自己的腦袋,恨不能把自己縮成初生嬰兒的姿態(tài),好像這樣就能讓他逃過一頓痛毆。 也許是他太識相,也許是他房間里剛換的那桶桶裝水取悅了來人,最終,他以挨了幾腳踹,斷了鼻梁為代價,勉強算是沒少物件地在屋里留了下來。 但他所在的地方已經(jīng)不再安全。 這還只是凌晨四點。 天還沒亮,誰也不知道第二天會發(fā)生什么,可能是來電、來水、來維護治-安的人,也有可能…… 會更差。 夏單捂著自己斷掉的鼻梁,在房間里蹲到了凌晨六點。 天沒有亮。 相反的,昨晚開始就一直上升的、燥熱的、幾乎能將人燜熟的氣溫,現(xiàn)在卻一點點在下降,他感覺到了涼意。 聯(lián)系到昨晚的極端天氣,夏單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沖進了屋里,開始翻酒店里的衣服。 除了不抗寒的西裝之外,還有兩套加絨的浴袍,用作冬日穿的。 這是他唯一的御寒衣物…… 昨晚的氣溫最高大約在四十五攝氏度左右,如果……今天白天的氣溫,突然降到零度,該怎么辦? 夏單從未如此迫切地認識到,他逃出了“藍海”基地之后,死亡從未從他身邊遠去。 拿著鐮刀的死神,一直就這樣不遠不近地跟著他,等待他什么時候放棄,直接收取他的人頭。 夏單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他也許需要在氣溫來臨前,獲得足夠的御寒物資,還有食品和水——昨晚進門的斧頭大汗,搬空了他的飲水機,他想喝到干凈的水,只能夠去舔地上還沒干的水漬。 因為凌晨兩點的時候,水龍頭里就沒再出水了。 夏單知道自己這樣毫無自保能力的人出門實在傻得很,但他不想就這樣等死。 在屋里,斷水斷糧,只有死路一條。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在黑暗中憑借著自己學過的那些生物知識,摸上了自己鈍痛的鼻梁,然后—— 在腦海中模擬著手動接鼻梁的動作。 夏單在心中不斷地默念需要的力道,偏離的角度,修正的角度,甚至在腦海中構析出了自己鼻子被切開之后的解-剖圖,不斷地修正自己在腦海中想象的力道。 五分鐘后。 酒店的三十一樓里響起了一陣慘烈的痛叫聲! 讓周圍的其他房客聽著都心中一凜。 而夏單本人,則是痛的在地上打滾,鼻子又痛又辣,痛的像是被人生扯掉一樣,痛的他眼淚不斷地流出來,都用方言喊起了媽…… 如此直到十多分鐘之后,他才攢齊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 他從消防通道慢慢地蹭到了樓下。 所幸這會兒跟那斧頭狂魔一樣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還是想要縮在屋子里等救援的,消防通道沒有任何人守株待兔,等著攔住上下的過路人“收費”。 夏單里面穿著貼身西服,外套浴袍順利地走到一樓時,整個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但當他看到酒店一樓被人砸破的玻璃,已經(jīng)消失不見的工作人員之后,就立刻驚訝不起來了—— 找吃的,找喝的,找穿的,這才是他必須要注意的東西。 夏單一邊默念著自己要找的物資,一邊像是田野上的田鼠似的,鉆出自己的腦袋,東看西看地望風。 整條街上,除了破爛的汽車,被撞倒的標牌,被火燒成灰黑色的店鋪,碎石頭之外,沒有什么多余的東西。 這會兒整條街上靜悄悄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背運走到了極致,他終于等到了轉(zhuǎn)運的這天。 那些人已經(jīng)搶完了這條街,普通的人又因為這極端變化的天氣,喪失了出門的欲-望,或者是因為物資還能墊補,或者是因為還抱著希望。 夏單慢慢往外面走,搓了搓自己的手,低聲道: “我不隨便拿,我給錢的,我發(fā)誓,我就把錢用石頭壓在店鋪的收銀臺上……” 念著念著,他心中的罪惡感就減輕了很多。 他剛從一輛車旁邊路過—— 忽然被一股力量小小攔了一下。 一道嘶啞的嗓音小聲的響起: “你好……請問你可以把手機借給我,咳咳,打個電話嗎?求求你了,我爸爸受傷了,我要送他去醫(yī)院……” 夏單轉(zhuǎn)頭去看,見到了后座上,一個女孩子坐在一具一動不動的尸-體旁,紅著臉、哄著眼睛對他開口道。 小女孩的眼中有些支離破碎的光。 如風中殘燭,不知什么時候會熄滅,也可能就那樣茍延殘喘地延續(xù)下去。 “夏叔叔……?” 小女孩說完話,才看清他的長相。 夏單也認識她,這會兒動了動自己的喉嚨,一時間有些不忍。 他記得這個女孩兒,曾經(jīng)跟她父親一塊兒在研究所開展的會議上出席過,因為他的小孩兒緣向來不錯,所以他有幸跟對方進一步認識,然而在這樣莫名其妙的災難前…… 那點相識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再聲名赫赫的人物,消失也不過是在一剎那間。 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小女孩的問題。 不論是告訴她現(xiàn)在的手機用不了,還是要告訴她,也許去醫(yī)院也救不了她的父親。 他就那樣穿的不倫不類的,在原地站了許久。 直到氣溫在不知不覺中,又降低了許多。 風慢慢變得冰冷刺骨,從他露在外邊的皮膚上陣陣刮過。 終于,夏單忍不住了,他低聲說道: “我很抱歉?!?/br> “我的手機壞了,我也找不到去醫(yī)院的路,附近也沒有能打電話的地方。” “我猜山姆也許是睡著了,麗莎,你可以先吃點東西,再回來陪他?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他的記憶力還算不錯,這會兒能想起來小女孩跟她父親的名字。 小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爸爸。 從夏單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種很奇特的情緒,她的詞匯形容不出來,只是覺得很悲傷。 就像是她昨晚看到的某個在車門后座哭著的人。 那個成年男人跪著哭了很久,然后—— 他開始了禱告。 那種肅穆的氣氛,麗莎曾經(jīng)在跟著父親去看望剛走的爺爺時見過。 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 對方身邊是有人去到了天堂。 現(xiàn)在,夏單用那樣的看著她的父親,讓這個在一夜間聰慧起來的小女孩,從察言觀色中明白了什么…… 她的爸爸,被上帝召喚回身邊了。 她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爸爸額角已經(jīng)干掉的血跡,小聲道:“爹地,你忘記跟我說‘再見’了?!?/br> “但是我不會跟你生氣的?!?/br> 她明明很希望自己的爸爸能睜開眼睛再摸摸她的腦袋,可這會兒卻不得不裝出一副大方的樣子。 因為她父親說過,上帝并不大方,被他召回身邊的孩子,再也不能從天堂回來。 從此只有人間的親人在禱告時,才能讓離開的人在云端聽見。 她淚眼婆娑地去看夏單: “夏叔叔,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我爸爸呢?” 夏單眼睛發(fā)澀,對她展開了手臂,在她過來之后,摸了摸她的額頭,低聲道: “很快,很快的,我發(fā)誓,麗莎……” 他的鼻子又開始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正骨的動作不好,才讓他這樣痛。 眼淚又輕易地流了出來。 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卻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的溫度。 夏單愣了愣,說了聲‘抱歉’,又用額頭貼了貼對方的腦袋…… 果然,麗莎發(fā)燒了。 在這溫度下降的惡劣天氣中,這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夏單自言自語地開始背誦兒童退燒藥的成分,呢喃道: “退燒藥……我現(xiàn)在除了吃的、喝的、穿的,我還需要藥……” …… 不久之后,海邊。 云層低低的垂著,天際的一抹微光掛了許久,不知道是在積蓄力量紅遍天空,還是被那寒冷壓的只剩這一點力氣負隅頑抗。 不知名的海島上,海風越來越大。 花白禾凍的受不了,跳水了—— “還是海里暖和?!?/br> 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海水里,嘆了一口氣。 塞壬和索菲亞不知道打到哪個半球去了,附近都找不到她們倆的身影。 傅光啟不知道是天賦覺醒,還是也不想一個人待在岸上,同樣來到了水中,就在她不遠不近的地方,無形中默默看護著她。 直到她回頭—— “哎,老傅,上次的片子看完你好像還沒給我說觀后感?” 傅光啟想到那部劇,腦海里就開始了循環(huán)的“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對花白禾的問題只有一個回答。 那就是不想回答。 花白禾不以為意,很有對付這種面癱的經(jīng)驗,繼續(xù)道:“對了,你覺得塞壬和索菲亞誰能贏?” 傅光啟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花白禾,才慢慢啟唇:“不知道?!?/br> 花白禾忽然嘿笑一聲,主動往他的方向游去,抬手給他甩了一片水,嬉鬧道:“這兩個都是大美人,你喜歡哪個???我?guī)湍阕?!?/br> 傅光啟:“……” 幫他追,他并不指望。 只要那個索菲亞能贏,帶著花白禾走的遠一些,或許他還有點希望。 但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就被傅光啟本人掐滅了—— 他從來都不需要別人去讓。 如果塞壬真的喜歡上花白禾,那么他就斬斷自己的心思,就這樣。 傅光啟沉默了一會兒,破天荒地反客為主:“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花白禾聽見他的問題,撥水的動作停了片刻。 但很快又恢復了原狀,笑問:“怎么?你前世談了一場跨越種族的戀愛了?” 傅光啟本來想開口的話,就這樣被她逼了回去。 他之前想說: 我的前世里,并沒有你這樣好的朋友。 所以,我是真的重生了?還是到了個平行空間呢? 就在傅光啟思考的時候—— 遠處的海上響起了滔天巨響! 一道身影被重重的拋起,像一枚炮-彈,朝著淺灘的方向飛來。 熟悉的姿勢,熟悉的失敗。 理所當然的,另一條冰藍色的人魚依然用那勝利的姿態(tài)悠哉悠哉地回來了。 塞壬不可置信地倒在海水中,抬手想要碰到花白禾那個方向,有些費力地說道: “這一次,我得不到你了嗎?” “真可笑,我們在一起那么多世界,我陪伴你走過那么多的世界,竟然要停止在這里……我真的不甘心……” “我還沒有給你找到一枚,更合適的戒指……” 話音還沒落下,索菲亞就抬手打出一道水柱往她身上滋去: “醒醒,你這哪里來的冒牌貨,跟我做白日夢呢?” 花白禾:“……” 傅光啟聽到“戒指”那一詞,不知怎么的,竟然脫口而出道:“紅珊瑚的就很好?!?/br> 塞壬的目光猝然轉(zhuǎn)向了他。 花白禾正想看他們倆摩擦的火花,冷不防自己的腦袋卻遭人一扭,正對上索菲亞眼角的淚痣: “怎么?她比我好看?” “嗯……不……”花白禾還在猶豫怎么開口的時候,索菲亞已經(jīng)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倏然沒入水中,再出現(xiàn)時就在塞壬旁邊了。 她抬起有些尖利的爪子,朝著她臉上的鱗片剜去:“媳婦有命,不敢不從,你這族長鱗片,借我用用吧?” 塞壬:“??” 借? 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就感覺到自己臉上傳來一股劇痛。 染血的黑色鱗片,已經(jīng)被索菲亞輕松地貼到了自己的額間。 “別這么小氣,以后還你。” 索菲亞沖她禮貌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回走。 海浪托起她的魚尾,讓她像是踏水而來的妖-精那樣,停在了花白禾的面前: “現(xiàn)在我是族長了,配件齊全,你該滿意了吧?” 花白禾:“……?” 什么配件?她還是個純潔的小處-女,不是很明白? 索菲亞看她裝傻,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她道:“行吧,我知道了,還要驗貨是吧?” 說完,她拉著花白禾潛入水中。 “哎不——” ※※※※※※※※※※※※※※※※※※※※ 作者:為了泡我女兒,多給自己準備二兩rou,求求你做個人吧! 索菲亞:不啊,我現(xiàn)在感受到了做魚的快樂! 作者吐血。 * 跨年快樂! 最后一天了!請你們給我灌溉營養(yǎng)液!聽說過了年就沒了??! 愛呢!在哪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