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狂風大作，走石飛沙，天空籠罩著大片大片的烏云，眼看著一場大雨，已箭在弦上。

    米mama不在家，但早飯已經(jīng)擺上餐桌。

    金黃色的雞蛋花炒米，紅油爽脆的韓式泡菜，還有一碗色澤油亮的黑米粥。

    正愣在那里，米爸爸又端著一小盤臘腸從廚房里走出來，“果果，快吃飯了?！?/br>
    “哦?！彼舆^盤子，放在桌上。

    “你mama特意起早為你做的，知道你愛吃炒米，她昨晚上就把米泡上了?！泵装职忠沧聛怼?/br>
    米果怔怔地看著米爸爸，“mama。。mama她不生我的氣了？”

    米爸爸喝了一口粥，點點頭又搖搖頭，“差不多吧，她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面冷心熱的。”

    吃過飯，看外面天氣實在陰的怕人，在家歇工休假的米爸爸執(zhí)意要送米果去公交站。

    出了門，強風扎臉，舉步維艱。

    米果讓米爸爸回去，米爸爸卻不同意，他拉著米果從樓前的綠化帶穿過去，避開大風。時間尚早，上學上班的住戶都還沒出門，街道上偶爾經(jīng)過一兩個拎著早點的老年人，見到米爸爸父女，也都像往常一樣，笑臉相迎，聊兩句糟糕的天氣，然后各自走開。

    覺得米果已經(jīng)完全放松適應(yīng)環(huán)境之后，米爸爸指了指十幾米外的一幢二層小樓，說：“果果，把傘給你mama送去，她在里面鍛煉呢?！?/br>
    老年活動中心。

    一個她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就連哪一級的木質(zhì)樓梯扶手上刻有她的大名，她也能閉著眼睛摸到。

    她沉默了幾秒，在米爸爸鼓勵的眼神下，把傘接過去，朝飄著歌聲的小樓走過去。

    幾分鐘后，米爸爸正背對著強風，抿唇做著熱身運動，忽聽，身后響起一陣熟悉的噠噠噠噠，小馬達似的奔跑聲。

    “爸爸——”

    米爸爸連忙轉(zhuǎn)身，卻看一道圓潤的影子朝他撲來，他一張手臂，霎時，空落落的懷抱，一下就滿了。

    米果滿臉通紅，連眼眶都是紅的，米爸爸正準備蹙眉，卻覺得臉上一熱一涼，卻是被米果狠狠地親了一下。

    “mama要我的傘了，mama和我說話了。。她讓我上班注意安全，還問我晚上想吃什么?。“职?。。這是真的嗎？不是我在做夢吧??！您掐我一下，狠勁的掐。?！泵坠鹈装职值氖郑统t撲撲的臉蛋上招呼。

    米爸爸大笑，力道極輕地掐了一下，“疼不！傻閨女，當然是真的了！”

    米果笑得眼睛彎彎，就像個傻閨女似的，喝了一肚子的風，卻還是咧著嘴，笑個不停。

    這笑容一直持續(xù)到殯儀館，還未曾散去。

    “果果！”有人叫她。

    米果回頭一看，竟是最近沒怎么見面的曹娜。

    曹娜穿著一件顏色暗沉的短袖襯衣，黑色七分褲，她剛走上斜坡，腳步遲緩，背后陰云密布，襯得她整個人都是灰的。

    “你怎么了，氣色這么不好，病了嗎？”米果伸手摸了摸曹娜的額頭。

    曹娜勉強一笑，“沒什么，可能昨晚上沒有睡好?！?/br>
    “培訓還沒完嗎？你要是累了，就讓胡海濱接送你上下班，這樣，你也能多睡一會兒?！辈苣群秃I關(guān)系確定之后買了輛二手車，不過，基本上是胡海濱在開，曹娜上下班和她一樣，擠公車。

    曹娜目光一暗，別開臉，低聲解釋了一句：“他。。最近也忙?！?/br>
    米果不疑有他，她拿下背包，在里面摸來摸去，摸出一包奧利奧和一個蘋果，“你肯定沒吃早飯吧，拿去墊墊，中午我們再吃好吃的?！?/br>
    曹娜接過去，摸了摸米果的圓臉，“謝謝，親愛的。”

    米果嘿嘿一笑。

    走到岔路口，兩人剛要分開，曹娜卻忽然叫她，“果果，你回來工作的事，叔叔阿姨是不是知道了？”

    米果一愣，“哦，你怎么也知道，是秀娜姐告訴你的？”

    米果沒告訴曹娜家里的事，就是不想讓她分心。最近館里的司儀們下班后都在進行業(yè)務(wù)培訓，忙得團團轉(zhuǎn)，哪里還有剩余的精力來為她cao心勞神的。

    “你別管誰告訴我的，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叔叔阿姨有沒有為難你，要不要我去幫你？”曹娜問。

    米果感動得一塌糊涂，她走上前，抱住曹娜，“你別管我了，他們氣一陣子就好了，畢竟是我的錯。”

    曹娜嗯了一聲，忽然用力抱了她一下，撤出身子，走了。

    望著曹娜單薄的背影，米果忽覺心中不安，她愣了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離開。

    到了整容室，王秀娜告訴她師傅今天請假了，米果心想，請的好。勞模師傅總算肯服老了，這樣的天氣，他的腰又不好，就該在家歇著。

    王秀娜出去串了一圈，回來后告訴米果一個好消息，上月的獎金發(fā)到工資卡里了。

    提起錢，米果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最近，她心不在焉的，竟然把還錢的事給忘得一干二凈。

    岳渟川估計是不好意思找她要吧，所以，才給她訂了外賣提醒她。

    算了算，買鞋的錢加上飯錢一共還他400應(yīng)該差不多。

    可是直接打電話問他卡號，會不會有些唐突，她思慮再三，看到微信圖標的時候，眼睛霎時一亮。

    有了！！

    *

    特勤中隊。

    每周例會。

    學習上級文件精神，總結(jié)得失，部署下一階段工作任務(wù)。

    各項會議流程有條不紊的進行。

    “上周，我們中隊成功出警一百五十七次，其中。?！焙顐I(yè)正激qing洋溢地發(fā)表‘演說’，旁邊，卻忽然發(fā)出‘叮”的一聲。

    或許是與嚴肅的會議氣氛太過相悖，又或許是來自于網(wǎng)絡(luò)微信的提示音太過明顯，總之，這一聲響之后，下面的視線就都集中到正中央的侯偉業(yè)和岳渟川身上了。

    “……”侯偉業(yè)心里大呼冤枉。

    他開會之前就把手機扔辦公室里了，好不好。這聲音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

    所以。

    侯偉業(yè)語聲微頓，朝旁邊面無表情的岳渟川瞥了一眼，輕咳一聲，繼續(xù)，“其中，火警九十七起，突發(fā)……”

    “?！边@次，誰也沒法再忽略這個故意來攪局的噪音了。

    侯偉業(yè)干脆閉嘴，半側(cè)過身，牛鈴一樣通圓發(fā)亮的眼睛，瞪著旁邊那個和他一樣蹙起濃眉的男人。

    侯偉業(yè)的姿態(tài)擺得很正。

    不是我，就是你。

    既然不是我，那肯定就是你！

    岳渟川知道是他的手機響了。

    他蹙眉，是因為從不會犯這類低級錯誤的他，居然接二連三的犯錯，而且，當著這么多下屬的面。

    消防部隊有制度，手機是違禁品，但他的身份特殊，是上級特批可以使用手機的一類人，侯偉業(yè)也可以用，但他從不會在開會的時候帶進來。

    平常開會也是他說得多，自己說的少，不是侯偉業(yè)有多么強烈的表現(xiàn)欲，而是，岳渟川始終認為，做比說，更重要。

    可他今天卻丟人了。

    從不會犯錯誤，也不允許自己犯錯的特勤隊長，被兩條微信，折損了一貫的冷峻氣質(zhì)。

    誰發(fā)的微信？

    敢不分時候，不分場合的打擾他們的隊長？

    他們的隊長是玩微信的人嗎？

    是啊，是玩微信的人。。嗎。。

    大家似乎都意識到了這至關(guān)重要的一點，接下來，投向岳渟川的目光，就顯得更加熱烈了。。

    尤其，當岳渟川掏出兜里的手機，劃開界面，低頭去看的時候，就連侯偉業(yè)，都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朝岳渟川靠了過去。

    岳渟川微信里的好友統(tǒng)共才六個。

    侯偉業(yè)兩口、母親杜寶璋、小姨杜若琳、孔易真，然后就是最近才加上微信的米果。

    他的微信登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過幾十個小時。

    有聊天記錄的，也就兩個人。

    孔易真、米果。

    和孔易真交流，是因為寫報告時涉及專業(yè)知識有求于她，兩人的聊天記錄不過寥寥幾行。但是和米果的，就不同了，一堆看起來毫無營養(yǎng)的廢話，卻聊了幾頁還多。

    其實他開會還帶著手機，還打開微信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為那個泰迪熊的頭像。

    因為她曾問他。

    是不是我任何時候都可以找你，岳渟川。

    他說是。

    所以，他今天就犯錯誤了。

    第一條微信發(fā)過來，他就隱約猜到了什么，他隱忍不看，也不回復(fù)，是想讓她自己明白，他這會兒不方便回她的消息。

    第二條微信再過來，他就著急了。雖然面上還算鎮(zhèn)定，可實際上，他已經(jīng)坐不住了。

    她沒等到回音就敢再發(fā)微信，肯定是有急事，聯(lián)想到她目前的窘?jīng)r，他便再也等不了，拿出了手機。

    沒想到。。

    岳渟川這輩子都想不到，打開微信之后，他看到了什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詭異的可怕。

    侯偉業(yè)探頭過去，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微信紅包的頁面，便被那個表情和他一樣抽搐的男人收起來了。

    侯偉業(yè)動動眉毛，心中大樂，紅包？！

    居然有人給岳渟川發(fā)紅包了，還一發(fā)發(fā)倆！

    正想調(diào)侃兩句。

    “還開不開會了！”

    “繼續(xù)！”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指向侯偉業(yè)。