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辭從辦公室里出來臉色就不好，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一直到上課都沒有好臉色。偏偏一上課就是班主任的英語課，只是正式開學(xué)第一節(jié)班主任的課，也沒法上課就改成了班會。他一進(jìn)來，掃眼看到了孟新辭。又在課堂上說了一大通孟新辭覺得刺耳的話，孟新辭更是恨不能跳上講臺和他打一架。

    其實(shí)也沒說什么，無非就是各自爹媽費(fèi)了多少心力才把他們送進(jìn)來，以后最好拿出吃奶的力氣來學(xué)?，F(xiàn)在義務(wù)教育還好，個個都有學(xué)上。但是初中三年混過去了，高中就只能去什么職高技校上了。不要從師附中出去的，還只能混成個打工仔，這多沒意思。

    他一邊說一邊轉(zhuǎn)悠，說到“特別家里還特殊的，經(jīng)濟(jì)條件不好的”這句話，剛好轉(zhuǎn)到孟新辭這里，往孟新辭的課桌上敲了兩下，班上同學(xué)都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和孟新辭。孟新辭只能低著頭，裝作不知道，心里要多氣憤有多氣憤。

    不要說這堂英語課，連后面的幾節(jié)課孟新辭都聽得恍恍惚惚，也不知道今天老師講的聽進(jìn)去多少。

    到午休時間，孟新辭才回過些神來，打算出去吃飯。旁邊睡了一上午的同桌突然醒過來，叫住了他。做自我介紹那會孟新辭滿腦子都是班主任的話，同桌說過自己叫什么，他完全沒記住。這會只能眼眨眼眨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嘛。

    那男生摘下他的耳機(jī)，也不算笑著，就只是淡淡地和孟新辭說：“你放輕松點(diǎn)，當(dāng)他有病，反正期中就換班了，不行下學(xué)期也見不到了。”

    孟新辭知道他說的是誰，點(diǎn)點(diǎn)頭回答道：“嗯，我明白?！?/br>
    他站了起來，把耳機(jī)線繞好收起來，和孟新辭說：“我叫程航一，你今天肯定沒記住我名字?！?/br>
    孟新辭啞口無言，別說他的，全班的他都沒記住。

    程航一笑了起來：“可我記得你的。大概率我們會做一學(xué)期同桌，當(dāng)然如果你比較牛逼，或者我撞大運(yùn)了，那也得做半學(xué)期的，你這會記得我名字了吧？”

    孟新辭雖然不大會和人主動交往，但也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友誼，這個年紀(jì)的男孩子，誰不喜歡朋友。他也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說記住了。

    “那別愣著了，走吃飯去，你以前是別的小學(xué)的吧？走帶你去腐敗街?！背毯揭话岩巫油七M(jìn)課桌底下，伸手勾搭著孟新辭就往教室外面走。

    吃飯的時候孟新辭才知道程航一小學(xué)就是師大附小的，他屬于直升成績都夠嗆的那種，不過好在從小學(xué)小提琴的，走的音樂特長生這條路子才能順利到初中部。

    孟新辭說實(shí)話挺羨慕的，要不是程航一這么說，他都不知道還能有這種辦法考進(jìn)來。不過知道了也沒用，他沒什么特長，嚴(yán)格說起來，連興趣愛好都沒有。

    就連看看課外書，也多虧了家里那個夜市攤就是干這個的。

    他不由得想到，幸虧萬均修是賣二手書的，要是他也是擺小吃攤的，那自己特長不就是特能吃了么？想到這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航一被他這么一笑，搞得莫名其妙，問他：“笑什么？”

    孟新辭及時收住了笑，正了正色回答他：“沒，就是還挺羨慕你還有個特長?！?/br>
    程航一瞥了他一眼，這人大抵真的是個傻子。不過他也坦蕩，聳了聳肩說：“我就算沒特長，也進(jìn)得來，就是班級還得往后一點(diǎn)。”

    孟新辭瞪大眼睛，問他：“還有什么辦法?。繋煾讲皇沁€挺難進(jìn)的嗎？我小學(xué)同學(xué)聽說很難都沒敢來考?！?/br>
    程航一喝了口蓋澆飯附贈的蔥花湯，想了會說：“不知道，反正我媽會想辦法。我小學(xué)就是她想辦法把我弄進(jìn)去的?！?/br>
    媽的，孟新辭開始心疼補(bǔ)課班花出去的那些錢了。

    ——

    有了早上那檔子事，孟新辭怎么都高興不起來。就算中午和程航一吃飯時被分散了注意力，可下午進(jìn)教室前又看到班主任那張臉，一下子又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過去了。

    放學(xué)回到家里都冷著個臉，興致缺缺。

    回到家，萬均修還不見蹤影。他以為萬均修是出門擺攤?cè)チ?，便沒多管，想著一會寫完作業(yè)去南華夜市陪他。

    他心情煩躁，總覺得忽略了些什么，但是又想不起來到底哪里不對勁。

    過了好一會，萬均修回來了，只是在飯桌上放了一個打包盒，招呼孟新辭吃飯就進(jìn)了衛(wèi)生間。孟新辭走到飯桌前打開打包盒，吃驚地問萬均修：“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吃外面賣的炒飯？”

    “今天回來晚了，怕你餓肚子，隨便打包回來的。你不是喜歡吃炒飯嗎？”萬均修聲音悶悶的，孟新辭想到他大概是在馬桶上，沒工夫說話。

    孟新辭噘著嘴回答：“白天就吃的炒飯，想著回家能喝口湯呢。”

    “明天，明天一定給你做飯?！?/br>
    孟新辭拿了兩只碗把炒飯分好，又給萬均修把餐具放在桌上，等他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兩人開飯?？墒撬攘撕镁茫f均修還沒出來。孟新辭扯著嗓子問他：“你怎么還不出來啊，今天怎么那么慢?。俊?/br>
    萬均修不回話，過了好半晌說：“你先吃，不用管我，我有點(diǎn)累我洗個澡想先睡了?！?/br>
    就這一句話，像是在孟新辭的魂上拍了一掌，把他拍醒。

    是了是了，萬均修今天絕對有事瞞著自己，這會才七點(diǎn)，往常他都是這會才去擺攤的。況且萬均修和孟新辭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飯，怎么可能扔著自己去做別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給自己做飯？

    他扔著筷子跑到衛(wèi)生間門口敲門：“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萬均修不愿出來，只是說自己沒事，在洗澡呢。

    但不見水聲。

    “你不出來我踹門了啊，你要把我急死！”孟新辭急得快死了，真的在用腳踹門。

    萬均修只能求饒：“行行行我開門，你別踹了?！?/br>
    開了門，孟新辭被嚇得腿軟，拉著他的手問：“這是怎么了?。磕憬裉焓遣皇潜蝗似圬?fù)了，還是你摔哪里了？”

    萬均修鞋子褲子都脫了，左腿一大片擦傷，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去過醫(yī)院了，涂了些有顏色的藥水。這會看上去更是滲人，孟新辭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腳也是腫的老高，還有手，手上也有傷口。他不知疼痛，要放在別人身上肯定疼得齜牙咧嘴。這會萬均修還能微微笑著說：“沒事……就是今天摔了一跤，那會路口人多車多的，被帶倒了，沒事真沒事，都是擦傷。”

    孟新辭眼睛都紅了，他本來就脾氣急，忍不住吼道：“擦傷！擦傷這樣也不得了??！帶倒你那個人呢？跑了？是誰？我找他去！”

    萬均修急忙拉著他，耐心地同他說：“找什么呀，就是路過的，人家沒跑，不然你說我怎么起得來？人家?guī)е胰メt(yī)院了，又把我送回來了，新辭真的我真的沒事。”

    孟新辭還不依不饒，跳著腳地罵，萬均修實(shí)在沒辦法了，一把拉過他向往常那樣圈在懷里，“新辭別怕，叔叔沒事，我就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才不想告訴你的，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可我真沒事?！?/br>
    萬均修慶幸自己當(dāng)時的情景沒讓小孩看到，不然他肯定要鬧出事來。他當(dāng)時稀里糊涂都不知道到底誰撞的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摔出去了。街上那么多人看他又是坐輪椅上，又摔得一身是血，都圍了上來，可是卻沒人敢扶他一把。

    他的手還有些知覺，是知道點(diǎn)疼痛的，剛想撐著身子坐起來，手腕上的刺痛就告訴他別癡心妄想。他就這么趴在地上好一會，最后人群中站出來幾個好心的大爹大媽才把他扶起來抱回到輪椅上，推他去就近的診所上了藥。

    孟新辭看著他受傷腿上這些傷口，心疼得要死。萬均修雖然身體不便，但是平日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遇到自己沒有辦法做到的事情，無論在家還是在夜市，都會請人幫忙。孟新辭來了那么久了，還從來沒見過他受那么重的傷。

    “那么大的傷口，痛得要死你也不說，你還想瞞著我。你身體本來就不一樣，很難好的你知不知道啊?！彼曇舳紟е耷?，只是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萬均修把手抬起來，抬到孟新辭眼面前說：“你看沒事，就是擦破皮了，就是藥水看著嚇唬人。這兩天我不碰水，很快就好了?！?/br>
    “也不要去擺攤了，你拿不了那么重的東西，洗手洗臉我?guī)湍??！?/br>
    萬均修不愿意，“那哪成？多耽誤你學(xué)習(xí)？”

    孟新辭掄圓了眼睛瞪他：“那我就請假！那就不去！破學(xué)校我本來就不想去！”

    萬均修拍了他一下，磨蹭到痛處，倒抽了一口冷氣說：“亂說！我花了好大功夫才送你進(jìn)去的，你可不能為了我說什么不去上，那我要?dú)馑赖摹！?/br>
    被這么一攪和，孟新辭完全沒心思同他抱怨在學(xué)校里遇到的那個奇葩班主任。只是取了塊大毛巾蓋在他腿上，推他出了衛(wèi)生間。“先吃飯吧，今天就不戴什么手套了，我喂你?！?/br>
    炒飯一口一口喂進(jìn)萬均修嘴里，他不太習(xí)慣，從出院后還沒有被這么喂過飯。這會紅著臉含著炒飯咽不下去。

    孟新辭倒是自然，喂得盡心。萬均修問他：“叔叔是不是很麻煩？”

    他瞪了一眼萬均修：“亂說些什么？快吃，吃完你去睡覺，這兩天在家好好呆著?！?/br>
    第二天孟新辭本是不想去辦什么學(xué)生卡了，萬均修手腳腫得更明顯，根本穿不進(jìn)去鞋子。手腕也是，腫的地方加上那些擦傷看著越發(fā)滲人。孟新辭怕他一個人在家不方便，想留在家里。

    但是萬均修催他快去辦了，不然周一又沒時間。

    沒辦法只能出門先把正事干了，出門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萬均修好好呆著，不要亂動。

    公交總站附近有個很大的自行車行，賣的是那種很漂亮酷炫的運(yùn)動自行車。孟新辭路過的時候看到了程航一，便想著進(jìn)去和他打個招呼。

    程航一也看到了孟新辭，問他來做什么，孟新辭指指對面的公交總站，說是來辦張學(xué)生卡以后好上學(xué)。

    “那還有點(diǎn)時間，你來給我選選顏色？”程航一是個沒心眼的，拉著孟新辭到一輛自行車前。

    這自行車和平日里孟新辭見到的那些不同，看上去就十分輕巧，輪子很大，前后什么多余的東西都沒有。顏色也是往男生喜歡的那樣做，可著的酷炫拉風(fēng)。

    孟新辭不懂這些，銷售人員說的什么減震什么剎車怎么的，他聽得云里霧里。一旁的程航一看著也是聽不懂的樣子，轉(zhuǎn)過頭和孟新辭使眼色。

    到后面聽煩了，擺擺手說：“得了，我聽不懂這些，也不是要拿來真去比賽的，我們先顏色就成?！?/br>
    他轉(zhuǎn)悠了一圈，問孟新辭：“你說是這個黑色好看，還是這個紅白的好看？”

    孟新辭湊到黑色那輛面前蹲下仔細(xì)看了看，是好看的，這種自行車在路上騎著，要多拉風(fēng)多拉風(fēng)。一瞟眼，孟新辭看到了價錢，嚯價錢也好看。

    再看看紅白那輛，也不差。

    孟新辭咽了一口口水，砸吧砸吧嘴巴，木愣愣地說：“這也太貴了，這就一輛自行車而已……”

    程航一拿起價錢牌看了一眼，“還行吧，我看了好幾家自行車行了，都這個價?！?/br>
    末了孟新辭也沒能幫程航一選一個顏色，他到現(xiàn)在還是懵的。程航一沒管他，選了那輛黑的，又聽了銷售人員的忽悠，有用的沒用的安了好些配件。

    等孟新辭辦好學(xué)生卡，程航一還想約著他吃頓飯再回去，孟新辭想了好多辦法才推脫掉。

    緊趕慢趕，在午飯飯點(diǎn)趕到家。

    兩個人吃飯簡單，孟新辭打算隨便做兩個菜應(yīng)付一下。就是今天出門這一趟，他這會還沒回過神來，削土豆皮的時候發(fā)愣，一個大土豆都削成迷你小土豆了。

    萬均修拍拍他：“怎么了，怎么了，這土豆都削沒了，還是說這是你想的新式切片法？”

    孟新辭索性把土豆扔在一邊，轉(zhuǎn)過身拉著萬均修的手掰著他的指頭發(fā)愣。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這個習(xí)慣，有心事就會拉著萬均修手?jǐn)[弄，以前萬均修還以為小孩幫他按摩呢，后面才知道小孩是有心事。

    他伸手用虎口捏了一下孟新辭的臉蛋，問道：“怎么啦？今天是誰惹我們家小祖宗了？”

    孟新辭把他的手指捋順，又在他的掌心捏了幾下，手一松開他的手指又蜷縮回去。孟新辭抬頭問他：“叔叔，你說八千塊的自行車，是能變成小汽車嗎？”

    萬均修笑了起來，又捏了一下他的臉：“說什么胡話，自行車怎么變小汽車？”

    知道自己說的是胡話，但孟新辭還是好氣，孩子心性上了頭，兇巴巴地說：“今天你就吃這些土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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